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節西域之西的寶物(1)
西域東部某處,一望無垠的大漠和戈壁,天蒼蒼,沙茫茫。
一支十分奇特的隊伍正在大漠間緩慢但堅定地向東前進,人、馬、駱駝、羊……混在一起,其中的人數隻有二三百,他們一個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灰頭土臉、皮膚粗糙幹癟、眼窩深陷、身體消瘦、嘴唇猶如樹皮一般幹枯龜裂,看上去就像一尊尊木雕泥塑,但為首二人的眼睛仍然炯炯有神,充滿堅定的、堅決的、堅毅的信念,並且他們腰間的佩刀仍然寒光閃閃。
這些人是孔明在二三年前派去“西域以西之地”的探險商隊——隻能稱之為“探險商隊”,不能稱之為“外交使團”,因為孔明現在的身份是地方諸侯,而非中央政府,隻有中央政府才有資格對外派遣外交使團。這支探險商隊為首二人一個姓裴名峰,字子嶽,乃益州漢嘉郡人氏,另外一人姓陶名高,字子峰,乃冀州章武郡人氏。裴峰雖然是益州人,但他自小跟隨父母遷徙定居於西涼,十分熟悉西涼以及西涼以西的西域等地的風土人情,還會一口流利的西域多國多民族語言,並且膽大心細、勇武過人;陶高是甄家的人,他多年來為甄家來往於中原和西涼、西域等地進行商貿運輸等,擁有非常豐富的野外旅行經驗,並且同樣身手不凡。孔明在製定這項“西行”計劃後,懸以重金招募敢於執行計劃的勇士,陸續招募到了裴峰、陶高等五六百名既有能力又有經驗,並且忠誠可靠的勇士,將其組建成一支私人“探險商隊”。裴峰、陶高等人先在西涼西部邊陲地帶實地訓練了小半年,然後在準備齊全充分後正式出發,出西涼、經西域,翻雪山、穿大漠,一路繼續向西。
這是一趟艱苦卓絕的旅程,艱苦得哪怕裴峰、陶高等人此時身在炎熱無比、驕陽似火的大漠中都會感到不寒而栗。一名探險商隊的成員在事後是這樣心有餘悸、後怕無比地描述的:
“……大漠真是太可怕了!這裏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傳說中的地獄也不過如此。聽說,惡人在死後就會被發配到陰間的地獄裏,忍受著無窮無盡的痛苦折磨,我想,陰間地獄肯定就是大漠。人在大漠中,每時每刻都忍受著令人躲無可躲、無處不在的煎熬。天空低沉昏暗,那種昏暗視覺其實是極度的光明產生的錯覺,烈日一直暴曬著我們。大漠的氣溫真是太高了!在滾燙的沙子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前進著的我們被曬得頭昏眼花,漫山遍野、無窮無盡的沙海在烈日強光下反射著鋪天蓋地的黃光,晃得我們幾乎睜不開眼,貼身的衣服就像炙熱的鐵皮一樣燙人,幹燥膨脹的熱氣結結實實地包裹著我們,與我們的身體進行著從頭到腳甚至可以說是由外向內的密切貼合,這種感覺還不如待在蒸籠裏被蒸死,因為蒸籠裏好歹充滿了水汽,大漠裏的熱氣完全就是滾燙的空氣,沒有一絲水分。這種高溫的熱氣不但讓我們渾身極度難受,還吸幹了我們身上的水分。一開始,我們渾身上下的每個毛孔都在拚命地流著汗,直到最後整個人被一層鹽末覆蓋並且再也流不出汗為止,皮膚火辣辣地痛,人仿佛被烤熟了。空氣不但像沸水一樣燙人,並且還非常沉悶,悶得讓人透不過氣,呼吸空氣就像在呼吸開水,五髒六腑都是火熱的。我們不但皮膚被曬幹了,就連身體裏的髒腑也被曬幹了,鼻腔、氣管、肺葉……被空氣炙烤得猶如枯樹葉般枯萎而幹硬。我們就像被扔進熱水裏的魚一樣痛苦萬分。”
“這種鬼地方、鬼環境、鬼氣候簡直就像被詛咒了,讓人的精神也極度萎靡。一開始,我們還有說有笑,但很快,所有人都無精打采,沒有力氣說話,也懶得說話了,大夥在一片沉默中麻木地騎著馬或駱駝,就連馱畜也跟人一樣懶洋洋的,一副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樣子。偶爾,當我們發現一片綠洲時,隊伍裏才會爆發出一陣歡呼聲,然後爭先恐後地跑過去喝水。在大漠裏發現一片綠洲,人就像獲得重生複活般,重新感受到自己還活著,重新感受到生機,但在很多時候,我們發現的‘綠洲’都是飄飄忽忽的,似乎近在眼前,實際上卻是遠在天邊,怎麽跑都跑不過去。少公子在我們出發前曾經跟我們說過,他說那種東西叫做‘海市蜃樓’,乃是別處綠洲被天上的日光雲氣給反射了,不是蜃龍吐氣形成的幻影,更不是什麽天界仙境,隻是一種類似於影子的東西。少公子真乃神童天人,他好像什麽都知道,因為他的事先提醒,我們才沒有被‘海市蜃樓’誤導迷惑。差點兒忘了說,我們之所以沒有死在大漠裏,離不開少公子發明的一種東西,叫做‘指南針’,這種東西十分神奇,針頭一直指向南方,再加上靠著夜空星辰分布辨別進行輔助,使得我們在大漠裏沒有迷失方向。”——指南針早在戰國時期就被發明出來了,叫做“司南”,但比較粗糙原始,精確度也不太理想,孔明“改進了”司南,在此基礎上研製出了真正的指南針。指南針跟放大鏡、望遠鏡等一樣都是齊魯的機密。
“大漠裏上千裏、幾千裏都是荒無人煙的,一片死氣沉沉的死寂,人在大漠裏會變得腦子暈暈乎乎的,反應力遲鈍了很多,全身上下也提不起什麽勁。水是大漠裏最寶貴的東西,要非常珍惜地一點一點地喝,連一滴都不能浪費。除了喝,不能做其它任何事情,洗澡就像老母雞那樣在沙子裏打滾,因為喝水不足,我們一天小便不了一次,大便時排出的穢物也像石頭那樣硬邦邦的。大漠實在太可怕了,酷熱還隻是其次,最可怕的是沙塵暴。太可怕了!鋪天蓋地、遮天蔽日、漫山遍野的,目光所及之處到處都是觸目驚心的土黃色,沙塵暴就像黃色的海嘯般排山倒海地席卷向我們,裹挾著不計其數的沙土,勢不可擋地咆哮著滾滾而來。空氣仿佛都被沙塵暴刮走了,人感到窒息、惡心、作嘔,衣服裏、頭發裏、眼窩裏、耳朵裏、鼻子裏都被灌滿了沙子,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張嘴說話,因為一張開嘴,嘴巴立刻就會被沙土填滿了,耳邊聽不到人說話聲,隻有那澎湃磅礴得近乎可怕的風暴聲,舉目望去,天昏地暗、天旋地轉,宛若天地就要毀滅了似的,昏黃慘淡的太陽在沙塵暴中看上去就像一個燒紅了的鐵球。沙塵暴刮過來的風簡直就是流動的火焰,所有人裸露出來的地方都被飛沙打出了血絲、傷痕,隊伍被半活埋了,物資和馱畜都橫七豎八地被掩埋在沙子中,馬匹驚恐不安地嘶鳴著,駱駝則非常有靈性地在背風處跪臥著躲避沙暴,我們就躲在駱駝的側麵躲避可怕的沙塵暴。”
盡管艱苦卓絕並且一路不斷地失去夥伴,或死於賊寇盜匪,或死於迷路失蹤,或死於幹渴饑餓和體力耗盡,或死於疾病,或死於毒蛇毒蠍毒蟲……但裴峰、陶高等人仍然信念堅若磐石地執行著孔明交代給他們的任務,因為他們知道,他們此時承受的艱苦以及付出的犧牲都是極度值得的,他們披荊斬棘、篳路藍縷、風餐露宿、流血流汗流淚……終於從“西域之西”尋找到了兩樣華夏本土沒有的、價值無窮的寶物,他們的任務就是要把這兩樣寶物帶入華夏,從而造福千千萬萬的、無數的華夏同胞以及繁衍延綿下去的華夏子孫後人。
“撲通”一聲,隊伍裏一人軟綿綿地從馬背上倒了下去,因為極度缺水,體力透支了,同時,生命力也隨之枯竭了。
“虎子!”隊友們急忙衝上去。
“來人!拿水來!”裴峰急忙吩咐道。
“不……”叫虎子的隊員雖然已經奄奄一息,但卻堅決地拒絕了被送到他嘴邊的水壺皮囊,他用黯淡無光的眼神看著裴峰,吃力地道,“隊長……水……已經不多了,要給那些……羊……我不喝……”
“你傻呀?”裴峰想要流淚,但沒有流出,因為他的身體同樣極度缺水,既流不出汗,也流不出淚,“那些羊隻是畜生,畜生的命哪能跟人比呢……”
“那些羊是畜生……但是,它們可以救活很多很多的人……它們的命,比我的命要重要得多……它們已經死了不少了,不能再死了……我們已經死了很多兄弟,不能讓那些兄弟白白地死掉……”
“你給我住口!快喝水!”裴峰無淚地哭泣著,“過不了多久,我們就要進入華夏家鄉了!你給我堅持住啊!”
“真的不行……隊長,我不怕死,死不算什麽的……少公子說過,我們把這兩樣寶物帶回了華夏,我們所有人的名字都會被立碑紀念,後人會永遠記得我的名字……少公子肯定會給我的家人非常豐厚的撫恤金,足夠他們一輩子不愁了,我……已經沒什麽遺憾了……隊長、各位兄弟,你們走吧,我不能跟你們一起回到華夏了……”
言罷,這個隊員在風沙中、烈日下閉上了眼睛。
裴峰、陶高等人看著這個也離開他們的同伴,紛紛無淚地哭泣起來。
“繼續前進吧!”裴峰強忍住心頭的悲痛,下達命令。
隊伍繼續向東而去,隊員們頻頻地回頭,瞻望著那個正在被風沙逐漸掩埋的隊友的遺體。一路前去,一路歸來,已有一半隊友這樣陸陸續續地葬身在了異域間或沙海中,但永遠不朽。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馬匹和駱駝的奔跑聲突然間從附近由遠至近地傳來。裴峰、陶高等人順聲看去,卻見足有四五百人正在靠近過來,個個身穿異域服飾,腰佩彎刀,表情凶悍。
“是樓蘭人!”有隊員立刻一眼認出。
“準備戰鬥!”陶高大喝一聲。
原本精神萎靡的隊員們紛紛振奮精神,拔出腰間的環首刀,憤然怒視越來越近的樓蘭人。
樓蘭是西域三十六國之一,雖然該國國土不大、人口不多,但其國都樓蘭城正處於華夏西涼通往西域的交通咽喉要道上,堪稱西域的重鎮要地,漢人來往西域基本上需要經過樓蘭。長久以來,漢人和樓蘭人關係很差,因為樓蘭人在漢匈戰爭期間屢屢充當匈奴的耳目和幫凶,多次攻殺搶劫漢朝使者,遭到漢軍打擊後,其表麵上降漢,實際上兩麵三刀,在漢朝和匈奴之間搖擺不定並且更傾向於依附匈奴。眼下,漢朝進入東漢末年,因為國內混亂、國力衰退,所以對西域的控製力度和震懾力度有所減緩,樓蘭人也再度對漢朝變得“不老實聽話”起來。
裴峰、陶高深知樓蘭人對漢人不友好,加上他們攜帶著兩樣價值絕倫的寶物,更加提高警惕提防樓蘭人,因此,他們特地沒有進入樓蘭國向樓蘭人購買飲水、糧食等物資,繞開了樓蘭國,這也使得他們此時非常缺乏飲水,沒想到,還是有一股樓蘭人發現了他們這支隊伍。
進逼而來的樓蘭人們騎著馬匹或駱駝,揮舞著彎刀,一邊怪叫一邊不慌不忙地包圍裴峰、陶高等人,個個滿臉得意的猙獰,他們看得出來,這些漢人個個幹渴缺水、疲憊不堪,並且人數隻有他們一半多,雙方打起來的話,他們穩操勝券,他們為他們即將發一筆橫財而得意。
“……”樓蘭人群裏,一個身份是首領的壯漢神色傲慢地高聲說了幾句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