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4節你有雄關,我有科學
函穀關下,澗河東岸。
“嘿喝!嘿喝!嘿喝!……”蟻群一般輪番湧到河邊的漢東軍人群發出震若滾雷的口號聲,河裏隨即濺起沸騰似的浪花和此起彼伏的巨大水柱。
函穀關上,張飛瞪著他僅有的左眼,舉起原是漢東軍的獨家發明但此時已經不再是什麽秘密的望遠鏡,目不轉睛地眺望著澗河,他看得很清楚,河邊的漢東軍正在不斷地把一塊塊巨石使用滑輪、杠杆、滾木等工具運來,繼而推入河內,看樣子,漢東軍打算填平部分河段,從而不需要使用船筏、浮橋把軍隊從河東運到河西。眾所周知,所謂“渡河未濟,擊其中流”,一支軍隊想要跨河攻擊目標,必須先穩固好渡河的工具,確保可以持續性地把兵力輸送過河,否則很容易遭到敵軍的迎頭反擊,屆時,一半部隊已經過河,一半部隊還未過河,敵軍反撲,己方等於隻有一半部隊迎戰,無法全力迎戰,從而犯下分兵大忌,陷入“添油”處境,因此,無論是攻城還是攻關,必須先填平護城河或護關河。
張飛冷笑一聲,澗河十分湍急、洶湧、寬闊,漢東軍想在河上填出一條陸路,談何容易?就算不是做不到,也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就算真的做到了,根據常識,一條河被攔腰截斷,下遊河水就會幹涸,上遊河水就會蔓延湧出河道,從而把截斷河流的地方泡得一片稀爛泥濘,搞不好還會自己把自己“水淹三軍”。
“看這樣子,孔賊確實沒膽子硬碰硬地攻打我的函穀關。”張飛感到有點遺憾,他已經迫不及待地等著“函穀關大戰”爆發,他有絕對的把握可以依靠雄關天險、絕對的地利優勢、源源不斷的後方援助,把攻打函穀關的漢東軍在關下殺得屍積成山、血流成河,他讓部下們囤積在關上關後的堆積如山的滾木、礌石、箭簇早就“饑渴難耐”了,隻是,按照這個形勢,漢東軍似乎並不著急攻打函穀關,第一步隻是穩紮穩打地填河,但張飛感到無所謂,因為他確定漢東軍根本做不到填河,就算真的填了部分河段,蔓延的河水也會把漢東軍泡在爛泥裏。
“難道孔賊的攻擊重點不在我這裏,而在二哥那裏?”張飛陷入思索,“我要不要派人前去荊州提醒二哥加強防備?……算了,二哥是什麽人?還需要我提醒?他早就把荊州打造得猶如金湯鐵桶一般,孔賊不管是打我這裏還是打二哥的武昌城,都隻會損失慘重,由此可見,孔賊的攻擊重點是河套……但也沒什麽可怕的,馬超早就在那裏等著孔賊了,唔,不會有事的,喝酒,喝酒……”他心情舒暢愉悅地走下了關隘城樓。
張飛的好心情僅僅保持了兩天,在第三天的一大早,酒醉酣睡中的他被副將吳班火速地叫醒了:“上將軍!快醒醒!你快來看呀!”——吳班,是漢靈帝時大將軍何進的部將吳匡的兒子,也是劉備皇後吳氏的兄長吳懿的族弟,靠著這層關係,他在漢西軍內地位較高,屬於劉備的嫡係將領。
“出了什麽事?大驚小怪!大呼小叫!”張飛心情煩躁地翻身起床,然後跟著吳班登上關隘城樓,在看清澗河上的畫麵後,他頓時大吃一驚。
澗河沒有被漢東軍填平,因為那是做不到的,也是得不償失的,漢東軍沒有做那種蠢事,漢東軍隻是在河流東岸向河內使用巨石堆積延伸出了幾十塊“凸出部空地”,空地上安置著上百輛高聳入雲的、巨型的、重型的霹靂車,數以千計的漢東軍士卒正在那些霹靂車的周圍緊鑼密鼓地忙碌著。
張飛腦子不慢,他立刻明白了,漢東軍之所以往河內運送堆積巨石,目的不是為了填河,而是為了縮短他們的霹靂車與函穀關的距離。漢東軍計算過了,他們的霹靂車在河東岸轟射不到函穀關,於是,他們使用巨石在河裏堆積出一個個“小半島”,把霹靂車安置在這些“小半島”上,從而保證霹靂車可以轟擊到函穀關。
在短暫的吃驚後,張飛隨即穩住心神:“不要一驚一乍的!這沒什麽大不了的!孔賊的拋石機無非就是向函穀關拋射火藥彈、火油彈以及石塊,這些東西是傷不了關隘的!都給我沉住氣!等他們的軍士人群過了河,再給我狠狠地打!”
一裏之外,太史慈舉起望遠鏡,他把關上的張飛看得很清楚,在放下望遠鏡後,他露出一個嘲諷的笑意,隨即厲聲下令:“拋射!”
上百輛霹靂車立刻一起飛輪旋轉,發出一陣陣攝人心魄的轟鳴聲,半空中立刻飛舞起了鳥群一般的黑點,一波接著一波的物品被霹靂車陣不斷地拋射到函穀關的城垣牆壁上,但卻沒有發生爆炸或者燃燒,隻有瓦罐破裂的嘩啦嘩啦聲密如雨點地響著,密集得簡直聽不出點。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張飛驚疑不定地看著。
漢東軍拋射過來的東西是一捆捆幹燥的木柴和一個個灌滿混合著膠泥和猛火油的瓦罐,木柴都裹入了硫磺和硝石。漢東軍把距離計算得十分精準,木柴和油罐都正好擊中函穀關的城垣牆壁,木柴落下,慢慢地堆積在函穀關的城垣牆壁下,油罐在撞上城垣牆壁後立刻砸得粉碎,罐內的油泥瓢潑四濺,潑濺黏沾在城垣牆壁上,油汪汪、黏糊糊,一灘灘地緩緩流下。
“放!”“再放!”“接著放!”隨著軍官的喝令聲,操控霹靂車的漢東軍士卒們揮汗如雨,成百上千甚至成千上萬的木柴、瓦罐被不斷地拋射到函穀關的城垣牆壁下,僅僅小半個時辰,函穀關的城垣牆壁下便堆起了一座木柴的小山,城垣牆壁本身也被油泥沾滿了,順牆流下的猛火油浸透了牆下的木柴小山。
“點火!”太史慈大喝一聲。
霹靂車陣再度飛輪旋轉,這次拋射過去的都是貨真價實的拖著火煙尾跡的火油彈,霎時,函穀關下和函穀關的城垣牆壁當即“幹柴烈火”,燃起了衝天大火,木柴小山和沾滿油泥的牆壁本身一起被大火給吞沒了,烈焰熊熊、濃煙滾滾,函穀關東麵的牆壁完全化為了“火牆”,舉目望去,火勢頂天立地,火光照耀得附近一片通紅,熱浪把空氣加熱得猶如沸水,形成了冷熱氣體變幻交織的渦流,黑煙遮天蔽日,猶如黑色的沙塵暴一樣結結實實地籠罩著函穀關,使得整個關隘暗無天日。
關隘上處處都是驚叫聲和咳嗽聲,著火的地方是關隘的東麵牆壁和東麵關下,關隘本身沒有著火,但滾滾不斷地升騰而起的黑煙把關隘裹得嚴嚴實實,煙氣無孔不入,伴隨而來的還有空氣熱流和高溫。關上的漢西軍將兵們被黑煙熏得灰頭土臉、嗆得涕淚交流,眼睛根本睜不開,同時被烤得大汗淋漓,不過,漢東軍的“火攻”沒什麽殺傷力,關上的漢西軍沒有出現傷亡,隻是出現了混亂和一些生理上的難受、心理上的慌亂而已。
“用濕布紮住口鼻!”張飛在滾滾的黑煙中大喝著命令,“不要慌!火是不會燒上來的!”他感到滿腹疑雲,“孔賊這是搞什麽?難道要煙熏函穀關?繼而趁亂攻關?這不可能!關下一片滔天大火,他們怎麽靠近得過來?”
大火燒了小半個時辰,隨著木柴油泥燃盡,火勢開始逐漸熄滅。漢東軍的霹靂車陣再度拋射東西,這次拋射的是瓦罐和石塊,瓦罐裏裝的不是猛火油或油泥,是從澗河裏灌的河水。
雨點般的水罐和石塊劈頭蓋腦地、接連不斷地砸在函穀關的東麵牆壁上,這時,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原本堅不可摧的、用石磚修建成的函穀關的城牆在飛石的攻擊下就像瓷磚一樣被砸得坑坑窪窪、龜裂如麻。在平時,飛石撞擊上去隻能砸出隻有碗口大的、淺淺的小凹坑,在此時,飛石撞擊上去卻能砸出足有腳盆大的、深深的大凹坑,並且以凹坑為圓心,輻射狀裂開了一道道裂紋,似乎,堅硬的石磚變得酥脆了。
通過望遠鏡看到這一幕的太史慈長長地鬆口氣,他臉上露出了會心的笑意。
如何攻下函穀關?這是作為漢東軍中路戰事總指揮的太史慈的第一大問題,他為此絞盡腦汁。硬打、用人命堆,肯定能打下來,但死傷代價必然非常大,不符合孔明的原則,孔明已經反複地囑咐過太史慈等將領,“生命是最寶貴的,必須愛惜將士們的生命,盡量少死人,如果可以少死人,多花錢無所謂,是值得的”。太史慈冥思苦想多日,某天,他無意地想起生活中的一件小事:在這個冬天裏,他有次給自己泡茶,把沸水倒入了冰冷的瓷杯裏,瓷杯忽然破裂了。太史慈感到很有意思,他後來有機會特地前去請教了工部大臣、理工學家闞澤。
闞澤不以為奇地道:“哦,這是很簡單的‘熱脹冷縮’現象嘛!”
太史慈請教道:“闞先生,請問什麽是‘熱脹冷縮’?”
闞澤道:“一般而言,東西受熱就會膨脹,受冷就是收縮,你的那個瓷杯在冬天裏本來很冷,沸水倒進去讓它的內部一圈膨脹了,但它的外部一圈還處於收縮狀態,於是就破裂了。”
太史慈恍然大悟。
在思考如何攻下函穀關的這個大問題上,太史慈靈光一閃,想到了“熱脹冷縮”,他想:構成函穀關城牆的材料是石磚,石磚肯定跟陶瓷一樣會熱脹冷縮,如果先用火燒,再用水澆,繼而拋射飛石不斷地猛砸,不就可以慢慢地砸爛函穀關的城牆了嗎?他隨即做了實驗,實驗結果證明了他的猜測。
十分興奮的太史慈隨即製定了這個戰術,根據他的部署:
漢東軍的霹靂車陣先拋射木柴和油罐,燃燒函穀關的東麵牆壁;
等大火燒完可燃物、逐漸熄滅時,霹靂車陣再拋射水罐和飛石,用冷水澆潑被大火燒得處於高溫狀態的的牆壁,同時使用飛石敲砸“熱脹冷縮”的牆壁;
完成這一番,進行下一番,輪番反複地火燒、水潑、石砸。飛石擊中攻擊牆壁上的一點,隻要在牆壁上砸出幾處大洞,破壞牆壁的穩定性,整個牆壁乃至整個關隘就會出現坍塌解體。
如此攻堅辦法,在華夏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原因有二:首先,猛火油雖然在很早之前就被華夏人發現了,但直到五代以及宋遼金元時才被大規模地用於戰爭,漢東軍提前幾百年把猛火油大規模地用於戰爭,本就“超前”;其次,如此戰術非常消耗猛火油即非常“燒錢”,但孔明有的是錢。太史慈實施該戰術正是貫徹孔明的打仗原則:盡量少死人,多花錢無所謂。
根據漢東軍的戰略計劃,中路部隊無需急切地攻取函穀關,因此,太史慈有的是時間“慢慢磨”。
“你有雄關,我有科學。”太史慈看著沐浴在大火、濃煙、飛石中的函穀關,笑起來,“這麽搞下去,關隘早晚坍塌解體!張飛,我看你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