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9節血戰大石溝(1)
靈州(河套),河西城。
“不好!呂布中馬超計矣!”在看完呂布飛鴿傳書送來的軍情報告後,沮授忍不住失色。
臧洪吃了一驚:“沮軍師何出此言?”
沮授連連拍案:“馬超勇武無比、精通騎術,怎會墜馬受傷?此舉必是詐敗!從而引誘呂布對其追趕!繼而設伏反戈一擊!”他急切地指著地圖,“臧元帥你看地圖,馬超在子午嶺被呂布擊敗,繼而向西南方逃跑,子午嶺西南方百餘裏外便是交通要地石門鎮,石門鎮兩邊盡是崇山峻嶺,馬超逃往石門鎮,呂布窮追不舍,必然進入石門鎮以北的這條長達數十裏的大石溝,這可是一個天然的設伏之地啊!呂布部都是重騎兵,無法翻山越嶺,隻能穿過山穀,倘若馬超在事先於山穀兩邊山坡上埋伏精兵以逸待勞,呂布豈不是插翅難飛?”石門鎮位於洛南縣以北三十多裏處,自古以來便是商洛通往關中的要道,素有“洛南之北大門”之稱(洛南縣不屬於河南省,屬於陝西省;石門鎮附近的山脈就是華山山脈,華山山脈屬於秦嶺山係)。
臧洪雖然也心頭一驚,但他仍然有點遲疑:“沮軍師啊,呂布在子午嶺大破馬超,根據他的飛鴿傳書報告,他在此戰中殲敵一萬五千餘。我相信呂布是不會虛報戰功、誇大戰果的,由此可見,馬超確實損失慘重,如果為了誘敵深入而故意折損足足一半兵馬,這代價是不是太大了點?馬超確實有可能是故意詐敗,但他更可能是真的被呂布打得落荒而逃啊!”
沮授連連搖頭:“臧元帥,我們不能隻看呂布部的殲敵數字,更要看呂布部的繳獲數字。你看,呂布在飛鴿傳書中說其部繳獲環首刀四千餘把、長矛八千餘支、弓弩兩百餘具、甲冑五百餘套。你不覺得這個繳獲很奇怪嗎?我們都知道,刀矛不值錢,弓弩甲冑才值錢,普通部隊隻有刀矛沒有弓弩甲冑,精銳部隊既有刀矛也有弓弩甲冑,如果呂布部殺傷的敵軍都是馬超部的精銳,其部繳獲的弓弩甲冑怎麽會隻有這麽一點?通過這個細節,我可以大膽推斷,呂布部殺傷的敵軍基本上隻是馬超部的雜兵,不是馬超部的精兵,馬超部看似敗得丟盔棄甲,實則主力根本未損!”
臧洪頓時心頭一震,他對沮授肅然起敬:“沮軍師明察秋毫、洞若觀火,真是令人敬佩!慚愧!慚愧!我沉浸在呂布部大獲全勝的喜悅中,卻忽略了這個細節。”他急聲喚道,“子堅!”
蒙州提督、鎮北將軍閻柔大步上前:“末將在!”
臧洪急如星火地道:“你立刻率領一個騎兵旅前去石門鎮增援呂布!”
沮授吩咐道:“閻將軍,為了加快速度,你部必須人馬卸甲,減輕戰馬負擔,同時增補一倍戰馬,一人二馬,馬不停蹄、人不離鞍,馬累換馬以保持速度!記得多帶重盾和黑火藥!”
閻柔肅然行禮:“末將明白了!”
呂布可以飛鴿傳書把軍情匯報給臧洪、沮授,臧洪、沮授卻是沒辦法飛鴿傳書聯係呂布、提醒呂布的,因為呂布部正在不斷活動、變幻地點,臧洪、沮授放飛的信鴿根本就找不到他。
此時,呂布正在河套南部與關中北部交界地帶對馬超窮追不舍,沿途不斷地俘獲落單的馬超部的散兵遊勇,同時不斷地撿到馬超部一路遺棄的兵器、軍械、旗幟、鑼鼓、車帳等物,呂布大喜大笑,愈發地深信不疑:“馬超這廝,狼狽逃竄如此!可真是顧頭不顧腚啊!將其生擒活捉的大功非我莫屬了!”
雙方你逃我追,逐漸地進入華山北部山嶺地帶,眼見馬超部逃入大石溝,呂布急不可耐,當即準備率部追入大石溝。
“叔父不可!”呂成急切地攔住呂布。
“子浩何意?”呂布火急火燎地看向呂成。
呂成神色憂慮焦躁地指點著大石溝:“叔父你看,這條山穀的兩邊都是數十丈高的石壁,根據兵法常識可知,這種地形是十分適合伏擊的,萬一我軍進入山穀,敵軍卻於事先在山穀兩邊的山坡上埋伏精兵並且準備大量的礌石滾木,我軍豈不是自投羅網、自入絕境?”
呂布頓時心頭一動,他感到如夢初醒:“有道理!有道理!”他原本熱烈如火的想要生擒活捉馬超的念頭猶如被潑了一盆冷水一般一下子冷靜了下來。
呂布副將、呂布原配妻子魏氏之兄魏續對呂成的看法有些不以為然:“子浩未免多疑了!上將軍,馬超被我們打得損失慘重、狼狽不堪,這是真真切切的事實,我不相信他還會詐敗誘敵、設伏反擊。如果馬超是故意詐敗,那他怎麽會被我們殺傷他部下足足一半兵馬?天下豈有如此代價沉重的詐敗?毫無疑問,馬超是真的被我們打得大敗了!他是真的被我們追得無路可逃了!根據兵法常識,在一支軍隊陷入危急絕路中時,這支軍隊往往使出‘疑兵之計’,從而虛張聲勢、嚇退敵軍。我們可不能庸人自擾,白白地放棄這個可以擒殺馬超的大好機會!上將軍,地圖上顯示,通過這條山穀會有一座頗為堅固的小鎮,名叫石門鎮,如果馬超退入石門鎮並且據堅死守,我部都是騎兵,難以攻堅,待馬超等來援軍,我們可就功虧一簣了呀!因此,我們不能浪費時間,不能讓馬超退入石門鎮!子浩剛才憂慮敵軍可能在山穀兩邊設伏,依我之見,馬超就算想在山穀兩邊設伏,也需要時間,他先要退到石門鎮,穩住陣腳,繼而派遣部分部隊爬到山穀兩邊,我們在這裏猶豫不前,隻會給馬超提供寶貴的喘息時間。為今之計,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殺進去!隻要我們擒拿或者擊殺馬超,其部必然土崩瓦解!還怕什麽伏擊嗎?”
呂布聽得心頭原本不偏不倚的天平再度傾斜下去:“也有道理啊…”
呂成急得滿頭冒汗:“叔父,我們真不能進入山穀啊!還是趕緊見好就收、班師撤退吧!”
魏續十分惱火地道:“子浩,你夠了!你還在講武堂裏讀書時,我就跟你叔父東征西討,大大小小打了百餘仗了!知道你讀的兵書比我多,又如何?趙括讀的兵書更多!打仗可不是靠紙上談兵!更多的是靠一刀一槍殺出來的經驗!我的實戰經驗不比你豐富?你給我住口!”
呂成急得恨不得跳腳:“魏叔!話不是這麽說的…”
就在這時,一支兵馬風雷滾滾從大石溝裏奔騰而出,正是馬超的部隊,為首六員驍將,都是馬超麾下健將。馬超和呂布在很多地方都十分相似,包括麾下健將,呂布原本有八健將,馬超也有八健將,馬超的八健將包括:梁興、侯選、程銀、李堪、張橫、成宜、馬玩、楊秋,以上八健將已經折損二人,成宜在洛陽爭奪戰中被呂布副將成廉斬殺,李堪在子午嶺之戰中被呂布部俘虜。此時從大石溝裏出來的馬超部六將正是馬超麾下八健將所剩六人,梁興大喝一聲:“呂布匹夫!你已陷入我軍伏擊!還不下馬投降?”
魏續大笑:“子浩,這就是你說的伏兵?什麽伏兵!分明就是虛張聲勢!上將軍你快看,馬超本人沒有出現!他絕對是受了重傷!”
呂布冷笑一聲:“不知死活的東西!”他揚起方天畫戟,厲聲大喝,“眾兒郎,隨我殺賊!”言罷已經一馬當先地衝殺上前。
大石溝穀口頓時殺聲震天,兩軍展開混戰大殺,呂布飛馬而上,一人力戰馬超部六健將,塵土飛揚、馬蹄交錯間在二十個回合內一戟挑翻梁興,同時拔出青釭劍把馬玩連頭帶盔砍成兩瓣,呂成、魏續、成廉、何茂等呂布副將部將紛紛地上前助戰,成廉大戰張橫,魏續在旁趁機飛手一矛刺死了張橫。馬超部六健將在十分鍾內被殺三人,侯選、程銀、楊秋為之膽寒,急忙勒馬回頭、拚命逃跑。
“此時還不殺進去,更待何時?”魏續大喊一聲,追著侯選、程銀、楊秋衝進了大石溝。
“魏叔不可!”呂成急聲呼喚魏續,但根本沒能叫住魏續,並且呂布、成廉、何茂等人已經跟著魏續一起衝進了大石溝。
大石溝裏頃刻間飛沙走石、聲若悶雷,敗退的馬超部和追擊的呂布部猶如兩條灰色長龍一般。呂布座下赤兔馬速度飛快、風馳電掣,慢慢的,他看到程銀距離自己越來越近,已經進入強弓射程,立刻取出龍舌弓,窺得真切,迅猛一箭飆去,正中程銀後心,程銀大叫一聲,口中鮮血狂噴,墜馬而死。
“如果這是馬超的誘敵之計,那他根本就是蠢豬!”魏續大笑,“不但搭進去一半的兵馬,還把他剩下的六個健將搭進去四個!子浩,你現在還有什麽好說的?”
策馬揚鞭在魏續身邊的呂成頓時也產生了動搖,不再堅持己見了。
魏續話音剛落,猛然間一陣地動山搖的轟鳴巨響從呂布部後方傳來,眾人急忙順聲看去,頓時盡皆大吃一驚,隻見後方山穀兩邊突然間從山坡上滾下大堆巨石,一下子堵住山穀退路,並且還把位置在後麵的何茂以及他身邊的二三百名騎兵一起砸得血肉橫飛,何茂被一塊巨石砸中,連人帶馬地被砸成了肉餅。
“不好!”呂布、呂成、魏續、成廉等人齊齊大驚失色。
隨著巨石滾下,大石溝兩邊山坡上猛地出現了大批敵軍,為首一員白袍銀鎧的大將正是馬超,他精神抖擻、氣宇軒昂,毫無受傷的樣子,兩名副將跟在他的左右,一是馬岱,一是八健將之一的李堪——被呂布部“俘虜”的李堪根本就是一個冒名頂替的死士。
“馬超!”呂布兩眼噴火地看向馬超,他什麽都明白了。
馬超表情熱烈亢奮,眼神熾熱,帶著一種狂喜和痛恨,他咬牙切齒地道:“呂布啊呂布,為了把你誘入甕中,我付出的代價可真不小!梁興六將隻是前去引誘你的,我吩咐他們稍微打一陣就撤,沒想到你居然殺了他們中的四個!‘馬中赤兔,人中呂布’果然是名不虛傳呀!隻可惜,你是天下第一猛將又如何?你天下無敵又如何?你最終還是栽在了我的手裏!今天,就是你的末日!”
呂布悔恨得幾乎咬碎了滿嘴的牙齒,他五官緊繃、麵色鐵青,臉上肌肉在劇烈地抽動著,他回頭看向呂成,苦澀悲涼地道:“子浩,我後悔沒有聽你的話呀!馬超這廝果然是在詐敗!”
呂成熱淚盈眶地道:“叔父,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我們跟馬超拚了!”
魏續發出一聲切齒拊心、肝腸寸斷的大叫,他悔恨得恨不得自殺,他悔恨自己鼓動呂布冒險冒進,因此,深感無地自容、罪無可赦的他狂叫著衝向馬超,發動根本毫無意義的攻擊。
馬超睥睨地看了看魏續,輕輕地一揮手,頃刻間礌石滾木齊下,當即把魏續連人帶馬地砸死。
“子繼(魏續表字)!”“魏叔!”“魏將軍!”呂布、呂成等人痛徹心扉、潸然淚下地喊道。
“呂布!”馬超高聲地道,“你已陷入絕境!負隅頑抗,隻有死路一條!投降,才能活命!我且問你,你降不降?”呂布想要生擒馬超,馬超也想要生擒呂布,因為呂布落入漢西手裏便可成為價值高昂的人質。
呂布仰天大笑:“吾乃漢將,豈會向逆賊投降?”他揚起手裏的方天畫戟,怒發衝冠地發出一聲氣吞山河的奮然大吼,“寧死不降!”
“寧死不降!”被困在大石溝裏的漢東軍官兵們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
馬超心情複雜地看了看呂布,一揮手,下達了攻擊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