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

  小小的漁村,夏日總是漫長悠然。


  七月末,空氣裏的鹹濕更重了。


  不知不覺程揚來到這裏一個月了。自從程揚腿傷痊愈,他出門的次數日漸增多,楚凡白天見不著程揚人影,晚上見到人了想聊上幾句,想多了解了解程揚,卻什麽也沒問出來。


  這天又是楚凡獨守空房的一天。


  臨近晌午,楚凡坐在門檻上清洗著下午直播要用的小龍蝦。聒噪的風扇被他搬到了身邊吹風,可他依舊覺得熱。


  活蹦亂跳的小龍蝦被楚凡捏在手裏,一手握著刷子熟練地給小龍蝦洗澡。


  院門被推開,發出陳舊生鏽的咯吱聲。


  楚河從門外進來,穿著花褲衩白背心,光腳踩著涼拖,是最清涼的打扮。


  “小舅,”楚河高興地叫了一聲楚凡,雙手端著酒壇子來到楚凡麵前,身影擋住了照耀楚凡的烈日,“我媽做了果酒,讓我給你拿來嚐嚐。”


  “又是葡萄的?”楚凡眯著眼睛抬頭看他,楚河似乎又黑了點,一笑起來襯得牙齒尤其潔白閃亮。


  “小舅真是料事如神!”


  “你媽除了葡萄的也沒做過別的了吧?怎麽不換點別的做,我都喝夠了,”楚凡擦擦汗,繼續埋頭苦幹,“放屋裏吧。”


  “得咧!”


  楚河把酒放進屋後,出來坐在楚凡身邊,笑嘻嘻地看著楚凡,“小舅你想喝什麽,我給你做!”


  楚凡搖搖頭,“算了,我想喝的你做不出來。今天天氣這麽好,你怎麽沒去抓螃蟹?來我這有事?”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啊,”楚河拿過一旁的蒲扇給大汗淋漓的楚凡扇風,“不過被你猜對了,是有點事。”


  “什麽事,說吧。”


  “小舅你能不能去給孩子們教幾天書?楚櫟有點感冒了,怕傳染給孩子,今天就沒上課。”


  “我當是什麽事,”楚凡將洗好的小龍蝦放到另外一個水桶中,“我不成的,我下午要直播,你問問程揚吧。”


  “他?”楚河瞪大了眼睛滿臉不信,“小舅你腦子壞了?找他?別說教小孩讀書了,我看他都能打小孩,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不喜歡小孩。”


  楚凡洗完最後一隻小龍蝦扔進水桶,對楚河的反應不覺得意外,可能整個村子的人都是這樣看待程揚的。他甩甩手上的水,讓電扇再靠近自己一些,說道:“你試試,他會答應的,他這個人的內心要比他展現出的外在秉性柔軟多了。”


  說完楚凡就低頭笑了下,他可是和程揚完全相反的性格。


  楚河不可思議,“小舅我覺得你已經被愛情衝昏了頭腦。”


  楚凡眼角帶笑,也不急著辯解,而是反問道:“你有多久沒看到沙灘上擱淺鯨魚了?”


  楚河尋思著說:“是挺久了,按理來說每年這個月份會擱淺好幾條的。不過這和程揚有啥關係?”


  楚凡瞟他一眼,“怎麽沒關係?你以為程揚去沙灘曬太陽是白曬的?擱淺的鯨魚都被他一個人推回去了。他也不和我說,要不是有人湊巧看到我也不知道。”


  楚河不服氣的說:“這算什麽,這很正常吧,我們村裏人看到鯨魚也都會推回到海裏的啊。”


  “村裏的野貓你也沒見過了吧?”


  “是啊,怎麽了?”


  “他都養到村中一家沒人住的廢棄院子裏了。”


  楚河切了一聲,“我小時候也這麽幹過有什麽了不起。”


  “你媽前天走夜路摔斷腿也是程揚把她背回去的。”


  楚河:“……”


  楚河這次想要找話反駁卻反駁不出來了,他媽眼睛不好,前天晚上去親戚家串門雨天路滑就摔了,天又黑路上也沒人,他媽疼得動一下都不敢。後來不知道在哪冒出個年輕人問她什麽情況接著就把她背回家去了。那天他沒在家,屋裏沒開燈,他媽說小夥子把她送進屋就走了,也沒看清他的臉,就說是個很高說話聲音很好聽的年輕人。


  楚凡見楚河不說話了,也就沒再繼續說下去。其實除了海邊那次救人,他後來氣說要別人養楚深的孩子時,也是程揚打斷了他,他才給了楚深一次機會。


  程揚做的這些事,是隱藏在肆意外表下的柔軟,一般人很難察覺。畢竟程揚的矯情、臭脾氣、王子病也都是他真實的毫不掩飾的秉性,因此沒人會覺得這樣一個性格的人,內心會是柔軟的。


  楚凡也是在被人告知程揚會一個人把擱淺鯨魚推回海裏,給流浪貓喂食做著這完全不符合他作風的舉動後,才開始換一個角度觀察程揚。


  漸漸地他發現也許程揚是個沒有安全感的人,不然不會睡著後無意識的抱著他。他睡沙發那晚,程揚抱不到東西,明顯沒有睡好。後來是抱住了枕頭,才進入深睡眠狀態。


  楚凡像是挖到了寶藏,而且是隻有他知道的寶藏。有了這些發現,楚凡對程揚的求知欲短時間超過了占有欲。他很想知道程揚是天生這樣的性格?還是後天改變?如果是後天改變,是發生了什麽令他改變的呢?以及程揚肩胛骨上的鹿角紋身,開始抽煙的原因,也應該有著他所不知道的故事。


  程揚對他的吸引力越來越大,從前他愛慕程揚的容顏,如今他更想要深入挖掘對方藏於內心的秘密。


  楚河看著不知道想什麽想的入迷的楚凡,停下了搖扇子。


  楚凡立刻回過神,“繼續別停。”


  楚河:“……”


  “小舅,今天也太悶熱了,”楚河搖著扇子看向烈日當空,“總覺得有點悶熱的不正常啊。”


  話音剛落,就從門外急匆匆地進來一個人。這是個中年男人,皮膚黝黑身材壯碩,麵容憨厚。他是村長的長子,中年人裏極少數比楚凡輩分大的,楚凡見了也要叫一聲平哥。


  楚貴平長年出海打漁,楚凡和他見麵的次數不多,楚貴平能來他家更是稀客中的稀客。


  楚凡站起來,“平哥你怎麽來了?”


  楚貴平臉上露出焦急之色,“小凡你知道小五去哪了麽?我給他打電話關機。”


  “沒在家麽?今天上午他來找程揚打牌,你去過他家了麽?”


  楚貴平一拍額頭,“壞了。今天小五來我家一趟借我的漁船,我當時沒在家去木匠他家借扳手了,順便聊了一會兒天,回來的時候我爸說小五把船借走了,關鍵是我的漁船昨天打魚的時候有塊鋼板鬆動了漏水,我還沒來得及緊上,他就把船借走了。我剛從他家回來,家裏沒人!”


  “行你先別急,我給楚天打電話問問,他和小五關係好,應該知道小五去哪了。”


  楚凡安慰著楚貴平,心也慌得厲害,他摸出手機打給楚天,很快楚天接通,“怎麽了三伯?”


  楚凡打開免提,“你知道小五去哪了麽?”


  “知道啊,打牌去了啊,小五不是和平叔借了船嘛,他就和程揚、楚櫟他們,還有一群看熱鬧的小輩到船上打牌去了,小五說今天天氣好,海上打牌有感覺。”


  楚凡的臉刷一下白了,一個漏水的船竟然還載了一船的人出海!!!

  “小五他們走多久了?”


  “三個多小時了吧?怎麽了三伯,他們還沒回來麽?”


  楚凡耳朵裏嗡嗡的,楚貴平已經急得冷汗都冒出來了。


  楚河說話也結巴了,“小、小舅,你別急,我去叫人。”


  “不行!”楚凡叫回楚河,又問楚天,“船上大概有多少人?”


  “好像十幾個吧,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沒事。”楚凡掛斷電話,對楚河說:“去借艘大船,把楚常楚青叫著,再叫兩個水性好的,到海邊集合。記得別讓村裏其他人知道!這種時候人多隻會越來越亂!”


  楚河用力點頭,拿出平生吃奶的勁跑了出去。


  楚凡則撥通了楚小五的電話,結果和楚貴平說的一樣,關機。又給楚櫟打,還是關機。


  楚凡和楚貴平快步往海邊走,楚凡問:“以你的經驗,你的漁船被海水灌滿需要多久?修複難度有多大?他們自己能不能修上?”


  楚貴平擦了把冷汗,“被灌滿隻需要兩個半小時,如果船上有經驗豐富的應該不難,可船上都是些沒經驗的小輩,況且船上沒有工具,而且,”楚貴平頓了頓,望向異常平靜的海水,指著海天連接處過於明豔的紅雲,“以我的經驗,很快海上就會有暴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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