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燈光、閣樓、野貓
咬了咬牙，李策掙紮著爬起，看上去就像生命垂危的癌症晚期患者，隨時可能倒地身亡。
很幸運，他沒有痛暈過去。
很不幸，他需要承受越來越劇烈的痛。
有來自身體上百處創傷。
此時此刻，正是天亮前最後的暗夜。
西天掛著一輪下弦月，散發著淒清的冷光。
這片街區極為荒涼，顯然是類似於貧民窟的地方。
李策盡量將自己隱藏在陰影之中，艱難挪動腳步。
這裏的黎明靜悄悄。
這裏的黎明躲貓貓。
他不能發出什麽太大的響動。
否則就會被發現。
一旦暴露，迎接他的便會是死亡。
街邊有個醉鬼走過，似乎是剛從某個姑娘的床上爬下來，臉上帶著愜意滿足的猥瑣笑容。
李策很好的隱藏著自己，順著醉漢出來的方向望去。
發現在這天亮前最暗的暗夜，還有間小閣樓亮著燈光。
燈光是暗黃的暖色調，忽明忽暗，就像天上的星星。
星星很漂亮，星星很溫暖。
他走向那裏。
因為失血過多，因為神魂受損，他的意識早就混淆。
他走在樓宇之間的陰影裏。
他手足並用翻過低矮的圍牆。
他就像一隻蝸牛，在這異國都市建築群中，緩慢而堅定的前行。
他的身體很冷，視線越來越差。
黎明前的黑暗，顯得特別危險。
這一幕，跟多年前大雪關之戰，他身受重傷，在大雪山深處艱難求生何等相似？
可當時再怎麽窘迫，他身邊還有那個一襲紅衣的女子，守護著他。
而現在他又有什麽呢？！
他甚至連衣服都沒有。
身上滿是大糞的味道，就這麽風--騷的在異國街道上裸奔。
李策自嘲一笑。
連他自己都覺得十分冷幽默。
他最終還是爬進了那棟讓他感覺溫暖的閣樓。
低靠著閣樓，李策胸口劇烈起伏著。
他決定上去。
閣樓上有燈光，溫暖的燈光。
這是支撐他走進來的所有動力。
閣樓之上，有一隻大黑貓，正縮在屋簷邊角長出來的青草中。
它瞪著幽綠的眼睛，看著眼前這個古怪又散發著惡臭的家夥。
接著便喵嗚喵嗚叫了起來。
顯然對這個敢侵占它貓大爺住所的家夥非常不滿。
同時又露出十分嫌棄的表情，這家夥不會剛吃完屎吧？！
“黑炭，你又來偷東西啦！”
一個動聽女聲傳來。
她聽到閣樓有響動，以為那個叫黑炭的野貓，又來搞破壞偷東西。
便給它盛了碗米飯，想了想，還給它加了一根火腿。
上了閣樓，飯碗啪地掉在地上。
閣樓中竟是爬進一個男人。
男人很狼狽，渾身都是血口，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很多傷口都已經泛白化膿，看起來就像已經死去了很多天。
而且他很臭。
很臭很臭很臭……
女孩兒抑製不住，捂住了鼻翼。
這個男人身上布滿了糞便幹涸後形成的汙漬。
但他肯定沒死。
因為他看著她，用幾無可聞的虛弱聲音說道：“我……我沒有惡意。”
名叫桔梗的姑娘，幾乎要喊出聲來。
但她沒有。
桔梗聽得懂這個男人在說什麽。
他是帝國人。
她也是帝國人。
隻是十多歲那年，跟著父母移民到了瀛洲。
“我……你……”
她看著李策，結巴到語無倫次。
“我很餓……需要吃的。”
李策說。
沒有食物，就沒有能量。
沒有能量，身體就沒有辦法恢複機能。
現在的他，虛弱到連呼吸吐納都做不到，隻能依靠人體本身，去汲取能量。
那就是——吃！
“您……您稍等！”
夏桔梗連忙下樓，去給李策找吃的。
是想直接報警的，但不知道為何，在看到這個男人幹淨清澈的眼瞳後，她放棄了這樣的想法。
雖然看不清這滿臉血跡的男人，長什麽模樣。
但他的眼睛，就像最幹淨的琉璃。
桔梗下意識覺得，有這樣幹淨眼睛的男孩子，一定不是什麽壞人。
很快就給李策尋來了食物，米飯，火腿，還有剩菜什麽的。
“對不起……我家比較窮……所以……”
少女有些慌亂的解釋，臉頰微微泛紅。
顯然因為食材的廉價和劣等，有些不好意思。
李策卻狼吞虎咽起來。
似乎擺在他眼前的，全是山珍海味。
桔梗看著，目瞪口呆。
“難道……我的廚藝進步啦？”
少女這般想著，卻又搖了搖頭。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做飯這種事情，講天賦的。
她做的東西，別說人了，連黑炭這頭野貓，都經常嫌棄的。
看來他是真的餓。
就要去給他倒杯水。
就在此時，樓下卻響起湍急的敲門聲。
桔梗看著李策，做了個噓聲的姿勢，接著道：“誰啊？”
“桔梗，是我。”
傳來一個婦人的聲音。
“來了。”
桔梗小跑到了閣樓，開了門。
“大嬸，怎麽了？”
“這個給你。”
有著水桶腰的中年婦人，遞給少女一張照片。
“大嬸，這個是什麽？”
桔梗疑惑道。
“是一個帝國男人的照片，政府的人發下來的，說隻要有人發現，提供消息，就會有五千萬的獎勵。”
“政府的人，這兩天就跟瘋了一樣，全國搜尋這個男人呢。”
“這樣麽……”
桔梗收下了照片。
“桔梗，你一個人在家，記得要小心。”
中年女人說完，也就走了，桔梗吐了口濁氣。
她看著手中照片，接著微暗燈光，照片上的男人，五官俊美溫潤，又不失硬朗。
“真是個好看的男人。”
“完全……像是從熱血漫裏麵走出來的男主角嘛。”
她抑製不住去想。
“等等——樓上那個家夥……”
她心中一驚，連忙跑上樓。
發現李策已經暈厥了過去，黑炭正很無聊的，拿自己的尾巴，撥弄他的頭發。
李策渾身髒兮兮的，散發著大糞的惡臭，桔梗忍著惡心，打來清水，給他擦拭了一番。
當然也包括他血跡斑斑的臉。
心中頓時咯噔一下。
他就是照片上那個價值五千萬的男人。
桔梗心動了。
她很缺錢，很缺很缺。
父親公司破產自殺，媽媽跟著服毒，雖然被搶救了過來，卻因為神經受挫，成了植物人。
父親欠下的那些債務，卻都壓到了她的身上。
每個月都會有一些凶巴巴的家夥，來問她要錢。
以至於她每個月，都要很辛苦很辛苦的賺錢。
無奈之下，從事了那種職業。
跟其他沒有辦法的女孩子一樣用自己的身體換錢。
要是有了這筆錢，她就可以擺脫現在的窘境。
她拿起自己的小包，就要往外麵走。
黑炭卻喵嗚了一聲。
“黑炭……”
桔梗止步。
“不行，我不能這麽做，走出去這個門，我就是在殺人。”
她自言自語，突然就做了個決定。
桔梗放下小包，找來醫療箱，開始給李策清洗傷口，止血，消毒。
她讀過兩年衛校，有相應的經驗。
……
人生中，總是會有許許多多的抉擇。
往左還是往右，從來都是個問題。
一念是天堂，一念是地獄。
牽扯到道德，卻跟對錯沒有太大關係。
在這個月光清冷的仲夏夜，一個叫夏桔梗的普通女孩兒，做了一個普通的決定。
無形之中卻改變了許許多多人的命運，改變了這個世界未來百年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