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的外書房頗為寬闊,除了靠牆兩排黒木書架和一張書桌外,靠西頭還有一張不小的圓桌,洛妍這幾個月在這桌上吃飯的時候,比別的地方加起來都要多些。而此時,一股與書香毫不搭界的味道正飄了個滿屋都是。洛妍與慕容謙相對而坐,頗有點大眼瞪小眼的嚴肅,而他們中間的的桌子上分明鄭重的放著,一盤剛剛烤好的肉。
“怎麽樣,烤豬肉其實味道也很不錯吧?”洛妍終於打破沉默,笑眯眯的夾了一筷子給慕容謙。
和大理一樣,大燕人的肉食也是以羊肉為主,不過因為飛公主酒樓裏一直頗有幾道以豬肉為原料的名菜,因此豬肉也不似大理那般受上層排斥。慕容謙並非挑剔之人,眼前這盤烤豬肉顏色誘人,香氣四溢,換成別的場合,他大概早就動筷了,可是想到洛妍剛剛告訴自己的這盤豬肉的來曆……他忍不住長歎一聲,“你就饒了我吧!”
洛妍已笑得毫無形象:“虛偽!難道我的主意,不比你仁慈百倍,而且物盡其用,一點都不浪費!”
慕容謙哭笑不得,正想說什麽,青青已經疾步走了進來:“太子派人求見。”
洛妍忙咽下嘴裏的肉,又拿茶漱了漱口,站起來道:“動作好快!我去去就來,別把肉吃光了,我從飛字號的酒樓好不容易才截下這頭茯苓花雕豬,之前研究了好久才想出來這種做法……下次還不定什麽時候能吃到呢。”茯苓花雕豬,嘿嘿,飛公主一定很愛《鹿鼎記》。
慕容謙簡直想捂著額頭呻吟一聲,終於隻是無力的揮揮手:“你放心吧。”
洛妍笑盈盈走了出去,外書房離前廳不遠,不過幾步就到了。隻見一名東宮侍衛筆直的立在廳前,臉色凝重之極,看見洛妍出來,立刻單膝跪倒行了一禮:“參見公主!”
洛妍微笑著道:“請起。”
那名侍衛也不客套,站起來便道:“啟稟公主,太子差在下來是想詢問,文大夫傷勢如何?若有所需,太子願全力相助。”
洛妍正色道:“太子費心了,請回去稟告太子,文大夫毫發無傷,不用掛念。”
那位侍衛頓時瞪大了眼睛,“太子聽說,文姑娘遭襲後,馬車裏流血不止……”
洛妍臉上頓時露出一絲苦笑,“喔,你是說這個,馬車裏不是清遠,是我孝敬鄴王的,一頭茯苓花雕豬。隻是我也很後怕,幸虧鄴王殿下提醒我說,這些天我這府前多了些奇怪的人,我就沒敢讓文大夫再出門,因她的車上裝東西的後廂格外寬大些,這次才用了她的車,隻是再沒想到會這麽巧……茯苓花雕豬講究灌醉之後活宰活製,隻好把鄴王請來品嚐那道名菜了。你既然來了,不妨也帶一盤回去給太子嚐個鮮?尤其別忘記請太子妃嚐一嚐!”說到這裏,語氣裏已帶狠意。
侍衛這次不但眼睛瞪大了,嘴也不自覺的張了一張,隨即才驚醒過來,雙手一抱拳:“多謝公主好意,隻是在下使命在身,太子還在等回報,在下不敢耽誤,這就告辭!”說完匆匆往外就走。望著他的背影,洛妍這才笑了起來。
回到書房時,那盤烤豬肉果然一動未動,慕容謙皺眉道:“這麽快就回來了?你怎麽說的?”
洛妍嘻嘻一笑:“自然是實話實說。”
慕容謙先是困惑,隨即慢慢的眯起眼睛笑了起來,“洛洛,也就是你,能這麽亂來!”
洛妍心裏暗讚:不愧是屬狐狸的,這麽快就明白了自己的想法。她之前已經反複想過:自己這一手,多半能打宇文蘭珠一個措手不及,卻不可能令她無還擊之力——自己栽贓陷害她,本來比她恰好在今天動手,就更有說服力些,太子驚怒過後,未必不會懷疑到這一點。可是,如果索性大大方方告訴太子,以太子謹慎多慮的性格,多年沉浸政壇的經曆,大概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自己能設這個局來謀離間的大計,卻會舍不得文清遠的性命,甚至隨便一個侍衛丫鬟的性命,來完成計劃,會這麽痛快的告訴他,車上隻裝了頭被灌醉了的豬!
這計劃也算不上什麽,隻是越是政壇老手,就越會上當而已。以己度人,原本就是人性裏難以克服的思維定勢。
“怎麽樣,現在覺得這豬肉的味道更好了吧?”洛妍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這可是動用了東宮侍衛特製連環弩箭屠宰的豬啊。
…… …… ……
京城西北的西山腳下,是傳統的禦林衛及京營的練軍之處,營房外有堅固的防禦工事,又有一片足以容下萬人的校場。隻是如今營房裏卻是各色軍服混雜,各種口音混織,早上練兵時間不一,口號不同,一片混亂景象。
眼見離過年隻有半個月,為明年萬壽節閱兵而調集的軍隊才終於悉數到齊,而最後這一支姍姍來遲的,正是來自蜀中的軍隊。
作為大燕的六大軍鎮之一,督軍府設於巴蜀要地閬中的蜀軍,即使在作風彪悍的大燕軍隊裏,也是有名的桀驁不馴——閬中本多夷人,自三十年前六部中的長孫世家換防掌蜀軍之後,更是有意從夷人中挑選士兵,這些士兵原是山野之人,生性彪悍,作戰勇猛,隻是不服管束,就是蜀軍中的將領,也是頭疼的,更別說外人。
而此次前來參加閱兵的,正是這樣一支千人的精悍夷兵,準備展示的也是夷兵的一種特殊戰術,以長短兵器互相配合,類似於微型的戰陣,無論是野戰還是巷戰自有一番威力。
帶隊的將官是長孫家嫡係的一位郎將,長孫承業,恰好也是澹台揚飛當年軍校裏的同學,卻比澹台要高出兩屆。當管理營房的副尉將這群夷兵帶到西北角空餘的兩百多間營房時,夷兵頓時鼓噪起來,他四處一看,頓時也皺起了眉毛,冷冷道:“帶我去見你們澹台將軍。”
那位副尉也不做聲,帶著他一路向軍營正中的議事廳而去,隻見那是一間比一般營房大上好幾號的方方正正的房屋,比一般營房也高出半米多,台階下筆直站著四個禦林衛裝束的士兵。副尉便停步道:“請稟告澹台將軍,蜀軍領兵長孫將軍求見。”
一個士兵麵無表情的看了長孫承業一眼,轉身走進廳裏,隨即出來道:“長孫將軍,裏麵請。”
長孫承業心裏不由更是不爽:論職位,他和澹台都是五品的武官,論年資,他還長於澹台,怎麽也算他的學長,又是遠道而來,怎麽竟然都舍不得迎一下麽?待走上台階,跨進門裏,才看見澹台揚飛站在門口,看見自己便拱了拱手:“長孫將軍,好久不見。”
長孫承業上下打量了他幾眼,隻覺得眼前之人跟軍校裏那位沉默的少年似乎也沒什麽太大不同,隻是個子明顯高大健壯了許多,五官更加冷峻,氣勢也更加沉穩,尤其是一雙眼睛,冷靜銳利,跟他的眼光一對,剛才的一腔盛氣不知不覺就消了一半,也還禮道:“可不是,總有七八年沒見了,澹台將軍倒沒有怎麽變。”
澹台揚飛淡淡的一笑:“裏麵請。”
待分賓主做下,長孫承業也沒有多繞彎子,開口便道:“澹台將軍,我知道這次練兵你是總教官,隻是我帶的蜀軍都是夷兵,不慣寒冷,如今卻分到了西北風口的營房,隻怕不大合適吧?”
澹台神色不動,“營房是按此次練兵人數安排的,蜀軍比預期晚到了半月,如今隻剩這一處營房,長孫將軍覺得,讓哪家的士兵將營房換給你們才好?”
長孫承業不由一滯,的確,現在這處營房是最差的,他能讓哪家跟自己換地方?隻能皺起眉頭道:“晚到是因為路上艱難,我們原本就是最遠的,我的士兵不同於北國長大的將士,最怕寒冷,若是練兵不成,先凍傷了,此事隻怕你我都不好交代。”
澹台揚飛神色越發淡漠,“我已有安排,絕不會讓士兵凍傷。既然路上艱難,長孫將軍還是早點回去安頓好士兵,今明兩日休整,後天一早開始練兵。”
長孫承業看著他的臉色,知道多說無益,隻能站了起來:“我這就回去!”沉著臉便大步走了出去。
待到回得營房,隻見那千餘夷兵依然在營房前鼓噪抱怨,長孫承業冷著臉大聲道:“還站著做什麽?立刻收拾營房!”夷兵們一楞,喧嘩之聲更加大了,還是各校尉、隊長出麵連安撫帶嗬斥了一番,這才各自進營房收拾不提。
到了晚上,澹台卻親自帶了幾位軍醫過來,用大灶熬製的幾大鍋草藥,分發給蜀軍們擦拭手腳,又分發了一千多瓶凍傷膏下來,眼見長孫承業似乎不以為然,澹台便對他道:“你久在南國,也要擦一些,我剛到西北時,也以為自己冬練三九,結果沒兩天腳就凍傷了,被軍靴磨破後那才叫狼狽。”長孫承業一想,不由也笑了起來。
一轉眼便是正式開始訓練的日子,這日卯正號角便響起,吹到第三遍時五大軍鎮及兩大京營共七千將士已按日前劃分的位置按八個方位在校場站定,唯獨將中間留出,點將台前又是一片頗大的空地。
此時天色剛剛發亮,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季節,又是一天中最寒冷的時分,雖然各人身上所發乃是軍中特製的厚棉衣褲又有棉帽護住頭臉,但那風吹到眼睛周圍,直讓眼睛都生疼,更莫說站得一刻,手腳便開始發麻。
站在閱兵台正中的澹台揚飛,一身黑色鐵甲,玄色披風被寒風吹得獵獵做響,身子卻如標槍般紋絲不動,直到校場內一片寂靜,才上前一步,一字字朗聲道:
“我是澹台揚飛,此次閱兵訓練的總教頭。在場諸位將士,都是我大燕軍隊中的精英,久經訓練,閱兵之事,諸位自然覺得不在話下。我本來也是如此認為,隻是這半個月來,觀看了各軍的訓練,結果發現,諸位單兵素質或許尚屬出色,但輪到隊列與配合,也就比烏合之眾略強一點,若是以此等麵貌出現在萬國使節之前,我大燕丟不起這個臉!”(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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