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學究與貓
臨山書閣的老學究曾是潯國命官，年近古稀的時候選擇了告老還鄉，憑借名望討了一個閑職，就負責看這不大不小的郡立書閣。
老學究自幼就愛看書，老了也還是如此，為了考取功名，各類詩書儒卷無可避免，久而久之他也便沾了點迂腐，尤其現在還上了年紀，被人喊一句“老頑固”，也算無可奈何。
書閣向來沒什麽人，他也索性不再每天打掃，積點灰塵也沒什麽，等自己要看的時候再去清理便是。
如今世道因妖魔而亂，孩子們都無心思看書，功名什麽也不如當個俠士來個痛快，若是真有天賦去做那狩妖師，更是瀟灑。
這些他都理解，看來自己的腦子也還沒迂腐到無藥可救。
他把自己的台子搬到窗邊，麵迎著大街，書看累了就看眼街上的行人。他們各色的神情，或歡愉或悲苦，本身就是一本本書，自己無需去理解其中內容，以免等到感同身受的時候又會覺得如此乏味。
看客抑或旁觀者永遠是快樂的，故事裏的辛酸苦辣與悲喜陰晴，跌宕起伏滋味如美酒，但自己成為故事裏的人，就會發現一個問題——他們真的想要這些嗎？
老學究搖了搖頭，乏味終究是少數，多數仍是酣暢淋漓，可自己年歲大了，飲不下那一口熱血罷了。
門鈴聲響起，許久未聞的悅耳。
老學究抬眼看起，他微微愣神，他活了這麽久，也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美麗的人兒，美到他詞窮，唯有“驚鴻”二字聊表驚歎。
那美人帶著一隻神氣無比的黃黑條紋的虎貓，老學究素來不喜歡這類小寵物，可感歎於那人的美麗，他沒有發作。
那美人抱著貓咪自個尋書架去了，想必是有自己要考究的東西。
老學究重新看回書本，顯然是眼睛剛剛享受了一番絕景，他首次覺得文字如此蒼白乏味。但年紀上來之後，心力早已後繼無力，他隻能放空心思。
再稍微看一眼吧，畢竟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老學究仰著椅子，向後望去。
那美人翻出一冊厚本，那本書老學究再熟悉不過了，那是《潯國通史》。他曾有幸參與過幾版修訂，甚至去考究過其中真偽，為此到訪潯國數個不知名的角落。
如果來問他，單就這本通史，他便能說上三天三夜，知無不言。
那美人將書本平攤在地上，誒，這個習慣不太好啊，地麵粗糙會磨損書的扉頁。
之後她的行為更讓老學究大跌眼鏡。
她居然放出懷中貓咪，讓其踩在書麵上，老學究看著那隻虎貓伸出爪子，眼看就要撕破書頁。
椅子劇烈地動了一下，他差點直接摔個後翻，他這個年紀，摔一下可是要命的，好在隻是滑了一下。
對了對了，我的書……
老學究直接把椅子往後移了一格，然後再次看去。
誒？
書頁殘骸紛飛的場麵倒是沒看見，那虎貓用爪子挑起紙邊，然後小心翼翼地翻了過來，眸子掃著書本的內容，格外認真。
天啊，貓都會看書了。
老學究揉了揉眼睛，他倒是不覺得自己眼花了，隻不過注視太久，眼睛有點幹澀。
那美人陪同著她的貓咪，看到有趣之處的時候，她素手指在書上想對應的地方，言笑著貼近虎貓的耳朵，細細地說了一句。
他們之間範圍和洽，但老學究也看得出來，那美人意不在書本，她隻是稍稍瞄一眼，心思全在那隻虎貓身上。
但那貓咪確實真的在看書，這種感覺老學究絕對不會糊塗到認錯，那虎貓通人性啊，不對……這種情況難道是妖……妖怪！
老學究搖了搖頭，喜歡看書的妖怪？這比喜歡看書的貓還離譜。
約莫半個時辰，一大本《潯國通史》被翻完，這效率高是高，但也不知道收獲如何？
可惜他不能去考一考那隻貓咪，倒也不是不能，不過他今天沒上過集市，如果買回倆條魚沒準真能和那隻貓咪耍一耍。
話說自己這老鼠挺多的，不知道可不可以……
貓咪被灰塵嗆去，打了個噴嚏，那美人扇了扇它的鼻尖，卻不想灰塵越扇越多，整得那隻虎貓一臉懷疑貓生。
看到了這番景象，老學究不由會心一笑，他也想養隻貓咪了，隻不過喜歡看書的貓該上哪去買呢？
那一人一貓在書閣待了一下午，貓咪周圍看完的書籍可以堆成一個小山了，正好能把它擋住。
時候也不早了，似乎它也得到了需要的東西，那美人開始把取出的書籍逐一放回原位。
她抱起貓咪向老學究走來，老學究倒也看了他們一下午。
美人點頭致意，臉上是由衷的感激。至於她懷中的那隻貓咪，揮著爪子，一臉盛氣淩人，但它這也算是在告別了，這樣子也比一般孩子懂禮貌了。
老學究目送他們出去，他們看書太快了，這也不算是壞事，但他們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估計以後就看不到他們了。
心裏有點落寞，好在到了他這個年紀，早已習慣了。
朝凝走出書閣，懷中的林鴉喵個不停。
“那老不羞看了我們一下午了，我都不知道他在惦記什麽，好在本虎也算是尊老愛幼，不跟他計較。”
朝凝摸著它的頭，歎氣道：“他前小半段是在看我，這很正常，如果有人初次見到我而不注意我，那我就要把他眼睛挖下來留作紀念，然後再打開他腦子看看裏麵裝了什麽東西。”
她總是一臉輕笑說著駭人的話語。
“後大半段，他一直在看你，可能是你太可愛吧？”
林鴉對此嗤之以鼻，回道：“可愛不適合形容我，我說了多少次了，要叫我為beast。”
“好好好，比斯特比斯特。”
朝凝突然停下腳步。
“怎麽了？”
林鴉問道，隨後他深嗅了周圍的氣息，發現了異常。
“居然有人敢跟蹤本虎？”
朝凝臉上依舊是詭異的淡笑，她說道：“長得太好看總會吸引來一些東西，但我不喜歡蒼蠅，因為能吸引蒼蠅的東西多半會被我嫌棄。林鴉，你想玩一下嗎？”
朝凝所謂的“玩”，林鴉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
“我不想打打殺殺，但不介意碾死兩隻蒼蠅。”
朝凝臉上淡笑依舊。
“那樣就好。”
隨後她轉入一處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