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
金烏西墜，漫的霞光。宛如絕色佳人紅顏凋零前，最後燦然一舞，將地渲染成炫目以極的橙黃，肆意揮灑，爛然如錦。
籠著霞光，茹倚在竹椅上，樓易自去會客了，而且，看樣子這位客人很重要，以至於樓易那家夥連家裏僅有的一點兒猴兒酒，也毫不吝嗇地拿出去待客。
婆婆午覺睡醒，這會兒精神正好，坐在鋪著軟墊兒的竹椅上，手裏穿針引線，老太太的眼睛不大好，茹不太樂意她多做女紅，此時見色黯淡了，便讓廚房準備下鬆軟可口的點心，備上一壺上好的普洱茶，讓自家婆婆吃些東西，多多休息。少做點兒耗損眼睛的事情。
孩子們坐在不遠處的涼亭裏，今日已經讀完書的福兒，正抱著凡哥兒，一本正經地教他習字，模樣認真又可愛，幾隻動物也懶洋洋的，沒了白日的精神頭，狐狸縮在茹的懷裏休息，多多和乖乖安安靜靜地趴在她的腳下，盼也早早回窩休息了。
現在雖然已經是深秋，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茹家的宅子附近風水好，還是今年氣比較暖和，樹木的枯葉並不太多，地上的落葉更是隻有薄薄一層，清掃很方便，甚至還有本以泛黃，卻逐漸轉綠的葉子，依稀隱現，整個山林，依舊蔥鬱迷人，坐在其中，聽著清泉潺潺流水聲，使得人陶然欲醉。
隔著修竹，一片蔥鬱樹林裏鳥鳴唧唧，如果是其他人在此，自然是隻能聞其聲，而不能不見其貌。如今，茹在此安坐，卻是引得群鳥飛落身邊，踩著她的衣衫裙擺，跳動間，飛舞時，個個活潑可愛，歌聲更是宛轉悠揚。
山腳下的環境清幽，在這個沒有被高樓大廈侵擾的時代，樓家後山的樹林雖算不上大，還是引來不少鳥類安家。
這些鳥對茹自然而然的親近，總是能讓人心情愉悅，樹丫上，一隻黃褐色的，看起來瘦瘦的麻雀，在樹幹上左右搖擺撲騰著，偶爾墜到地麵上來蹦跳著。夕陽的霞光透過樹葉撒下點點金斑印在它的翅膀上，映照得麻雀格外漂亮可人。
茹莞爾一笑，從石桌上的石碗裏揀出一些泡過的米，然後一抬頭，一舉手。
那隻麻雀便飄飄然飛了下來。先是在茹的髻旁邊兒地飛了一圈，用嫩黃的嘴親昵地啄了啄茹白皙柔潤的肌膚，然後才啾啾兩聲，飛入她的掌心，低頭享用起美食。
聽著東西時不時抬頭唧唧兩聲表達謝意，茹心裏一歎，感覺真好，這樣和諧親近無比的一幕，如果讓公孫止看見了，恐怕又要驚訝感慨一番，雖然，他看到這樣的情況已經很多次了，甚至也知道茹能夠訓練麻雀之類的鳥來送信。不過，每一次看到，依舊要好奇半，張口閉口都是不可思議。
要知道，布衣國師知識淵博，經驗何等豐富，當然知道麻雀這種鳥雖多生活在有人類聚集的地方，生性活潑，但對人的警惕性卻非常高，性格極倔強甚至於高傲，被抓住之後，必然絕食而亡，是一種不自由毋寧死的鳥。所以，冬日裏，樓易他們掃雪捕鳥，若是捕到其它的，還能養一養。看個熱鬧，若是捕到麻雀，就隻能燒著吃掉，或是放走了事，從沒想過喂養幾隻。
茹聽著鳥鳴聲，閉上眼睛，拂去腦子裏的雜念，清風吹拂，夕陽柔和，臉上浮現出盎然的笑意，她對目前的生活非常滿意，上輩子對她來，已經確確實實成了上輩子，不得不，茹真的是個很豁達的女人。
這也許與她的經曆有關吧，上輩子便生通獸語，和動物相處，可以非常和諧，可是，和人相處，卻總有一種莫名的隔閡感，以至於，如果不是那種特別熱情有恒心的人。很難與她成為摯友，除了父母至親之外，對其他所謂的朋友也好，親戚也罷，相處時，總是淡淡的，極難交心。
“少夫人，這些是我前些日子新收上來的茯苓，您看看，要怎麽處理？”曉燕提著藥簍子，輕快地走到茹身邊。先是向著老夫人少夫人行了禮，才低聲問道。
最近樓家的藥材生意做得挺火，家裏的存貨不足，所以，也開始在外麵購買了，茹甚至打算整一個專業的采買團隊，常年去收集藥草，隻是目前隻有一間藥鋪子，一個醫館，還沒有那麽大的消耗量，暫時這隻是個念頭而已。
茹懶洋洋地倚著曉燕的胳膊，拿了個茯苓，稱了稱分量，道：“行啊，這些品質都不錯，至少有五百年……啊，這一隻怕是有八百年以上了吧。”
野生茯苓當然比不上野生人參珍貴，卻也極為難得，茹想了下，笑道：“先放藥房裏吧，處理的時候心些，別浪費了，前幾唐老想進山一趟，讓我給他備點上等的解毒藥，這茯苓正好能用，我幹脆多做一批，咱們也準備些……”
進了山林，那些毒蛇毒蟲茹不怕，它們不但不會咬到茹，對她來，還是最然的保護，可是，其他人就不行了，常年進山的獵戶和采藥人，大多身上備著蛇藥還有可以解毒的藥物，茯苓就是配製解毒藥的上好材料。
“嗯，剩下的配一些茯苓酒。最近相公不是老鬧著要喝好酒嗎？幹脆多配一點兒，讓他喝，喝個夠。”茹想了想，接著道。
曉燕笑了，誰不知道他們家少爺雖然好酒，卻不喜藥味兒，尤其討厭喝藥酒，以前猴兒酒多的時候，用猴兒酒泡出來的藥酒還好一些，可是換了一般的藥酒，他怕是又要苦著臉了吧，可惜，家裏有少夫人，老夫人，公孫止老爺子三座大山壓著，他縱然不喜歡，也隻能生受了。答應一聲，曉燕高高興興地拎著藥簍子去藥房做準備。
樓家的老太太對這些東西也挺好奇，湊過去看了兩眼，皺眉道：“這東西可夠難看的，黑乎乎，真不招人待見。”
茹幹笑了一聲，“娘，雖然外表不好看，可是，確實是味好藥。”聽見自家婆婆這一問，茹到想起以前在雲南的時候，自家婆婆的眼睛剛剛複明，還沒有徹底好，當時茹整日出去忙活，又是上山采藥，又是鑽山溝裏打野味兒，回家之後，弄得渾身又酸又痛，累得不行，老太太一複明，心疼媳婦，就上趕著在媳婦回來之前，想先把飯菜做好，當時家裏沒柴火了，老太太眼睛和腿腳都不大方便，也沒法子出去砍柴，茹又沒回來，老太太四處一尋摸，在庫房的一個竹籃裏找著一堆黑乎乎的東西，看著挺不起眼，心中大喜，一股腦全塞爐子裏了，那麽一點，還挺好點著……
那個晚上，茹吃了有生以來最珍貴的一鍋麵糊糊，吃得淚流滿麵啊，老太太還一邊兒給媳婦擦眼淚，一邊感歎，自家兒媳性子看著挺淡漠，沒想到，自己不過煮了一回飯，就感動成這個樣子了，弄得樓老太感慨不已，對這個媳婦更是喜歡，又覺得家裏的生計都壓在年紀幼的女孩兒身上，萬分不忍心，自此之後，不管媳婦怎麽，怎麽勸，樓老太每日都要堅持下廚，每一次茹回到家，都能吃上熱乎乎的飯菜……而她的寶貝兒媳婦，同樣變得異常勤快，每別管回來多晚，別管多累，都要拾許多柴火，日日不忘。
一直到她們生活好了，身邊有了丫鬟廚娘家丁，老太太才不再下廚，茹也不必每日去揀柴火了。
想著想著，茹不禁暗笑，現在想想，那時的苦難，全成了很有趣味的經曆，她都不記得當時看見自己辛辛苦苦采集來的上好的茯苓，被婆婆當柴火一把燒毀的時候，到底是什麽感覺了，想必十分鬱悶無語，卻又硬撐著不肯讓婆婆知道，省得她也跟著懊惱難過吧。
當然，這件事兒隻是茹的秘密，樓老太太絕對不可能記得自己娶了兒媳之後第一次下廚，用的是什麽樣兒的柴火，哪怕現在看見相同的東西，也想不起來了。
吹了會兒風，快到晚飯的時候，茹剛想去問問樓易那家夥還過不過來吃飯，就見江難得跑到後院兒，氣喘籲籲地道：“少夫人，少爺請您去一下前廳。”
茹一怔。
樓老太也睜開眼，皺眉道：“那孩子不是正在陪著客人嗎？幹什麽讓你家少夫人過去？”
江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漬，憨厚地摸了摸腦袋，隻知道咧開嘴傻笑，也不出個三五六來。
茹點點頭，“那好，我一會兒就過去……娘，兒涼了，您也回房吧。”想了想，先扶著婆婆回屋，見老太太還想動針線，連忙幫著點上兩盞燈，根本不管自家婆婆嚷嚷什麽浪費，那一點兒燈油錢，哪能比老太太的眼睛更重要啊。自己也回房間換了身見客的衣裳，讓蘭芝幫忙，簡單地梳好頭，插上一根白玉簪子，才款款向著前廳走去。
越過鵝卵石的徑，一進入前廳，茹就怔了一下，坐在樓易身邊的是個和他年紀差不多大的年輕男子，一身麻布衣服，古銅的肌膚，麵容普通，他可是真正的普通了，如果樓易和丁峰站在一起，那自然是個很普通的年輕人，可是，他一個人擺出來，到也能稱得上，五官周正，有那麽點兒帥，但眼前這個男子，卻是那種扔進人群裏，絕對再也撈不出來的那一類。
“媳婦，這是我，姓蘇，你叫他蘇就行了。”
茹一愣，隻有姓兒？怎麽連個名字都不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