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溟河·游輪驚魂7
屋大維號·指揮室
走過露天的甲板,嗅著海水淡淡的咸腥味,黑刃、亞瑟、愷撒三個人前後不一地走向了指揮室。
黑刃的身份是大副,他對屋大維號游輪最為熟悉,他知道指揮室的位置,因此他走在最前面帶路。愷撒走在中間,提著她的山羊娃娃,乖乖地跟在黑刃後面,就像是黑刃的小閨女。亞瑟走在最後面,他在路過休息室時順手那走了一件針織上衣,簡單地套在身上,跟在血榜第一名與第二名玩家身後朝著指揮室而去。
「噠。噠。噠。」
腳步聲在清冷的甲板上顯得格外孤寂,隱約可以聽見的樓上與樓下宴會廳的吵鬧聲,偶爾想起的槍聲因船艙良好的隔音效果而聽起來也有些模糊。
腳步聲、呼救聲與瘋狂的大笑聲交雜著。幾分鐘之前還是一片祥和的游輪,此刻滿滿露出它殘忍的一面,就彷彿此刻夜空下波瀾起伏的海面,你永遠看不清海平面之下是怎樣的暗流洶湧,看不清有怎樣可怕的生物蟄伏在那團黑暗深處。可怕的是,它們看得見你,它們正觀察著你,等待著你毫無防備的時刻,將你一同拖入那樣的黑暗中,將你同化,也將你變成那樣的怪物,永世不得離開。
「吱呀——」黑刃拉開船艙白色的安全門,三個人走進了一個狹長的長廊。
不同於樓下豪華行政艙的裝潢,指揮室外的走廊粉刷著白色的油漆,偶爾掛著幾個救生圈在牆上以防不測,乾枯的魚的標本掛在牆上,讓味道聞起來有些難以忍受。
在走廊盡頭,就是這艘船的指揮室。
黑刃帶頭打開了指揮室的門,走了進去,愷撒緊隨其後,但在抬腿邁入指揮室前,她瞥了一眼身後的亞瑟,像是在確認他沒有逃跑。
她是真的把他當成了一個小寵物?
或者……小跟班?
「……」亞瑟不滿地故意停下了腳步,正好指揮室外的牆上掛著一面鏡子,用以讓船員整理著裝后再進入指揮室,他停在那面鏡子前,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樣貌——
鏡子里的男人,那是一個棕黃色頭髮的白人,二十八歲上下,輪廓分明的臉龐,立體的五官,幾縷輕柔的髮絲垂在額前,他的眉毛棕色偏黃,在眉線下方,是一雙有神的雙眼,深棕色的瞳孔映著走廊白色的燈光,鼻樑窄而高,薄唇下壓,透著幾分嚴肅。
原來……
他長這樣嗎?
亞瑟疑惑地皺起眉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只覺得陌生。
就彷彿眼前是另一個在屏幕前注視著自己,模仿自己的一舉一動。
他下意識地做了幾個表情,努了努嘴,吸了吸鼻子,又用手揉了揉臉頰的肉,確認了幾遍鏡子里的確是自己的模樣,這才打消了幾分內心的不真實感。
他湊近了鏡子,用力捏了捏臉頰的肉,肌肉緊緻,皮膚完整,完全看不出曾經是一片爛肉的模樣。
但他是記得的。
在【代號爭奪戰】中初蘇醒時臉頰的疼痛。
他當時能夠明確地感覺到糜爛的肉摩擦著粗糙的紗布,感覺到每一次紗布牽拉著肌肉的疼痛。
但這樣的疼痛,也的確在逐漸減退。
他的身體在痊癒。
這是他得出的結論。
但卻隱約讓他覺得,這一結論與已知的世界規則似乎也有矛盾之處。
每一個玩家在每一場遊戲開始時,身體都會自動恢復到最初的狀態,傷口會癒合,死者也會復生,但無論過去多久,無論一場遊戲的時間有多長,時間都不會在他們身上留下痕迹,他們可以永遠停留在剛進入遊戲時的年紀,因為這裡是虛擬世界,並不是現實世界,他們的感知被剝奪了,他們的時間意識也早已模糊,黑夜白天顛倒,這裡的一小時可以如同一周一樣漫長,也可以如同一秒一樣短暫。
但無論如何,玩家也好,NPC也好,大家的時間都是相對靜止的,所以,每個人都不老,不死,不滅。
這一結論,明顯在他身上不成立。
這也是他覺得最不對勁、最矛盾的地方。
他的傷口隨著遊戲的進程在恢復,他突破了時間的限制,他的傷口癒合了,不再是最開始的爛臉。
(這是……為什麼呢?)
亞瑟看著鏡子里陌生的自己,疑惑更加重了幾分。
但這麼冥思苦想似乎也得不到答案,他別開了視線,也走進了屋大維號的指揮室。
在他走入指揮室時,發現這是一間寬闊的控制室。
在左側,是一大片全景窗,窗戶前是白色的操縱台,大大小小數千個按鈕控制著游輪的運行,而右側則是幾張沙發,供船員能夠暫時休息,在沙發旁,還放著小圓桌,圓桌上放著一些點心與咖啡,讓船員在深夜值班時也不至於疲勞打盹。而正對著沙發的另一側,則放著一張黑棕色的長木桌,木桌旁是一台掛壁電視,愷撒就坐在長木桌后的辦公椅上,將兩條腿搭在桌子上,懷裡抱著那隻山羊娃娃,詭異的山羊娃娃正看著亞瑟的方向,似乎在冷笑。黑刃站在控制台前,正將幾個船員五花大綁,推搡著,從亞瑟身邊走過,將他們直接丟出了控制室。
剩下幾個玩家也都到場了——
伊卡洛斯站在咖啡機旁,拿著一個白色的小瓷杯喝著咖啡;公爵臉色難看地坐在他身後的沙發,身上還披著伊卡洛斯的白色外套;奧佳爾好奇地坐在操縱台前的旋轉椅上,踢著腳,轉著椅子玩;科林則將辦公桌上的筆記本電腦拿了過來,坐在一邊,全神貫注地敲打著鍵盤;洛林坐在沙發上,低著頭按著太陽穴,像是一個宿醉頭痛的人;瑪爾斯站在牆邊,閉目養神;J低著頭,隨意翻看著圓桌上的基本船員雜誌;美人翹著腿玩弄著發梢,時不時抬起頭與坐在另一頭的獨眼抬杠,彷彿這就是他們最習慣的相處方式。
所有人在看到亞瑟進來后,下意識地看向他。
但在看到拆到紗布后的他時,皆是一愣。
「哎呀哎呀,這是哪裡來的帥哥呀。」美人最先開口了,她一撩頭髮,十分感興趣地看著亞瑟。
亞瑟低著頭關上了控制室的門,沒有理會。
「哼,在【上位圈追殺戰】時還想割開你的紗布看看,沒想到自己倒是拆掉了。」獨眼一聲冷笑,「現在……倒是不能叫你木乃伊先生了,沒意思。」
「再帥一點,就趕上伊卡洛斯了。」美人一笑,「不過已經超過本輪遊戲的『顏值平均線』了,恭喜你。」
亞瑟無語了。
獨眼冷哼:「我可以讓他一下子變成『顏值底線』。」
「閉嘴獨眼,你在說笑嗎,明明你現在就是本輪玩家的『顏值底線』。」美人翻了個白眼。
「我?你眼睛瞎了嗎,明明黑刃才是最丑的!鬼知道他那個生化面具之下是什麼東西。」
躺著也中槍?
黑刃皺眉瞪了一眼獨眼:「你想讓另一隻眼睛也瞎掉嗎。」
「再不然,最丑的就是那個叫『瑪爾斯』的新人!他臉上的傷疤早就讓他破相了吧。」獨眼不服氣地看著瑪爾斯,他靠著沙發,抬起一條腿,囂張地抖著,「切,大爺我燒傷瞎眼之前那可是數一數二的相貌,都怪州立警署那些草包把我毀容了。」
瑪爾斯緊抿著下唇,表示不想理任何人。
美人看向伊卡洛斯:「別擔心親愛的,你還是這裡最好看的男人。」
「美人,我再說一次,我不會和你上床。」伊卡洛斯優雅地低頭品了口咖啡。
「哦?那你和你的『金絲雀』上過了?」美人調笑。
公爵聞言,瞪了一眼美人:「不要扯到我。」
「看來是還沒到手啊。」美人會意。
「不急。」伊卡洛斯喃喃。
「愷撒,上一場遊戲是你最後得到了潘多拉魔盒?」獨眼看向愷撒,她正揪著山羊娃娃的角,像是要把角折下來——有時候真的不知道她是因為喜歡這個玩具才帶著,還是因為喜歡折磨這個玩具才帶著。
聽到獨眼的問題,愷撒一抬頭,給了他一個「那又怎樣」的眼神。
「……所以你也擁有了開啟『博弈賭局』的機會了?」J抬起頭,看向愷撒。
「嗯。」她給了個肯定的回復,很給這個新人面子。
「……『博弈賭局』是什麼?」洛林抬起頭看向J,眼神有點懵。她十五分鐘之前才被瑪爾斯逼著催吐了,他把一支牙刷伸進她的喉嚨,讓她嘔出了一肚子酒精,接著又給她灌下了許多醒酒藥,現在她人倒是不醉,就是腦袋有些昏。
「就是一次機會,能夠用自己所有的東西作為賭注,和【法官】對賭,贏了,就能向系統提一個要求,除了獲得『倖存者名額』這個要求,其他都能滿足。」美人解釋。
「對賭?具體是什麼形式?」科林推了推眼鏡,罕見地參與討論。
「這個要問伊卡洛斯了,他是上一輪魔盒的獲得者,還成功贏了【法官】。」美人看了一眼伊卡洛斯,伊卡洛斯正拿著咖啡,走到亞瑟身邊。
聽到美人對他拋出了問題,伊卡洛斯看了一眼科林:「問這麼多做什麼,四眼仔,你又用不到『博弈賭局』的機會,也不像是能夠順利活到下一輪,再次獲得魔盒的人。」
好傢夥,他一盆冷水直接澆滅了科林的好奇心。
不只是他,幾個新玩家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
伊卡洛斯走到亞瑟身邊,將咖啡遞給他:「新沖的,雖然是速溶咖啡,多少能夠提神。」
「……謝謝。」亞瑟接過暖暖的咖啡杯,卻沒有急著喝。
他學聰明了,留了個心眼,現在對誰都要防備。
誰知道別人遞給你的東西會不會就是定時炸彈呢?
他現在是菜鳥,但不想永遠都是菜鳥。
「嘿,亞瑟,拿下紗布的感覺怎麼樣?」伊卡洛斯一挑眉看著他。
亞瑟想了想,認真回答:「我覺得有點陌生。」
伊卡洛斯一勾嘴角:「因為你被剝奪了記憶,一開始又纏著紗布,才會有這樣的錯覺,適應一段時間就好了。」
「……其實一開始我的臉是爛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都痊癒了。」亞瑟皺著眉頭,看著咖啡杯里的咖啡,「就好像隨著遊戲進程,我的身體在復原,而不是一直回到最初的狀態。」
伊卡洛斯看著亞瑟的側臉,沉默了半分鐘后,他移開了視線。
「如果是遊戲設定,那麼一定有它的道理。【溟河系統】賜與你的東西,就好好珍惜吧。」
伊卡洛斯的話,倒是讓人難以捉摸。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愷撒看到你拆到紗布后的樣子,沒有什麼表示嗎?」
「表示?」
「比如,情緒激動,或者,說些什麼。」伊卡洛斯暗示。
「……她把我從一個NPC手上搶了過來,還差點殺了那個NPC。」亞瑟坦誠地說。
伊卡洛斯一聲輕笑:「不計後果,獨斷專行,的確是她的作風。」
「你的意思是,這和我的臉有關係?」
「你知道愷撒一直留在【溟河系統】的原因嗎?她雖然當了兩次第一名,卻一直不肯使用倖存者名額。」伊卡洛斯低沉著聲音反問。
「……嗯,她在找一個東西。」
「你知道她在找什麼嗎?」
亞瑟低頭想了想,他記起了在貝爾沃旅館的餐廳前,愷撒告訴他的一個代號——
「【威爾】,她在找……一個代號為【威爾】的玩家?」
伊卡洛斯略感驚訝地看著亞瑟,他倒是沒想到,愷撒居然會對一個新人說這麼多。
這讓他覺得遊戲變得更有趣了。
伊卡洛斯靠著牆壁,抬眼看著窗外的夜幕。
「嗯,威爾是第11輪遊戲的老玩家了,但他在地11輪遊戲中已淘汰出局,因此只有參與過第11輪遊戲的我、黑刃與愷撒才見過他。」
「……所以那和我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你長得和威爾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