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妍一怔,又試了兩塊料子,便苦下臉道:“都試了這麽久還沒好麽?我屋裏還有封信差兩筆就好,不如你們先商量著這兩件的樣式,我寫幾個字就過來。”說完便對黛蘭道:“你回去幫我研墨。”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這邊的偏殿,洛妍看左右無人,便低聲問:“有什麽事情?”
黛蘭笑道:“也沒什麽,就是二殿下午後要過來。”洛妍這才省起,今日正是元宵節,在外開府的皇子們也可以入宮來給娘娘們請安。洛妍這些日子的確有些計劃需要慕容謙著手準備,於是回屋將自己草草速寫下的那些東西又看了看,默默擬定了一二三出來,這才回到敬妃這邊繼續自己痛並讓她們快樂著。
到了午後,慕容謙果然來向敬妃請安,略坐了坐便被敬妃轟到了洛妍那裏。兩人在書房坐下,慕容謙就笑道:“阿峻真是好氣魄,現在我那府裏一半都是他的人,你再不開府,我的俸祿都不夠他們吃的。”
洛妍不由苦了臉:“那我豈不是養不活他們?”慕容謙奇道:“你沒看見阿峻給你的那些莊子店鋪的契約?”洛妍點點頭:“看過,不過不清楚是些什麽店麵?”
慕容謙扶額歎息:“那些店鋪都在京中最好的地段,莊子也都是上好的良田,就算沒有父皇的封地,也夠你公主府花銷了。就算把你二哥我賣了,也拿不出這麽多錢,還是阿峻有本事!”
洛妍大吃一驚,沒料到自己已經如此豪闊,心情頓時愉快無比,聽見二哥酸酸的感慨,趕緊諂媚的笑:“二哥怎麽沒本事,沒有你在我身邊時時刻刻保護著我,我哪有命花這些錢?”
慕容謙心裏舒坦了些,麵上淡淡的道:“我不如阿峻豪闊,也就算手下還有些人,你若需要,到時隻管找我要。”
洛妍頓時大喜,盤算了半日又歎了口氣:二哥的人,她統共就認識一個姚初凡,還是以後打探清楚了一口氣要的好。慕容謙見她一臉算計模樣,心裏好笑:這個妹妹有時候大膽無比,腦子裏竟能想出那樣的鬼主意,而且什麽話都敢編;有時候又糊塗得可笑……突然想到今日來的目的,不由臉色微凝。
洛妍見慕容謙臉色不對,忙問道:“怎麽?可是有什麽為難的地方?”
慕容謙點點頭:“說來的確有件事情,尚書令左相梅以則聽說已有退意。”
洛妍不由一驚:這位左相是朝中威望資曆最高的官員,門生雖然不多,但個個精幹,更難得的是,他不黨不群,為人孤介,並不事事附和太子,若他真的退了,朝局定將更易為太子左右,如今他年紀並不算很大,怎麽會輕言身退?“可知是為什麽?”
慕容謙聲音低沉:“據說是因為族人中有不肖者橫行鄉裏,遭到了禦史彈劾,又有人說他戀棧,隻怕最後會毀了一世清名。前段時間,他得了你的《金縷曲》,很是可惜,說前半闕是神來之筆,後半闕卻太過綺靡,若能換成采菊東籬的清遠,他願朝夕詠之。我如今已安排人去勸他,不過梅相一生清高,珍惜羽毛,惟好詩文,你是否有什麽辦法能打動他,讓他拋開顧慮,留在朝廷?”
洛妍皺眉:二哥這意思,大概是想讓自己再寫首勵誌詩?但引退事大,真的是一首主旋律的詩歌就可以扭轉的麽?況且勵誌的好詩實在太少,最有名的莫過“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還有什麽“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好像都不搭呀!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冒出兩句來,想了一想覺得可行,才道:“隻怕還要在別的地方下工夫,我這裏有一副對聯,也許能起點微末作用。”
說著,便自己動手研墨,寫了兩行小字,慕容謙點頭不語。
想起正月初十開始各官員已開始上朝,今日上午又是大朝,洛妍便又問了些如今外麵的事情,慕容謙淡淡的笑:“你放心,這幾日除了幾個官員變動,別的都風平浪靜。如今連外地都已經開始傳言,大燕的護國公主大概都有婚姻之難,卻又有天神保佑,能全身而退,不然為何飛公主和你都有那樣奇絕的一段孽緣?你那幾首新詞也已在士林流傳,尤其是那首《摸魚兒》和《定風波》,便是梅以則這樣的宿儒,也是讚歎的,加上飛公主傳的餘波,太子他們在朝堂上已不提你開府的事情。”
洛妍不動聲色的聽了,深覺自己臉皮終於漸漸的練了出來——她反複看過燕太祖和飛公主的傳紀文集,把他們還沒抄,自己卻還記得的詩詞列了張表,心裏頓時大定:隻要克服了心理障礙,她這個學中文的難道還抄不過一個理科生、一個MBA?自己選了幾首或豪邁或清朗的讓二哥流傳出去,此時去唐未遠,博個才女之名總是好事,看來效果還不錯。再說了,這個時代裏既然已經沒有蘇軾、辛棄疾等人,自己抄了他們的成果,至少也算是為這個時空的人類增加一份精神糧食——嗯,人要墮落起來,總是很容易找到借口的。
兩人又計議了一些事務,穀雨便在門外回報,要準備元宵夜宴了。慕容謙告辭而去,洛妍急忙忙換上一身紫色金絲八團的大衣裳,上了脂粉,便與敬妃一道去了乾清宮。
元宵節曆來是宮中最熱鬧的節日,連宗室近親、東宮、開府的皇子、公主都會攜眷入宮聚宴,宴會也不似冬宴除夕宴那般程序複雜,圍著永年帝,各家坐一張桌子,菜品不多而精致,倒是真正有了些家常意味。
洛妍這才見到了太子的長子,和小吉祥一般大小,看起來也是一般的粉雕玉琢。過來向洛妍問安時,洛妍很有掐掐那張小臉的衝動,隻是看到他身邊的慕容瀾明顯還心有餘悸的小眼神,這才生生的忍住了,幹笑了兩聲而已,卻見慕容瀾眼中的戒備越發深了。
洛妍心裏歎氣,趕緊把眼光轉向慕容謙的那位來自吐蕃的側妃,隻見她一身肅穆的禮服,眉目濃麗而神情淡漠,幾乎懶得多看任何人一眼,洛妍本來********要跟她套套近乎,也被這位的低氣壓嚇得縮了回去,更別說他人。仔細看時,隻覺得慕容謙對她雖然多有照顧,卻不親近,心裏不由自主又想到了文清遠。
永年帝興致似乎很高,宴席期間臉色始終一片和煦,眾人越發湊趣,不多時宴會已畢,接下來才是今日的重頭戲:觀燈。
入夜之後的紫禁城,到處彩燈高懸,各地的貢燈將宮城點綴得如白晝一般,安合殿前,又仿了民間燈市,讓宮女太監們扮成商人兜售彩燈,另有舞燈雜耍的藝人獻藝,殿前一片火樹銀花、人聲鼎沸,便是各宮嬪妃也會下去討價還價的買些東西、丟些賞錢,這也是一年到頭,她們唯一可以體驗民間風味的機會。這等誘惑,誰能抵擋?
轉眼間,殿裏隻剩下永年、太子、慕容謙三個男人,敬妃被小吉祥兒拉著跑了,連鄴王的吐蕃側妃都站起身來,慢慢踱了下去,惟洛妍一人老老實實的呆在白玉欄杆後麵,隻看著別人玩樂而已——她如今有了心理陰影,見到任何吸引她去的地方,首先想的不是好不好玩,而是危不危險。
永年看著洛妍多少有些落寞的背影,心裏不由一聲歎息,想了一想,招手叫來德勝,低低的吩咐了兩句,沉默片刻,回頭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對慕容謙道:“你看看洛妍如今的樣子,聽說她這幾個月身邊一直都不大安生?”
慕容謙一楞,眼角瞟到太子拿酒杯的手也頓了頓,才道:“的確如此。”
永年皺眉道:“你查出來什麽沒有?總不能讓她一直這麽躲下去!”
慕容謙心裏越發警惕,歎了口氣才道:“兒臣無能,雖然有些線索,卻查不到實據,也不敢說一定能保她平安。”
永年神色淡淡的看著外麵,漠然道:“朕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如此下去,她從前太過膽大妄為,如今卻也不能太過膽小謹慎,謙兒,你放手去做,若是有人敢讓朕沒有女兒,朕也不會讓他有女兒,不管他有多少個!”
慕容謙抬頭看了永年一眼,才低頭答:“兒臣遵命。”一時心裏的驚駭簡直言語難以形容,完全壓倒了本應冒出的輕鬆和歡喜,忍不住眼角一掃,隻見太子坐在那裏,眼睛看著手裏的酒杯,整個人如同泥塑木雕一般。
洛妍自然不知道這一幕,在她看來,元宵之後,無論宮裏宮外都是一片安詳,宮裏皇帝多在德妃宮裏留了兩夜,卻沒有讓她重掌六宮,賢妃德妃之爭慢慢進入了白熱化階段,再沒人有時間搭理她;至於朝廷上低階官員偶有升降替換,但尚書省左相梅以則卻再未稱病,惟其府內書房的書桌上多了一方永年帝元宵夜特意送來的硯台,並無字樣,惟刻了青鬆一棵,書房門口又多了一副對聯:“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一時成為士林美談。
就連青青、穀雨幾個也突然一改以前的小心謹慎,天氣略好時便會主動讓洛妍多出去走走,似乎以前的那些刀光劍影都已是一場久遠的噩夢。再也沒有什麽能分散她的注意力,她的嫁衣一天天的繡出了華美富貴的模樣。
一片風平浪靜之中,時光飛速掠過,三月到了。
——
終於要嫁了!歐也!
明兒三更,我已經做好了被鎖文的準備……(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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