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猶如涼風輕拂麵(2)

  李策性格有寬厚的一麵,這一點來自沈蒼生的言傳身教。


  仁義當頭,德字為先。


  但也有偏激的一麵,隻是一般不會表現出來。


  除非觸及到他的逆鱗。


  親人便是他的逆鱗。


  過去許多年,蘇定康壓根就沒把李策當成外孫兒,李策自然也不會犯賤到真的拿他當外公。


  隻是礙於蘇蘭的臉麵,該稱呼也就稱呼,該拜見也就拜見。


  但今天蘇定康當著整個蘇家上百號人、以及數百位賓客,這麽折辱蘇蘭,讓李策沒有辦法再忍受。


  哪又何必再忍?


  “來的匆忙,沒帶禮物。”


  “祝你……多活幾年吧。”


  這番話一出,整個大禮堂,變得極為安靜,落針可聞。


  無比詭異的緘默,大概持續十秒。


  然後蘇定康就炸了。


  他狠狠拍了桌子,用顫抖的手指,指著李策。


  “你……你……你大逆不道!”


  “我怎麽就大逆不道了?”


  李策反問。


  “我是你外公,你居然敢對我這麽說話!!!”


  蘇定康咆哮。


  李策看著狂怒的蘇定康,目光清冷,似笑非笑。


  “策兒……”


  蘇蘭臉色有些白,拉了拉李策的胳膊。


  看著義母為難的樣子,李策終究抑製住了心口的火氣。


  “外公,跟你開個玩笑,禮物……還是帶了的。”


  “知道你喜歡書法,專門選的。”


  李策取出一幅字卷。


  “哦,你還真給我準備了禮物?”


  蘇定康冷冷一笑,招了招手,讓人取了過來,便當著所有人打開。


  他篤定李策送不起什麽值錢的物件。


  這是要當眾嘲諷他、奚落他,好出心頭的悶氣。


  打開後,自己卻又被狠狠震懾。


  這是一幅草書。


  寓剛健於婀娜之中,行遒勁於婉媚之間,一鼓作氣,豁然天成。


  其間神韻,更是孤雲出岫、直衝霄漢,天地萬物,日月列星,蘊含期間,變動如鬼神。


  再看落款——蘇定康驚的張大嘴巴。


  張……張伯高?!!


  世人皆知,盛唐有三絕。


  詩仙太白之詩,為一絕。


  劍聖裴斐之劍,為二絕。


  那這三絕是什麽?

  便是張伯高、也就是張旭的草書。


  張旭其人,號飲中八仙,在書法上的成就,與懷素齊名,可是千古唯二的草聖。


  他的草書,大多都已散佚,流傳下來的真跡,屈指可數。


  如《古詩四帖》,現在收藏皇家博物館,估值超過十億,號古今第一草書。


  這幅草書,雖不是古詩四帖,但若當真是張伯高真跡,值不了十億,值個兩三億,總不是問題。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心神震蕩。


  他們感覺得到,這幅草書,字裏行間蘊含的那股神韻。


  無一筆不爭,無一筆不讓,有呼有應,渾然天成。


  下意識就覺得,這是草聖真跡!


  但是——李策是什麽人?


  一個狗屁不是的大頭兵!

  本質上又跟蘇定康毫無血緣關係!

  他怎可能送得起草聖真跡?

  他又怎可能願意送草聖真跡?!


  無論從哪方麵看,這幅草書,都不可能是真的!


  這是常識。


  這是邏輯。


  這是科學!


  “外公,這幅字,可還滿意?”


  李策問蘇定康。


  蘇定康努力呼吸著,調整著心中的震蕩。


  他是懂書法的。


  下意識就覺得這是真跡。


  但他的想法也跟其他人一樣。


  李策,狗屁不是的東西,可能買得起價值數億的草聖真跡?


  又跟他毫無血緣關係,可能送他一幅草聖真跡?!


  所以這幅字,十有八九是假的,是仿品,隻是仿得很真罷了。


  “張旭真跡?李策,你可真是好大的手筆,好大的孝心、老頭子我,怕是承受不起。”


  他看著李策。


  李策淡淡道:“就當是我替義母盡孝吧,無論怎麽說,你也是我義母的父親,生了她,養了她。”


  “哦?”


  蘇定康突然冷笑起來。


  “李策啊李策,你還真當老頭兒沒見過世麵?拿幅假字來哄我,幾個意思?”


  “是覺得從前在我蘇家受辱了,今天想打我蘇家的臉?”


  “你有那個實力麽?”


  他滿臉譏誚,搖了搖頭。


  “禽獸之變幾何哉,止增笑耳!”


  便狠狠把那幅字給摔在地上。


  啪!

  聲音極大,眾人聽著,心髒都抽搐一下。


  大概安靜了五六秒鍾吧。


  接著就是哄堂薈萃般的大笑。


  “哈哈,笑死我了,拿幅假字來裝犢子?!”


  “可笑啊可笑……”


  “還好老太爺慧眼識金,給認了出來,否則還真能給他蒙過去!”


  “扯犢子呢,他一個狗屁不是的大頭兵,指不定就是在部隊喂了幾年豬的貨色,可能買得起草聖真跡?”


  “就是,他要是買得起,那我指不定就是天策少帥!”


  “呸呸呸,這話不能瞎說,大僭越……”


  眾人滿臉譏誚,此起彼伏。


  空氣中充滿了歡快的氣息。


  所有人都在笑。


  於是李策也跟著笑。


  “小子,你這幅字,我不收。這內堂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這種跳梁小醜,沒資格在這裏吃飯,給我滾出去。”


  蘇定康突然收斂了笑容,擺了擺手,做了個讓李策滾的姿勢。


  “你說什麽?”


  李策問蘇定康。


  “你耳聾?”


  “倒不是,就是想讓你重複一遍。”


  “我說讓你滾。”


  “確定?”


  “確定。”


  “行。”


  李策點頭。


  “那你還不快滾?!”


  “野種,滾出去!”


  “狗雜碎,孽種,有多遠滾多遠!”


  “我們蘇家,從此跟你斷絕所有關係!!!你就是腆著臉,給我們跪下,磕一百個頭,也不會再認你!”


  蘇伯南、蘇仲北等人,指著李策,各種惡毒話語,噴湧而出。


  “斷絕關係?求之不得。”


  李策微眯著眼,眸光冷淡,環視一周:“自此以後,除了義母和君瑜,在場所有人對我來說,都是完全的陌生人。”


  “十分鍾後,我再回來。到那時我會再問你們一遍,看你們誰有資格讓我滾。”


  說完便走。


  “哥,我跟你一起。”


  沈君瑜也追著李策離開。


  蘇蘭猶豫一陣,最終還是留了下來。


  “這小子,剛才說什麽?”


  “他說他十分鍾後會再回來,還說要再問我們一遍,看我們誰有那個資格讓他滾!”


  “喲,這話說得,他以為自己是誰啊?皇帝陛下還是聖者大人?!”


  “哈哈,笑死我了,一個來路不明的野種罷了!”


  “哼,惹人厭的狗雜種……”


  人們討論著,囂張和譏誚,毫不掩飾的擺在臉上。


  蘇蘭看著,回想起過去多年,她的家人對策兒的欺辱,突然就想明白了。


  是她錯了,因為她的軟弱,因為她的愚孝。


  她讓自己最愛的兒子,承受了太多太多的委屈,太多太多的指責和謾罵。


  心中已經決定,不管待會兒策兒做什麽,她都不會再說一句話。


  天作孽,猶可恕。


  自作孽,不可活。


  有的人一心作死,誰也攔不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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