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7節巾幗不讓須眉
花陽城東十餘裏外,高順部的中軍大營裏。
“孟獲本身不足為慮,但孟獲現有劉備作為靠山,劉備的西川與孟獲竊據著的以花陽縣為核心的牂牁郡大部地區完全接壤,敵軍和叛軍已經連為一體,不容小覷。”正在召開著的戰前會議上,高順表情平靜地看著集結一堂的將領軍官們,“此戰,我軍上下不可抱著輕敵速勝的心態,應當穩紮穩打,一可避免冒進,二可消耗劉備。孟獲和劉備既是一體的,我們剿滅孟獲就是攻伐劉備,戰事持續越久,漢西消耗越大,這對我軍在整體大局上是很有利的。”
唐飛若有所思:“高將軍,末將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們不應該隻把目光局限於剿滅孟獲、收服花陽,應該在這裏跟敵軍、叛軍久戰下去,借助剿滅孟獲之戰進行打擊劉備、消耗漢西。”
高順點點頭:“花陽是個大鐵礦,在我們手裏是第二大鐵礦,在漢西手裏是第一大鐵礦,沒了它,我們損失不小,但我們還有別的多個大鐵礦作為補充,至於漢西,則是很難先得它、再失它。漢西急需大鐵礦,好不容易得到了花陽,豈能輕易地放棄?我料定,在此戰爆發後,漢西會不斷地投入兵馬錢糧用於此戰,以求花陽不失,如此,我們就達到了消耗漢西的目的。花陽是漢西很難放棄的地方,這一點,恰恰可以被我軍所利用。”他看向駱俊、王邑、朱皓、孟節,“四位大人,此戰將會持續很久,我軍的後勤運輸補給需要多多拜托你們,還請你們多多費心。”
駱俊等四人連忙道:“高將軍言重了!職責所在,我們一定會保障大軍的後勤運輸補給。”
高順又看向皇甫堅壽:“皇甫將軍,豐州礦產豐富但耕地稀少,交州則田畝遼闊、產糧豐足,我軍前線部隊的糧食大多需要從交州運來,因此,我軍的後勤運輸線就交給你負責了。”
皇甫堅壽肅然領命:“喏!”他隨即有點質疑,“我軍如此長期久戰,固然可以消耗漢西,但我軍遲遲不攻下花陽,豈不是讓漢西一直源源不斷地得到花陽的鋼鐵?”
高順笑了笑,道:“我軍要收複花陽,但無需戰於花陽。牂牁郡與益州巴郡接壤,巴郡邊界之地就是閬中縣,花陽縣和閬中縣距離二百五十裏,兩縣之間盡是崎嶇坎坷的山間小路,這是花陽通往西川的唯一道路。漢西得到花陽,每日每夜地把花陽的鋼鐵通過這條山間小路運入西川,如果我們攻取閬中縣,截斷這條山間小路,那麽,漢西還如何繼續把花陽的鋼鐵運入西川呢?”他看向張任,“張將軍,我說的對吧?”
張任是原西川軍的第一大將,對西川的山川地理了如指掌,他點頭:“高將軍所言甚是,其實,想要截斷這條山間小路,無需攻取閬中縣的縣城,隻需攻取閬中縣南部邊界的天門埡即可。這條山間小路在進入閬中縣時會穿過天門埡,天門埡就好像這條山間小路的天然拱門,拿下該地,便可鎖住這條山間小路。”——“埡”,即兩山之間的狹窄處,跟山穀、山隘、峽穀不同,它更短。
杜譽道:“我懂了。我們攻取天門埡,截斷閬中縣和花陽縣之間的道路,迫使漢西無法繼續得到花陽的鋼鐵,同時,我們還未拿下花陽城,城池和礦山仍被叛軍掌控,在漢西看來,如果既丟了天門埡也丟了花陽城,他們重新獲得花陽的難度是很大的,那麽,他們很有可能選擇放棄,但是,隻丟了天門埡卻沒丟花陽城,花陽城的叛軍仍然可以接應他們,花陽處於他們的‘遠程控製’之中,那麽,他們就認為還有希望重新獲得花陽,此戰就會一直打下去。”
王崢看向高順,猜測道:“高將軍,你的意思是……我軍接下來佯攻花陽城、實攻天門埡?”
高順搖搖頭:“我已探知,漢西三大軍師之一法正就在花陽城內,此人精通兵法、深明韜略、足智多謀,其智謀不遜於諸葛亮、龐統以及我們的幾位軍師。我能想到的,法正必然也已經想到了,甚至,他想到的比我更深一層,因此,我們必須慎重行事,切不可自作聰明。”
就在這時,牙將林宇飛奔而入,氣喘籲籲地道:“高將軍!大事不好!殿下的三位夫人跑到花陽城下搦戰去了!”
高順吃了一驚,繼而暗暗叫苦,他當初就已預料到孔明的三位夫人跑到他的部下當校尉必然帶來麻煩,沒想到這麽快就印證了。
祝融兒在來到豐州後見到了跟她一樣披麻戴孝的弟弟祝燦,姐弟二人抱頭大哭,恨不得立刻殺進花陽城,親手斬殺了孟獲,按照道理,她應該服從高順的調遣,但她顯然根本沒有這個意識,在她看來,天下第一大的女皇帝是她的五姐,天下第二大的漢東親王是她的丈夫,她連這兩人的話都愛聽不聽,何況隻是一個提督的高順?於是,在高順忙著開會時,她已經風風火火地“單幹”了,楊青苦口婆心地勸她,她表麵上連連點頭,但轉過身就跑去搦戰了,孫仁看到祝融兒前去開戰,立刻迫不及待地加入其中,跟著祝融兒一起去了,楊青為之氣結,急得連連跺腳,她別無選擇,隻能跟著一起去。
沒有高順的命令,楊青三人是調不動高順的部隊的,但沒關係,楊青三人各有各的部隊,三個團差不多五千兵馬,直接開到了花陽城下。
接到報告的高順無可奈何地看向將領們:“還愣著幹什麽?趕緊整頓兵馬,前去助戰哪!三位夫人隨便哪個出了什麽三長兩短,咱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他的臉幾乎皺成了核桃殼。
花陽城下軍列如龍、塵土飛揚,旌旗招展、鼓聲大作,為首四將裏倒有三員女將,正是孔明的三位夫人,另外一將是祝燦。三員女將都是鎧甲鮮亮,祝融兒一身火紅,但外穿孝服,楊青一身青綠,孫仁一身水藍,盡皆騎著高大雄駿的大宛駿馬。祝融兒背插五口飛刀,手持丈八長標向著城上厲聲大罵:“孟獲賊子!你這狼心狗肺、豬狗不如的東西!你害死我阿爹,我定要親手取你狗命!用你的狗頭祭奠我阿爹的在天之靈!狗東西!快快滾出來與我交戰!”
花陽城上,孟獲惱怒無比同時心思微妙地看著城下的祝融兒,心情有點複雜,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那時,他還不大,祝融兒也還很小,把他收為義子的祝融多次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要把祝融兒嫁給他為妻,不管祝融有沒有當真,反正孟獲當真了,沒想到,祝融後來閉口不提這件事了,祝融兒也不在南中了,大惑不解的孟獲經過百般打聽,得知祝融兒被祝融送去了漢地,並且還把祝融兒許給了一個漢人男孩,頓時,他又黯然神傷又憤慨不已,他覺得自己被祝融欺騙了,祝融覺得他不錯,就打算把祝融兒嫁給他,祝融覺得別人更不錯,就打算把祝融兒嫁給別人,如此一來,他算什麽?雖然孟獲不知道“備胎”這個詞,但他的心情跟後世所有意識到自己隻是備胎的人是一樣的,這種深埋在心裏的怨懟之情也是他選擇反叛祝融的原因之一。
“父王!”孟獲身邊的一名膀大腰圓的南蠻青年開口道,“城下的那三個女將都是孔明的夫人,殺了她們,肯定得不償失,孔明必然派來更多兵馬為她們報仇,但要是生擒活捉她們……”他兩眼放光地道,“我們可就賺大了!因為我們可以用她們狠狠地勒索孔明!父王您覺得呢?”
這名南蠻青年名叫孟虎,位居孟獲的八大義子之首。孟獲在多年前就悄悄地發展自己的嫡係勢力,他在彝人中四處挑選勇猛彪悍的青少年收為義子、納為己用,先後收了八個義子,盡皆賜予“孟”姓並且親自為之取名,分別是孟虎、孟熊、孟獅、孟豹、孟風、孟雲、孟雷、孟電,八人個個武藝精熟。孟獲在自稱南蠻大王後把孟虎八人封為“八驃騎”以為心腹爪牙。
一旁的孟優連連搖頭:“不可!王兄,我覺得這是高順的誘敵之計,我們不能上他的當。”
孟獲點頭:“確實,我們不可大意。高順部下將領眾多,為何偏偏把孔明的這三個身嬌肉貴的夫人派出來打頭陣?其中必然有詐!”
孟熊甕聲甕氣地道:“難不成,我們就任憑這幾個娘們在我們眼前耀武揚威卻不敢出戰?這太打擊弟兄們的士氣了!”
孟獅顯得十分憤慨地道:“父王!那個臭娘們一直在對您破口大罵!孩兒實在忍不住了!懇請父王允許孩兒出城應戰!”
孟獲沉吟著,有些舉棋不定。
就在這時,城外沙土衝天、轟鳴雷動,高順率領大批部隊趕來了。在看到祝融兒三人後,高順硬著頭皮地靠上前,他就像下級跟上級說話一般低聲下氣:“三位夫人,我軍還未做好攻城準備,你們何必如此心急呢?”
楊青看向祝融兒:“六妹,高將軍說得是啊……”
祝融兒斜看高順一眼:“那你就去做準備唄!我又沒叫你過來!”
高順頓時無語凝噎。
城頭上,法正、黃忠、嚴顏氣定神閑地走到孟獲身邊,猶如局外人一般表情雲淡風輕地看著兵臨城下的漢東軍。
孟獲看向法正三人:“法先生、黃將軍、嚴將軍,敵軍大舉來犯了,我們應該這麽辦啊?”
法正嗬嗬一笑:“孟大王,這裏是你的南蠻國,敵軍大舉來犯了,怎麽辦不是應該由你這位大王來決定嗎?”
孟獲頓時有點惱怒,他聽得出法正此話似乎有股“別樣的意味”,他陰沉著臉:“法先生,你我兩家已是同舟共濟、同氣連枝,大敵當前,你我兩家難道不應該精誠團結、並肩作戰嗎?”
法正再次嗬嗬一笑:“孟大王,我們漢人有句話叫做‘親兄弟,明算賬’,你我兩家自然同舟共濟、同氣連枝,自當精誠團結、並肩作戰,可是,我軍將士的鮮血也不能白白流淌啊!敵軍打到了你的南蠻國,你的軍隊不出戰,難不成叫我們出戰?我們隻在你們撐不住時才會出手助戰,另外,你也要向我們支付合理的、足夠的報酬,比如,花陽鐵礦,原本五五分成,是否可以改成六四分成呢?我們六,你們四。”
“什麽?”孟獲頓時又驚又怒,他差點兒大發雷霆,但他的理智讓他強行地忍住了情緒,他狠狠地看了一眼法正,陰沉著臉走到一邊。
“王兄!”“父王!”“大王!”孟優、孟虎等人一起聚在孟獲身邊看向孟獲。
“這幫可惡的漢人!”孟獲臉色鐵青、咬牙切齒,“漢東也好,漢西也好,都不是好東西!他們吃定我們離不開他,所以對我們趁火打劫、落井下石!”
孟虎道:“父王,依孩兒之見,我們必須主動地、獨力地出擊一下,一來挫挫敵軍氣焰,二來振奮我軍士氣,三來間接地警告一下漢西人,告訴他們,不要小看我們,不要以為我們可以任憑他們魚肉,必須重視我們、尊重我們。”
孟獲點點頭:“言之有理,好!整頓兵馬,準備出城應戰!”
“王兄!”孟優拉住孟獲,他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地道,“這其實是法正的詭計!王兄,你難道不知道劉璋、劉琦、宋建、西羌王徹裏吉的事嗎?劉璋、劉琦、宋建、徹裏吉與劉備聯手,但劉備卻把他們的兵馬送到戰場上送死打光,從而借刀殺人,削減劉璋、劉琦、宋建、徹裏吉的勢力,使得劉璋、劉琦、宋建、徹裏吉最終任他擺布,如今,他要對你用這一招了!法正故意刺激你主動出擊、獨力應敵,就是為了借助漢東軍消滅你的兵馬,你的兵馬打光了,南蠻國以後還是你的嗎?”
孟獲恍然大悟、如夢初醒:“說得對啊!”他隨即感到左右為難,“不打不行,打也不行,那該怎麽辦?”
孟優想了想,道:“隻能稍微地打一下,不跟敵軍全麵廝殺,隻跟敵軍鬥將單挑,贏了,效果跟打勝仗是一樣的,輸了,也無損王兄你的整體實力。還有,王兄你本人不可親自出城,我擔心法正他們會在你出城後趁機作亂。”
孟獲點點頭:“好,就這麽辦!”
城下,祝融兒已經不罵了,因為她已經罵得口幹舌燥,實在沒精神再罵了,就在她打算聽從楊青的話,率部撤退時,卻見花陽城東城門大開,數百名南蠻的精兵悍將呼嘯著出城了。
“賊將休得猖狂!”為首的孟優大喝道,“我這裏有八員猛將,你們敢跟我們八對八嗎?”
祝融兒舉目看去,喝道:“你們這些蝦兵蟹將也配跟我動手?滾回去!叫孟獲本人出來!”
孟優大怒:“廢話少說!到底敢不敢?”
高順笑道:“有何不敢?”他回頭看去,“誰願上陣?”
眾將個個精神抖擻,紛紛爭先上前,與孟優身前的南蠻八將展開八對八的廝殺,祝融兒一馬當先,手中丈八長標直取孟虎,楊青不敢懈怠,急忙跟上截住孟熊,孫仁已與孟獅大打出手,杜譽戰孟豹,吳文戰孟風,王崢戰孟雲,張強戰孟雷,程飛戰孟電。頓時,城上城下,鼓聲衝天、喊聲破雲,兩軍官兵齊齊搖旗擂鼓、呐喊助威,聲浪滾滾如潮。雙方十六員戰將殺作一團,兵器盔甲閃爍令人眼花繚亂,馬蹄人臂交錯使人目不暇接,飛沙走石間火星四濺,金屬顫音密集不斷,場麵真可謂“征塵迷鐵甲,殺氣罩銀盔,繡旗風擺團花,駿馬煙籠金”。
短短幾分鍾,雙方十六員戰將已經分別廝殺了二三十個回合,飛塵中飆起了一道道血水,吼叫裏響起了一聲聲慘嚎,楊青飛手一槍刺死孟熊,吳文一刀剁掉孟風右手,孟風慘叫落馬,被吳文上前補刀梟首,程飛的鐵脊蛇矛正中孟電咽喉,直接貫穿捅透。霎時間,漢東軍這邊歡聲雷動。孟虎、孟獅、孟豹、孟雲、孟雷和孟優一起心驚膽戰,急忙勒馬回頭,逃向城內。孫仁趁機張弓搭箭,一箭正中孟獅的後心,孟獅慘叫一聲,落馬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