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0節會稽郡殺局
會稽郡境內北部,山陰縣。
這裏屬於典型的“華夏南方地區”,人口稀少,開發程度很低,基本上還保持著原始的、原汁原味的原生態,處處都是高山密林,飛禽成群、走獸結隊,來自中原的人如果來到這裏,一定會被這裏的南方特有的湖光山色風景給深深地吸引住,舉目望去,近處青山如黛,山上盡是鬱鬱蔥蔥的青鬆翠柏,高下相間,飛瀑奇石和山上的野花雜樹形成一片絢麗多姿的色彩,紅的火紅,白的雪白,綠的碧綠,青的靛青,遠處的山峰處於雲霧繚繞之中,宛若人間仙境,幽靜的山穀、險峻的峰巒、飛騰的瀑布、嶙峋的怪石、形形色色的各種飛禽走獸……迤邐蜿蜒、千姿百態。這裏的山地多屬石灰岩,在後世地質學上被稱為“喀斯特地貌”,由於水汽充足、降雨頻繁、江河縱橫,水流長年累月地衝刷切割,使得山裏溶洞遍布,河流如網,湖泊水域星羅棋布,動植物旺盛生長,完好而茂密的植被既是天然的隱蔽物又能提供充足的野生食物。
從軍事角度出發,這樣的地方非常適合打遊擊戰、伏擊戰,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可以跑,往高山密林裏一鑽,猶如魚入大海,根本找不到。如此一來,不難明白一件事:孫氏的孫吳政權自孫堅、孫策開創江東基業以來,直至被晉攻滅,前後長達八九十年,在這八九十年裏,孫吳政權一直都在剿滅以會稽郡為主的後方境內的山越人,剿完一批又冒出一批,沒完沒了,堪稱“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原因非常簡單——會稽郡這樣的地方太適合滋生山賊了。
地方雖然風景如畫,但卻殺機四伏。
一支裝備精良但疲憊不堪的的軍隊正在一條勉強可以稱之為“路”的由於山脈自然斷裂從而形成的羊腸小道間艱難無比地前進著,一路跋山涉水、披荊斬棘,風餐露宿、篳路藍縷,隊伍最前麵高高地豎著一麵垂頭喪氣的“曲”字軍旗。
這支軍隊裏有很多的馬、騾、驢、牛等馱畜,但基本上是用於馱運物資的,因為這裏的地形路段太過於坎坷崎嶇,不適合騎馬,馬無法邁開蹄子奔跑,隻能以跟人步行一樣的速度緩慢地前進,如此,騎馬沒有意義,隻得把馬用來馱運物資,不過,這支軍隊的隊伍裏十分突兀顯眼地有一頂轎子,並且不是八抬大轎,而是十六抬大轎,足有十六個精壯軍士抬著它,坐在裏麵的人正是這支部隊的總指揮官、揚州廬江郡總兵曲陽。
毫無疑問,曲陽很懂得享受,在這樣的地區進行跋涉趕路,難以騎馬,更加不能坐馬車,隻能用兩條腿走路,但他懶得動自己的腿,於是,他坐起了轎子,一路腳不沾地、舒適無比。
“曲總兵!”一名軍官奔到曲陽的轎子邊,“前麵就是仙霞嶺了!”
曲陽懶洋洋地掀開轎子門簾,看向遠處的仙霞嶺,滿臉憎惡地罵道:“真是一個鬼地方!到處都是山!翻完了一座還有一座!沒完沒了!蚊蟲毒蛇又多!還是中原好啊!都是大平原!奶奶的!為什麽不把我留在吳城,把王霸派到這個該死的會稽郡呢!”他沒好氣地道,“劉邵,過了前麵的仙霞嶺,賀齊將軍就會前來迎接我了吧?”
“是的,賀齊將軍一直等著曲總兵您呢,他對您望眼欲穿,盼您過來猶如大旱盼雲霓啊!”
這個軍官名叫劉邵(跟曹魏大臣劉劭/劉邵是兩個人),他不是曲陽的部屬,而是賀齊的部屬,奉賀齊命令前來聯絡曲陽以及擔任曲陽部隊的向導。
“少說這些沒用的屁話!”曲陽不耐煩地道,“賀齊又不是盼著我去做客,是盼著我跟他一起打那些該死的山越人!這種吃力不討好的鬼差事,誰攤上誰倒黴!本總兵在廬江郡過得快活得不得了,鬼才願意到這個鳥不拉屎的會稽郡呢!賀齊也真是沒用,連山越人都打不過!還害得本總兵過來給他擦屁股!對了,前麵的仙霞嶺裏沒有山越人吧?”他很不放心地問道。
“當然沒有!”劉邵滿臉堆笑地道,但他心裏卻在冷冷地獰笑,並且充滿了強烈的鄙夷。
當曲陽掀開轎子門簾時,劉邵看得很清楚,轎子裏除了曲陽,還有兩個千嬌百媚的女子,一個給曲陽捶背揉肩,一個拿著葡萄等水果喂著曲陽,難怪這頂轎子需要十六個精壯一起抬,至於曲陽在轎子裏忙活著什麽事,根本就是無需多言,身為總兵的他哪裏是在上前線的路上,簡直比出門遊玩散心還要逍遙。
“趁著還沒死,你就好好地享受吧!”劉邵在心裏惡狠狠地道,“反正,你馬上就要變成荒山野嶺裏的孤魂野鬼了!”
曲陽部隊的前方是他們即將進入的一條山澗,在山澗兩邊的山坡密林間,成千上萬的人正在悄悄地埋伏著,一個個披發赤臂、手持刀弓,刀已磨亮、弓已上箭,靜靜地等待著獵物進入他們設下的圈套。
更遠的地方,幾個身穿皮甲的人正在一處陡峭的山崖上舉著望遠鏡,不動聲色地眺望著,猶如局外人一般看著那個山澗,當震天的喊殺聲、驚叫聲猛地從那裏傳來時,他們相視一笑,同時放飛了十幾隻信鴿。
會稽郡境內東南部,東冶縣,東冶城。
“哈哈哈……”一串長笑聲從城內的太守府中傳出,發出長笑聲的人正是會稽郡軍事主官、平賊將軍賀齊。
“成了?”同在現場的會稽郡太守全柔和賀齊副將、全柔之子全琮以及賀齊的部將留讚、鮮於丹等人一起急切無比地看向賀齊,還有兩個人也在這裏,正是孫河侄子孫韶、孫河三子孫桓。孫韶此時二十一周歲,孫桓此時十一周歲。
“成了!”賀齊滿麵春風地道,“劉邵不辱使命,他把曲陽那個蠢貨成功地帶進了仙霞嶺,我們秘密地把曲陽的動向泄露給了陳仆、祖山、呂合、秦狼,果然,陳仆等人在仙霞嶺聯合伏擊曲陽,曲陽的部隊基本上是全軍覆沒了!”
“好啊!”孫韶大喜過望,“孔明派到揚州的四個總兵如今隻剩下一個王霸了!但王霸的身邊已經有我們的人,如此一來,奪取揚州就是水到渠成的了!”
“沒錯!”賀齊喜不自禁,“原本,曲陽這廝磨磨蹭蹭、拖拖拉拉,長時間徘徊在會稽郡北部邊界一帶,就是沒有進入會稽郡的內陸腹地,我還以為他察覺到了什麽呢,害得我提心吊膽了好一陣子!萬一這廝不上當,我們可就麻煩了!直到劉邵過去查探,我才明白,這廝之所以徘徊不進,哪裏是察覺到了什麽,原來,他隻是單純地不想來到會稽郡吃苦受罪而已!劉邵報告,曲陽這廝擔任廬江郡總兵已久,因為長時間沒有上陣打仗,早就安逸怠惰、腐朽蛻化了,整天忙於吃喝玩樂、沉迷酒色、狎妓嫖娼,根本無心軍務,完全沉迷在花天酒地的安逸日子裏,根本不想來到條件艱苦的會稽郡平叛作戰,所以,他才會磨磨蹭蹭、拖拖拉拉,直到王霸威脅他,再不率部進入會稽郡,就把此事匯報給孔明,他才不情不願地率部開拔了,一路上居然坐轎子,還隨身帶著兩個娼妓,並且一路上都在咒罵王霸。如此飯桶,焉能不敗?”
“哈哈哈……”現場眾人一起哄堂大笑。
全柔滿麵紅光地道:“諸位,我們已經萬事俱備矣!拿下吳城、光複揚州的時候,到了!”
“全太守,”現場一個矮小精壯、滿臉橫肉、年約五旬的男子笑吟吟地開口,“既已起事,那麽,你就是揚州刺史了,會稽郡太守就是我了,對吧?”他的神態、口氣、言語頗為倨傲。
全柔笑道:“當然,當然。”他雖然滿麵笑意,但心裏卻充滿憎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