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

  楚凡坐在村委會裏抽了根煙,其實楚凡很少抽煙,他煙癮不大,隻是需要鎮定的時候,才會抽兩口。


  他承認,他是有點被刺激到了。


  程揚和誰交朋友他都不在意,唯獨顧緣不可以。


  與此同時楚小五正和楚河在沙灘上撿海螺,聽到楚凡廣播裏的話後,楚小五愣在原地不動了。


  楚河也聽到了,但他隻是短暫的驚訝了一下。


  楚河看向發呆的楚小五,叫道:“小五你幹什麽呢!趕緊撿啊!”


  楚小五這才回了神,哭喪著臉對楚河說:“完了,我和老大關係那麽好,又幫他弄房子什麽的,小叔不會生我氣吧?”


  楚河抓起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不能,小舅不是這樣的人。”


  楚小五的心這才踏實了點,繼續趴在地上挖海螺,他一邊挖一邊琢磨,“你說小叔為什麽這麽做啊?他不是和老大關係很好麽?我記得上一次被小叔這樣對待的人還是顧緣,但小叔那麽對顧緣也在情理之中,畢竟顧緣害了小叔的父親。可我老大應該和小叔沒仇啊。”


  楚河抓了一把沙子扔向楚小五,“小舅和顧緣的事你還是少說為妙,萬一讓小舅知道你提這事!有你好果子吃!”


  顧緣這個人,在澤村是一個禁忌話題。


  誰想提了,都要關上門偷偷的說,絕不能傳到楚凡的耳朵裏。


  這是一個外人聽起來,會覺得離譜,甚至有些狗血的往事。


  楚凡從沒提過母親,因為他沒有母親,他是父親生的。而讓他父親懷孕的男人,則是顧緣的父親。


  這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楚凡的父親楚辰陽在一次從外界回村途中遇到惡劣天氣失足跌到海裏,被一支路過的海洋考察隊救了。考察隊的領頭人是一位年紀輕輕,就榮獲各項獎項的海洋學教授顧慎。


  在楚辰陽養傷期間,他與顧慎互生情愫,情難自製有了楚凡。但最終他們沒有在一起,顧慎要追逐名利,楚辰陽要撐起楚家。二人各奔東西,楚辰陽懷著楚凡回到村裏,顧慎和一個女人結婚生了顧緣。


  楚辰陽原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再與姓顧的扯上關係,可在楚凡十九歲那年,顧緣來了。


  顧緣要見見楚辰陽是個怎樣的男人,把他父親迷得神魂顛倒,和他媽離婚。等見了真人,他毫不客氣地說了侮辱楚辰陽的話,楚凡一怒之下揍了顧緣。


  顧緣憤怒至極連夜開船離開,那天海上風浪特別大。


  楚辰陽和楚凡坐船去追,兩艘漁船你追我趕,顧緣由於速度過快一下子翻了船。他和船一起沉入了海裏,腿也卡在了甲板縫隙中怎麽也拔不出來。


  楚辰陽立刻下海救人,在水下折騰許久才把顧緣推上船,可他卻再也沒有上來。


  顧緣的腿,也是在這次遇難中被甲板卡斷了。


  到了第二年入島期,顧慎進來找顧緣,也想看看楚辰陽過得好不好。在得知楚辰陽的死訊後,他呆滯了很久,打了顧緣一個巴掌,最後消失在茫茫夜色裏。他沒有駕船離去,沒有人知道他去哪了。


  後來住在海邊的村民說,那晚他聽到了顧慎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這聲音持續了很久,最後伴隨一個大浪,顧慎的哭聲連同海浪徹底消失在了島上。


  自那以後,顧緣在島上生活下來,沒人知道他為什麽選擇留在島上。他的腿需要長期用藥,每次出島他都會買一些醫療用品帶回來。


  楚凡恨他,巴不得他離開島上永遠別回來,眼不見心不煩。但顧緣就像一隻亂嗡的蒼蠅,一直留在村裏膈應著楚凡。


  楚凡就下令不許村裏人接觸顧緣,讓他自生自滅。顧緣病病殃殃能活到現在沒死,也算一個醫學奇跡。


  *

  廣播後第三天,楚凡和往常一樣坐在門口清洗直播食材。但他有些心不在焉,目光總是頻頻望向門口。


  他在等,等程揚主動來找他。


  程揚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沒有村裏人接濟,一定沒辦法生存下去。


  楚凡知道自己這種辦法也許會適得其反,讓他與程揚之間的關係更加破裂。但他沒辦法了,如果不把程揚圈在身邊,他怕是再也找不到和好的機會,並且他不能給顧緣和程揚留這麽多相處空間。


  當楚凡快洗完一桶海鮮時,大門忽然被踹開了。


  程揚怒氣衝衝走到楚凡麵前,揪住楚凡衣領,怒問:“楚凡!你他媽到底要怎樣!”


  楚凡知道,程揚被逼急了。


  這兩天他了解到程揚的新住處還沒有打通水管,飲用水都是楚小五給送的,現在楚小五不敢送了,程揚隻好自己去村口的老水井打水。今早他給看守水井的村民打了電話,不用想也知道程揚沒打成水,來找自己興師問罪了。


  楚凡注視著慍怒的程揚,好聲好氣的商量,“揚揚,回來住吧。一個人住也沒人伺候你,回到我這吃喝送到你麵前不好麽?我知道你還生我的氣,我那天真的喝醉了,不是故意的。我保證,這次你回來,我睡沙發,你看行不行?”


  程揚怒火不減,冷笑一聲,“楚凡,你可真有意思,把我逼到這種程度就是為了回來跟你住?你這人就這麽欠.幹?”


  楚凡不舒服地皺了皺眉,“揚揚別說氣話了。”


  “別他媽這麽叫我!”程揚推開楚凡,一腳踢翻了海鮮桶,轉身往大門口走,“行,那你就接著逼,看我回不回來!”


  楚凡看著又要遠去的身影,狠了狠心開口道:“如果你不同意,我可以讓你一輩子留在這裏。”


  程揚身體一僵,猛然停住腳步。


  “你可以不信,看我是不是說到做到,這段時間想必你也清楚了我是個怎樣的人。”


  怎樣的人?現在在程揚眼裏楚凡就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狡猾又謊話連篇的王八蛋。


  但不得不說,楚凡的威脅很管用,恰好捏住了程揚軟肋。


  程揚拳頭緊了又緊,氣得渾身發抖,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行!楚凡!算你狠!”


  說完厭惡地看了楚凡一眼,怒火滔天走進屋裏,將楚凡的枕頭被褥全都扔在了沙發上。


  這天晚上,二人各懷心思,帶著隔閡,又一次同居了。


  這一次,楚凡真的乖乖睡到了沙發上。


  楚凡看似贏了,似乎又輸得徹底,他明明付出這麽多,對這程揚這樣好,可對方連個笑臉都不給他。


  *

  第二天,楚凡做好早飯,程揚洗漱完來吃,一切看起來與往常沒什麽不同,卻又有很大不同。


  飯桌上氣氛異常,程揚埋頭吃飯,一眼也不願意看楚凡,仿佛看一下就會髒了眼睛。他快速吃完,撂下筷子起身就走,一秒也不多待。


  楚凡不強留他,過陣子老村長大壽,這段時間他要忙著準備,也沒空陪程揚。


  但還是叮囑了一句:“不要再和顧緣接觸。”


  頓時把程揚的火氣點起來了。


  程揚滿腹火氣無處發泄,最後將所有怒火轉化為譏諷,句句刺著楚凡,“你他媽未免管的太寬,你以為誰都像你有那個齷齪心思?”


  楚凡被刺痛了,盡管努力表現出若無其事,程揚還是在楚凡臉上捕捉到了受傷的情緒。


  程揚心裏痛快了點,帶著快意走了。


  離開的程揚無處可去,村裏沒人敢接觸程揚,連楚小五見了程揚都躲的遠遠的。所以大多數時間裏,程揚要麽抱著貓坐在自己新住處的院中,要麽去海邊坐著,又或者離開村子看看島上風貌。不拖到晚上是絕對不會回去的,現在楚凡的住處對他來說就是個臨時吃飯睡覺的地方,僅此而已。


  *

  這段日子裏,楚凡每天都想與程揚和好,但每天都失敗。他麵對的是一個冷冰冰的、漂亮的、疏淡的程揚。


  程揚在他們中間建了一堵牆,楚凡每每想要跨過去,程揚就會加高那堵牆,讓楚凡狠狠摔下來。


  每當夜深人靜時,楚凡就會躺在硬板沙發上歎氣。


  這天楚凡也在歎氣,一歎他和程揚僵持不下的關係,二歎程揚睡覺總是翻來覆去讓他也睡不著。


  程揚的翻來覆去源於他睡覺沒抱東西,就像小朋友一樣,不抱東西他是睡不好的。


  但程揚本人,卻根本意識不到。


  夜,靜悄悄的。


  在程揚翻來覆去不知道第多少次時,楚凡躡手躡腳走到程揚床邊,將枕頭塞進了程揚懷裏,程揚一抱住枕頭立刻老實了。


  楚凡癡癡的注視著程揚溫順的睡容,想著如果有一天程揚也能用這幅溫順的神情對待自己就好了。他下意識將手伸向程揚,忽然清醒過來又收回了手,他要克製,不能再碰程揚了。


  楚凡起身回到沙發上,正準備入眠,“啪”地一聲,枕頭滾到了地上,程揚又開始翻來覆去。


  本來最近楚凡就被程揚折磨得精神衰弱,這下更是睡不著了。


  第二天,倆人都明顯的萎靡不振。


  楚凡清楚自己為什麽沒睡好,程揚卻隻以為自己剛回來住還沒適應。


  到了晚上,程揚又開始翻來覆去了。


  楚凡再一次把枕頭塞進程揚懷裏,程揚抱了沒多久,枕頭就又滾去床下了。接連幾天如此,楚凡和程揚的黑眼圈日益增長。


  又是一天深夜,楚凡像以往一樣把枕頭塞進程揚臂彎的時候,忽然被程揚牢牢抓住手臂拽到了懷裏。


  睡夢裏一點也不安穩的程揚在抱住楚凡的刹那,沉沉地睡了過去。像是小朋友抱到了心愛的玩具,心滿意足。


  楚凡幾次想鑽出來都被緊緊箍著沒成功,他又不敢太大動作,程揚要是醒了,肯定要說是他主動鑽的,然後又得發一通火。


  次日天蒙蒙亮的時候,楚凡在程揚醒來前下了床。


  之後的日子裏,每晚楚凡都要充當程揚的抱枕。


  這樣的關係維持久了,連楚凡都覺得不可思議,白天程揚對他視若無睹,看一眼都嫌煩,晚上卻在抱著他睡覺。如果有錄像機楚凡真想把程揚晚上的樣子錄下來然後放給他看,那程揚的臉色一定非常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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