第二十三章：追蹤者
夜晚，烏雲變為大雨從天而降。淅淅瀝瀝的雨聲夾雜著電閃雷鳴格外擾人。
白易最近幾天經常失眠。
他發現眼睛會看到一些奇怪的東西，就像眼前的畫麵被突然替換掉了一樣，有些畫麵他能略微分辨得出，像是在蒼穹帝國時生活的畫麵；有些畫麵很模糊，就像一團煙霧。
煙霧繚繞晃動，隱隱約約像似有什麽蠕動的影子。
夜晚會做一些很奇怪的夢，驚醒後大都記不清，但有些夢卻有很深的記憶，就像真實發生過一樣。
這個念頭讓他感到恐懼，因為他無法想像夢中那樣的事情真實發生過。
身體也發生了一些奇怪的變化，最為明顯的就是體表會出現一些奇怪的紋印，紋印有時清晰，有時模糊。但是無論清晰還是模糊都看不出那是什麽——有時像水紋，有時像隱藏在皮膚下的電路板，有時則像毫無意義的塗鴉。
他想了想，這一切都始於水月仙為他測試念能力的那一天。不是用血滴在水晶球上，而是她用念氣檢測自己的念能力。
從那天以後他有種奇妙的感覺，就好像她的念氣激活了自己身體中的什麽東西。
結合做過的夢，看到的幻覺，以及身體上發生的變化，他有種強烈的不安。
這種不安又反過來讓他的失眠越來越嚴重。
白易躺在床上，眼睛睜的大大的。雷雨之夜他又失眠了，盡管失眠的現象是最近幾天才出現，但已經讓他苦不堪言。
他盡量讓自己放鬆心情，去想一些平靜的往事，但是幻覺又出現了。
恍惚間幻覺與現實畫麵重疊，讓他分不清哪一個才是真實。
忽然一個耀眼的閃電亮起，夜色瞬間亮如白晝。
白易看到床頭的牆壁上出現一個影子，那是一個人影，立在一間房屋的頂部！
閃電連續閃耀，他意識到那個人不是幻覺，是真實存在的。
滾滾雷聲倏然而至，白易爬起床站到了窗前。
戶外漆黑一片，唯有雨聲連綿不絕。他等待著閃電再一次出現。但期待的閃電卻過了很久都沒有出現，這讓他感到一陣急躁。
深夜、大雨、狂風，電閃雷鳴，怎麽會有人站在屋頂呢？又不是修仙小說中有人渡劫。
他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可笑。
那個人影也許還是他的幻覺吧。
他意識到自己的病情又嚴重了，感到一陣沮喪。
就在這時閃電忽然亮起，他親眼看到不遠處的樓頂真的站著一個人！
白易呆住了。
然而就在忽明忽暗的夜色中，仿佛他隻眨了個眼，那個人影又消失了。
白易站在窗前，不知過了多久，不知閃電亮了多少次，他再也沒有看到樓頂的那個人影。直至他感到渾身冰涼才重新鑽進被窩。
身體裏仿佛潛藏著一頭狂暴的凶獸，軀體仿佛是一個牢籠，凶獸無時無刻不在掙紮著想要掙脫牢籠的束縛。
究竟這是他的幻覺，還是他內心對於自己能力不足產生的自我嫌惡？就像他不知道自己這一晚究竟有沒有睡著一樣都不得而知。
第二天，似乎是看出了他很沒精神，金玉淩人一見麵就在他的肩膀上狠狠的拍了一下。
“喂，你怎麽回事，一副沒精打彩的樣子？”
白易剛想打哈欠，被這一拍嚇回去了。他剛想說什麽，一抬頭卻愣住了。
金玉淩人還是那個金玉淩人，但似乎和以往有點不太一樣。飛揚的發絲，亮晶晶的眼睛，晶瑩的皮膚，白易第一眼看過去，就好像她整個人都在發光一樣。
“你怎麽啦？”金玉淩人乜斜起眼睛，“我在讓你打起精神來，今天的訓練也要認真點！”
白易感到奇怪，仔細一看，她身體四周都變亮了。“怎麽感覺你好像變了。”
“變了？”金玉淩人眨眨眼，開玩笑的說，“變漂亮了？”
白易心想，何止變漂亮了。本就讓人驚豔的容貌，有了這樣的變化後簡直讓人魂不守舍。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生出一種這樣的美貌不是一件好事這種奇怪的想法。
白易心怦怦直跳，不敢直視這張光彩照人的臉，特別是那一雙燦若繁星般的眼睛。
金玉淩人不再打趣他，撩了一下耳後的頭發說：“我們今天去置辦一身行頭。”
她似乎早已經做好了打算，離開旅館後，帶著白易一路輕車熟路來到一家規模不小的店鋪，從這家店鋪裏她買了一身嶄新的裝備。防具是一身皮製甲胄，包括頭盔、護腕。武器是兩把上好的鐵劍。
這一次挑選武器比之前要快很多，金玉淩人對買到的武器顯得也非常滿意。可以看出他今天的心情非常好，從早晨開始臉上就洋溢著笑容。
在回來的途中她又帶著白易去最喜歡的餐館美美的吃了一頓大餐。
金玉淩人手中拿著兩串烤糯米丸子，鼓著兩腮美美的嚼著，吃得正舒服。
然而回到客棧，客房的門剛一打開就看到門裏麵站著一個大活人！
看到這個人的一瞬間，金玉淩人仿佛受到驚嚇一般，“噗”的一聲把嘴裏的東西吐了出去。
她這一天的好心情，也像這吐出去的丸子一樣消失得幹幹淨淨。
門裏麵站著的人是一名男子，身材瘦高，軟軟的頭發搭在耳側，圓圓的臉蛋並沒有什麽特別。但一雙不大的眼睛卻讓人印象非常深刻，本就細小的雙眼眯縫成一條直線，笑起來時更是幾乎看不到眼珠。
男子擦了一把臉上的穢物，笑容依舊和藹：“公主殿下，看到我很意外嗎？”
金玉淩人抿幹淨了嘴邊的殘渣，但張著的嘴仍舊沒有合上，像極了受到驚嚇的小鹿。慢慢的她的眉角和嘴角都垂了下來。她用這種失望之極的表情吐出了男子的名字。
“喜……喜郎？”她下垂的嘴角幾乎讓她的嘴呈一個三角形，“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喜郞舉在肩膀之上打招呼的右手卷起三根手指，擺成一副剪刀手。他笑眯眯的說：“找公主是我的天賦技能。”
對比之下，金玉淩人卻是一張哭喪至極的臉。
喜郞從門口讓開，金玉淩人乖乖的走進房間。
白易經過時明顯的感覺到喜郎的視線在自己的身上轉了好幾圈，那不是善意的眼神。
“公主，你那天的做法可是讓王很傷心。”喜郞說。
金玉淩人沉吟了片刻，猛然猛的抬起頭，大聲說：“父王為什麽限製我？我做錯了什麽？我隻不過是想找言良哥哥，哥哥失蹤那麽久，找不到就不找了嗎？”
“大王子失蹤，王和公主您的心情是一樣的。王並沒有放棄尋找大王子，也一直在派人各方調查。”
金玉淩人把手中的烤丸子一把塞到白易手中，繼續大聲道：“你不要騙我，從前年到現在，過去了那麽久一點消息都沒有，這就是你們說的一直在尋找？”
這番話讓喜郞的臉色陰沉了下來。“公主，我怎麽會對您說謊？”他語氣平緩的說，“公主你涉事未深，有些事情你是理解不了的……”
金玉淩人一聽這話，又發怒起來：“我有什麽理解不了？這隻是你們大人無能找的借口罷了！”
“有些事情不對你說，是為了保護你啊，公主大人。”
“我不需要你們的保護。”
“你知道你這樣擅自離家出走王有多擔心嗎？”
金玉淩人依舊氣鼓鼓的。
“公主，你的年齡已經不小了，請不要再做出這種任性的事了。”
通過兩人的對話，白易多少猜出了這個喜郞的身份。他應該隻是金玉王府內的一名下人。
但是當這句話一出，他對於自己的判斷又產生動搖。因為盡管喜郞的語氣很溫和，一口一個公主的叫著，但這句帶有責備與勸誡性質的話可不是身份低下的人可以說得出的。
依照白易了解的性格，他非常擔心淩人那火爆的脾氣會在此時爆發。
然而令他怎麽也沒想到的是，金玉淩人竟深深的低下了頭。長發垂在額前，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白易驚訝的看到她的肩膀竟然有些顫抖。
一時無言，氣氛如同凝固。
白易看了一眼手中的烤丸子，禁不住誘惑，吃掉了一顆。
就這樣，直到他把手中的兩串烤丸子吃完都沒有人出聲。
終於金玉淩人開口了，依舊是那樣低垂著頭。
“我知道了，我會跟你回去。”隻聽聲音都聽得出那低落的情緒。
喜郞這才收回視線。“公主您要是想散散心，可以在這裏多住些時日。離開這裏時我會護送您回府。”
說完，喜郞離開了這個房間。
白易目送著他離去，他感覺這個人雖然表麵上笑容可掬，態度和善，但言語中卻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強硬。
就算背後有淩人的父親撐腰，他也想不出一個下人會用這種語氣同主人的女兒說話。
無論金玉淩人的言辭多麽激烈，他始終用沉穩的態度作出有力的回答，讓她的話鋒消失於無形。
除此之外，白易能感覺出這個人在刻意的無視自己。不與他說話，不正眼看他，全然當他不存在，這種無視充滿了敵意。
喜郎的那一對眯縫眼，讓白易想起了不知在哪看到的名言：眯眯眼的城府都很深。
他隱約感覺到這個人是個極不好惹的角色。
金玉淩人依舊那樣低著頭，白易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
“如果您有事可以隨時叫我。”說完這句話他也離開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白易躺在床上不由得想到，淩人真的要跟那個喜郞回去了嗎？這麽一來所有的計劃都泡湯了啊。
他琢磨了一番，心想這個喜郞對自己的無視讓自己連和他溝通的可能都沒有。
他又想起他那雙眯縫眼，還有“喜郞”這個名字，這真的是他的真名嗎？
這個人真的是從名字到長相都古怪透頂。
金玉淩人就要跟喜郞回金玉王府了。
一種前功盡棄的感覺湧上心頭，白易的心情跌入了穀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