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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3節豐州事變(1)

  祝融部遭到黃忠部伏擊的地方位於巴山南麓、嘉陵江北岸,名叫蒼溪浦,是個天然渡口,此時的蒼溪浦已是屠宰場一般令人觸目驚心的場麵,成千上萬的屍骸橫七豎八地交相枕藉、倒斃盈野,絕大部分死者都是死於飛箭和礌石滾木,或被箭矢射得猶如刺蝟豪豬,血濺三尺、體無完膚,或被礌石滾木砸得血肉模糊、麵目全非,鐵盔鐵甲人體一起凹陷變形,腦袋開花、骨肉稀爛,血水匯成紅色小溪流入江中,濺滿沾滿鮮血的旗幟、兵器、軍械散落得遍地都是。


  在祝融戰死陣亡後,高定、楊鋒等人拚死力戰突圍,將兵死傷慘重,混戰之際,沙摩柯悄悄地張弓引箭,一箭射中黃忠左臂,導致漢西軍陷入了短暫的混亂,高定、楊鋒等人急忙帶著祝融的遺體重新渡過嘉陵江,撤離了蒼溪浦,但足有一萬多名漢東軍官兵沒能重新渡過嘉陵江,其中八千餘人戰死陣亡,永遠地倒在了蒼溪浦,另有大約兩千人在江邊投降或被俘。


  這場蒼溪浦之戰是漢東、漢西正式開戰後漢東軍遭到的一場慘敗,損失兵員超過一萬人。


  “上將軍,您沒事吧?”半山腰間,漢西軍牙將陳式關心無比地看向正在被醫官包紮著左臂傷口的黃忠。


  黃忠擺擺右手:“我無礙。孔公亮搞出來的麻沸散和酒精真是不錯,傷口塗上了麻沸散,拔箭時的疼痛感大大地降低了,用酒精清洗傷口,就能避免傷口化膿,好東西啊!”他看著眼前的這幕慘烈畫麵,忍不住麵露感歎神色,他身邊的一幹副將、部將興高采烈地議論紛紛:


  “我軍這次大獲全勝啊!殲滅賊軍高達一萬多人!”


  “這是我軍跟東賊開戰後的第一場大勝!陛下一定會重重地封賞我們的!”


  “那可不!在河西城,龐羲兵敗身死,在函穀關,張飛被打得一敗塗地,在荊州,關羽畏縮不戰,唯獨黃老將軍在西川大破賊軍!老將軍真是了不起啊!”


  “都說漢東軍多麽厲害、多麽難打,我看也不過如此嘛!”


  黃忠看了一下眾人,眼神微微地有點嚴厲,他隨即吩咐陳式:“去找幾個俘虜軍官過來。”


  “喏!”陳式立刻前去執行命令。


  十多分鍾後,陳式帶著幾個身上血跡斑斑的漢東軍基層軍官回到黃忠的跟前。黃忠看著俘虜們,表情和藹、語氣溫和地道:“爾等勿驚,本將與你們在沙場上交戰,隻是各為其主,如今,戰事已止,本將絕不會濫殺一人。本將隻是有幾個問題想要問問你們,還望你們告之。”


  俘虜們點頭:“將軍請問。”


  黃忠問道:“你們為何不懼死亡、拚力作戰?”


  一名俘虜道:“在陛下和殿下的治下,我們的家人們過著豐衣足食、安居樂業的好日子,如果我們在戰場上打敗了,漢東之地就要淪陷,如此一來,我們的家人就要落入劉備的手裏,就要承受劉備的苛政、暴政了。為了我們的家人們的幸福美滿生活,我們豈能不拚死作戰?”


  另一名俘虜道:“況且,漢東親王仁厚賢德無比,他給我們提供了豐厚的待遇,立功了,有獎賞,受傷了,有補貼,陣亡了,有撫恤,如此聖君,我們豈能不拚死作戰以回報他呢?”


  又一名俘虜道:“另外,我們是大漢的軍人,抵禦外辱、平定內亂本來就是我們的使命。”


  黃忠聽得默然不語。


  “哼!”陳式冷哼一聲,他嗤之以鼻,“說得可真好聽!你們嘴上說得大義凜然,可你們不還是投降了嗎?由此可見,你們也是貪生怕死的!”


  “這位將軍,你說錯了!”一名俘虜目光鄭重地看向陳式,“漢東親王是允許我們投降的,隻要符合要求就可以投降了。”


  “哦?”黃忠驚訝地問道,“什麽要求?”


  俘虜道:“身為軍人,自當全力殺敵,隻要還有殺敵之力就要戰鬥到底,但如果喪失了殺敵之力,比如,兵器損壞了,箭矢射完了,身負重傷了,便可投降。將軍,我們都是符合這幾點要求才投降的,我們要麽兵器損壞了、箭矢射完了要麽身負重傷了,所以選擇了投降,並且,我們在投降前把我們的盔甲、射完箭矢的弓弩都扔進了江裏,從而不會被你們所繳獲。”


  黃忠仔細地看去,果然,這名俘虜所言不虛,幾乎所有的投降的被俘的漢東軍都是這樣。


  “明明就是沒有氣節的事,虧你們說得這麽冠冕堂皇!”陳式不屑地道。


  俘虜道:“將軍,你此言差矣,氣節當然重要,但不能不分情況。我們是軍人,我們的職責就是殺敵,漢東親王教導我們,如果喪失了殺敵之力,不要白白地送死,要好好地活著,因為我們還有家人在家裏等著我們回去。在將軍的眼裏,成千上萬的士卒隻是棋子,但每個士卒都有家人,都是鮮活的生命,生命是最寶貴的,死了一個士卒對將軍而言根本不算什麽,但對這個士卒的家人而言卻是天塌下來了。我們如果有機會活著回家,我們就會把握住機會。我們相信,漢東親王殿下會把我們解救回去的,他會用你們的俘虜跟你們交換我們,讓我們可以平安回家跟家人團聚。還有,我們隻是投降,不是投敵,投敵才是喪失氣節,投降不算。”


  “唉……”黃忠重重地歎息一聲,“天意啊!”他的心頭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震動和波動,在沉吟一下後,他看向陳式,“把所有的陣亡的敵軍都好好地埋葬了,把所有的受傷的敵軍都好好地救治,把所有的俘虜都好好地善待。”


  陳式楞了一下,隨即行禮:“遵命。”


  豐州境內,花陽城以東百餘裏處。


  逃出花陽城的朱皓、唐飛、孟節等人在山間官道上遇到了浩浩蕩蕩地從交州趕來參戰的士燮、皇甫堅壽等人。在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後,士燮、皇甫堅壽等人大吃一驚,繼而與朱皓等人展開商議。


  朱皓道:“孟獲等叛賊實力有限,隻能占據花陽城,無力威脅交州,因此,你們不需要撤回交州展開防禦,你們必須跟我們一起爭分奪秒地反攻花陽城,否則,他們就會在花陽城構建堅實的防禦了!”


  唐飛道:“最麻煩的是,孟獲他們勾結了劉備,如果時間拖下去,漢西軍就要進入豐州,與叛軍聯合會師了!”


  孟節道:“殿下之所以特地設立‘花陽總兵’這個職務,就是因為花陽非常重要!它是一座大型鐵礦!如果這座鐵礦落入漢西軍的手裏,我們的損失可就大了!必須立刻奪回花陽!”


  士燮和皇甫堅壽對朱皓、唐飛、孟節的分析深以為然,雙方合兵一處,一起殺向花陽城。


  兩天後,由一萬五千多名交州軍兵馬和千餘名豐州軍民兵組成的部隊向著占據花陽城的叛軍發動了猛烈進攻。


  兵臨城下之際,朱皓、唐飛、孟節、士燮、皇甫堅壽看到孟獲、孟優等人出現在城頭上,孟優身邊另有一人被五花大綁著,正是落入叛軍手裏的豐州知州管統。


  “管知州!”“管大人!”朱皓等人一起焦躁、急切、痛苦無比。


  “聽好了!”孟獲喝道,“你們要是攻城,本大王立刻殺了他!”


  “孟獲!”朱皓等人無不咬牙切齒。


  孟獲冷冷一笑:“隻要你們暫緩十日,本大王就放了他,怎麽樣?”


  朱皓等人深感悲憤,同時陷入極度的猶豫中。


  士燮道:“要不,我們就聽孟獲的吧?十日之後再攻城。畢竟,我們不能不管管大人的死活啊!”


  唐飛咬著牙:“孟獲是在玩弄緩兵之計,十天時間,足夠他加固城防以及等待漢西軍了!”


  朱皓深深地吸口氣:“是的!孟獲既然已經反叛作亂,我們就不能相信他了!十天之後,他還是會殺了管知州的!更何況,從國家法度出發,我們也不能為了一個人而耽誤軍國大事。”


  “這……”孟節手足無措地道,“我們難道真的不管管知州的死活嗎?管知州是個好官啊……”


  皇甫堅壽道:“拖延十日,對我們也不是沒有好處的。我們從交州過來參戰,一來為了輕裝前進、加快速度,二來考慮到此戰不太需要攻城,因此,我們沒有攜帶大型的攻城器械,急切攻城,未免有些倉促,拖延十日,叛軍會準備得更加充分,我們也會準備得更加充分的。”


  眾人意見不一、舉棋不定,另外,現場眾人職務不同,擔任軍職的便是唐飛和皇甫堅壽,唐飛是豐州總兵,皇甫堅壽是交州提督,從編製上講,皇甫堅壽比唐飛官高一級,唐飛應該聽皇甫堅壽的,但兩人屬於不同的州,互不隸屬,並且,管統是豐州的知州,皇甫堅壽則是交州的提督,皇甫堅壽覺得自己不太方便決定管統的生死,立即攻城,管統必死,延緩攻城,管統好歹還有活命的機會,就算到時候孟獲言而無信地殺了管統,也不是皇甫堅壽的責任了。


  “怎麽樣?考慮得如何了?”孟獲高聲地道,“你們放心吧!本大王一定會言而有信的!”


  朱皓等人憤怒地看向孟獲,不知如何回複。


  “士刺史!皇甫提督!朱巡撫!唐總兵!”管統突然大聲開口,他正色怒斥,“諸位同僚!你們真是豈有此理!荒謬絕倫!你們豈能因私廢公,為我一人而耽誤軍國大事!快快攻城!消滅逆賊!不要管我的死活!”他疾聲大呼,“你們還在等什麽?殺賊!殺賊呀!”


  “管知州!”“管大人!”朱皓等人一起熱淚盈眶。


  “給我閉嘴!”孟獲惡狠狠地嗬斥管統,“再說話,本大王一刀砍了你!”


  管統毫無懼色,他看到朱皓等人仍然遲疑不決,頓時急了:“爾等莫非忘了陛下和殿下給予你們的恩德和職責了嗎?也罷!好、好、好!”他連道三聲“好”,言罷猛地從城頭上一躍而下,當場摔死在了城下。


  “管知州!”“管大人!”朱皓等人一起悲痛憤怒至極,繼而紛紛熱淚滾滾地大吼,“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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