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見到趙偃引頭道出了正事，馮劫也沒再糾纏，順著話頭說了下去：“此番我王念在趙國昔日恩情之上，同意我秦國出兵助趙伐燕，此乃貴國的一大機遇！去年魏楚燕三國攻伐，貴國圍攏燕都，阻擊魏楚，但最後卻什麽都沒落下，反而生生被三國瓜分了盟齊之土，趙王的心裏，可曾舒坦？”
“哼……”趙王的臉上陰鬱得快要滴出水來，醬紫醬紫的，臉色很是難看。
底下的廉頗等一眾趙國軍中將領，此刻臉上也不怎麽光彩，個個都生著悶氣。
在這些軍中將領的眼中，魏楚燕不論是哪一國，都曾是趙國的手下敗將，更何況燕國，兩次被趙國大敗，卻仗著勢將繞安等地劃入囊中，至今還未歸還，真是讓這些軍中將領憋悶不已。
這時，看著朝中這些人臉色不太好，堂上站立的太子趙偃當即出麵，看著馮劫說道：“貴使，魏楚燕三國雖然占據一時之利，但是這些對於我趙國而言，根本就算不上大事。我趙國隨時可整頓大軍，再次伐交！隻是……我等有些不解，貴國去年對我等幾國爭端避之不及，怎麽今年又主動助我趙國呢？”
“很簡單！”馮劫站直了身子，昂首挺胸，大大方方說道：“我秦國，不願幹等著燕國崛起！”
“……”群臣相互對視，靜聲不語。
這麽一個解釋還算合理，眾人聽了還有那麽一絲虎狼的意味，很符合秦國曆來的嘴臉，倒是讓人放心了一些。
不怕你惦記，就怕你不惦記，裝著笑臉算計人！
而聽了馮劫所言，趙偃低頭沉思了下，抬眼看了看馮劫，接著問道：“既然如此，那還請貴使言明，此番伐戰之所得，貴國有何想法？”
這話一說，就等於趙國有意為之了！兩國一拍即合，接下來就是商討攻伐所占之城池土地，該如何分賬了！
對此，馮劫直接拋出驚人言論，直接回道：“我秦國，不需要城池土地！此番伐戰所得，皆歸趙國所有，我秦國一分不取。”
“貴國，一分不取？”這下不光趙偃，就連趙王也皺起了眉頭，開始懷疑起秦國的動機。
見幾人不信，馮劫當即出聲道：“此番助趙伐燕，實乃我國嫡公子嬴政所出之策論，公子早年在貴國蒙受合信君庇佑，更與嬴凰公主關係匪淺，此番謀算我秦國出兵相助貴國，也是看在昔日恩德，有意報之一二！”
趙勝聽了這話，臉上也多了幾分溫和，心中對那嬴政，也多了幾分好感。
隻是，馮劫的說辭，卻讓堂上的趙偃臉色不太好，尤其是那一句“與嬴凰公主關係匪淺”，更是讓趙偃心中惱火，連帶著臉色也陰了幾分。
旁邊，趙王聽見這話，也不著痕跡地瞅了眼旁邊凝神站立的太子，心想這都幾年了，那嬴凰身邊一個男子都沒有，怎麽偃兒這邊還是沒有半點進展，真是讓人窩心！
“貴國公子對我趙國，還真是仁至義盡啊！”趙偃臉皮子僵硬地抽了抽，臉色很不怎麽好看，強笑了下，客套了一句。
堂下，馮劫看到趙偃那像屎一樣的表情，頓時眉眼一彎，略帶笑意，客氣回道：“太子所言極是，我國王上與公子，早年皆在貴國為質，對貴國的情感，自然比之他國更加濃厚，有此利好貴國之事，也實屬合理！”
這話就扯遠了，不光趙王不相信，旁邊站立的太子趙偃也不相信，底下的各大趙臣更是不敢相信。畢竟，之前趙王等一眾人怎麽對待嬴政和子楚的，那所有人心裏都跟明鏡似的，大家心裏都有點兒B數，知道這種黑事兒就連孔夫子在世也吹不白！
是以，趙偃等人始終抱有懷疑，懷疑秦國，懷疑子楚和嬴政是否別有用心。
“貴使，我等對於秦國，都心有定論！貴國可不像是那種雪中送炭的良人啊！要說秦國有所謀圖，本王還相信。可要說貴國無償助我趙國一臂之力伐燕，別說本王，恐怕連秦王也不信吧！貴使若還有話沒講，那就請直言！”這時，趙王展平臉看了看馮劫，開口道出了在場所有趙人心中的疑慮。
“趙王說笑了~~！”哪知，趙王此問一出，馮劫就滿臉詫異，連忙擺手說道：“我國王上同意發兵援趙，之所以不要攻占所得，那是因為燕國國境離我秦國太遠，我秦國鞭長莫及難以治理罷了，又怎麽會是無償出兵的呢？？趙王真是說笑了！”
說完，還滿臉調笑地擺了擺手，一副“你真會開玩笑”的亞子，很有喜感。
“……”趙王嘴一癟，白眼連翻，就知道秦人沒什麽好鳥！
有條件就提嘛~~幹嘛一上來直接擺得那麽闊氣，說什麽一分不取，搞得好像你秦國是來做慈善似的！現在提起條件了，那嘴臉立馬就變了，還笑旁人把他秦國想得太傻，那不是你們秦國自己這麽說的嗎？真是氣人！
不過，馮劫這話一出，趙王等人雖然心中鄙夷，充滿了對秦人嘴臉的不屑，但是這心裏對於秦趙合盟一事，反而大石落定，沒那麽隱憂了！
隻要開始談價錢，那就證明秦國有這個心思，而不是背後謀算了，這樣一來也算是好事！
想到此，趙王輕舒了一口氣，麵上表情也複歸淡然，輕聲問道：“既然如此，那還請貴使道明，貴國不要這攻占之土，那想要什麽？”
此言一出，就見馮劫整了整身上衣物，大禮拱手，莊重肅穆，嚴辭肅麵，鄭重說道：“回稟趙王，此番我秦國出兵，乃是襄助貴國報仇雪恨，所以這十五萬秦軍的開拔之資，以及輜重糧餉等等一幹損耗，都應由貴國承擔！”
“這是自然！”能借到秦國之勢，秦國之兵，再加上趙國自身，那燕國不滅也得失掉大片土地，些許錢糧根本就是九牛身上分一根毛！趙王還能在意嗎？當然不在意！所以此番就回得很是幹脆。
見趙王應允，馮劫頓了聲，緊接著說道：“此外，我秦國本次共出兵十五萬，這樣的陣容，貴國怎麽也該給我秦國撥付些錢糧布匹吧？實不相瞞，我秦國太原郡初定，民生還未複興，多數地方農作欠收，民眾衣著口糧都有些不足，還望趙王能施些仁義，助我秦境民生安定！”
“……”趙王臉一陰，暗搓搓地瞟了眼馮劫，心裏很不高興。
本來就對你秦國趁亂打劫的行徑不爽，沒想到你還往我傷口上撒鹽！！明著伸手要我趙國錢糧彌補上黨民生，你秦國沒錢沒糧嗎？沒糧占那麽多地幹甚？也不怕吃撐你！
當然，這些話趙王自然不會明著說出來，見馮劫眼巴巴看著，趙王縱然心裏膈應，但是一想為了趙國能一血前恥，借秦國之力狠揍燕國，當下也就強行壓下那一絲不舒服，沉聲問道：“貴使隻需明言，究竟需要我趙國多少東西？”
“嗯……”馮劫沉吟了下，一副“我先想想”的模樣，直看得趙王臉色陰沉，隨即才說道：“既然趙王如此有誠意，那我秦國也不好挾盟空要價，援助我秦國上黨的物資，就暫定為五萬金餅，五十萬石精糧，布帛十萬匹，銅鐵原礦十五萬石！如此，趙王以為如何？”
堂上，馮劫每報出一句，趙王的臉上就狠狠抽搐一下，到最後全部價碼報出後，趙王整張臉都抽得很有節奏，沒個十年腦梗都抽不成這樣！！
堂下馮劫“乖巧”等候，堂上趙王陰著臉盤算。
五萬金餅，說多也多說少也少，以趙國這兩年的整體發展，這麽點兒錢還是輸得起的！
十萬匹布帛，雖然難辦，但是作為把持著與塞外通商路徑的趙國而言，也並不是很難辦。
至於十五萬石銅鐵原礦，聽到這裏趙王就想罵娘了，你秦國不是口口聲聲說要助力民生嗎？要TM的原礦作甚？？那玩意難道一人發一個啃著吃嗎？？
至於最後剩下的五十萬石精糧……這對於趙國來說，確實有些難辦。趙國地勢高低不平，身處四戰之地，土地貧瘠水利不興，沒有秦國關中八百裏秦川、巴蜀天府之國兩大糧倉，即便如今農耕興利，但是這糧食對於趙國而言，始終都是一個問題，每年還要從他國買不少的糧食。
五十萬石的糧食，還TM都要精糧，趙國一年才產幾百萬石？這就直接把一成多給人了，那接下來的伐戰更是吃糧大戶，到時候萬一國內供不起了怎麽整？這讓趙王怎麽平複內心？
是以，趙王麵露難色，給人感覺難上加難，很是難辦：“貴使，其他都還好說，隻是這糧食，可否以金餅布帛代之？”
馮劫眉毛一挑，瞟了眼堂上的趙王，沉吟了下，隨即回道：“趙王若是暫時沒有糧草富裕，外臣倒有一法子，不知趙王可應允？”
“貴使請講！”趙王眼睛一亮，張口說道。
“趙王若是沒有糧草，那這五十萬石我秦國可暫不收取，隻是此戰所得的燕國之土，我秦國要這些土地三年的收入！！”馮劫輕描淡寫，淡定說出了這麽一個注意。
“……”趙王手掌瞬間捏緊，陰沉地看了眼馮劫，盯了此人良久，才恨恨出聲：“五十萬石，我趙國還是出得起！”
“……”馮劫嘿然一笑，點了點頭，無聲應了下，隨即催促道：“既然趙王同意了價碼，還望能早日準備好物資送到我秦國太原郡，等收到貴國的物資，十五萬秦軍即刻趕赴函穀，任由趙王調遣！”
趙王一聽這話，眉頭一皺，有些疑惑不解。
堂下的趙勝聽了馮劫這話，當即疑惑詢問：“貴使，何不回稟秦王即刻發兵攻伐燕國？這些物資數目龐大，若要一次性整理齊全，恐怕少不了數月時間的準備，屆時會不會延誤戰機？”
“平原君，你我秦趙兩軍合兵，還在乎什麽戰機嗎？”馮劫笑眯眯地反問了句，態度卻並未有多親近。
見狀，堂上的趙偃連忙出聲摻合道：“貴使，平原君的意思是這些物資我趙國會陸陸續續送至貴國，而趁著這個時間的空檔，你我兩軍出兵，豈不美哉？”
“趙王、太子殿下、平原君！”馮劫一一朝這幾人拱手一禮，端正態度，一臉認真地說道：“諸位所言，外臣心中知曉，隻是此番臨行前，我王特意叮囑，秦國雖有盟趙之心，但是兩國畢竟數十年間從未真正放下雙方矛盾，我秦國自然也不能不設防備之心！所以在趙王所答應的物資未完全抵達秦國之前，我秦國大軍也隻會調動在邊境，不會越境赴趙，此間種種，還望諸位海涵！”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當即明白了過來，秦國這是標準的不見兔子不撒鷹啊！不過倒也是，大國之爭皆乃利益，沒有甜頭，又怎能讓秦國心甘情願出兵相助呢？
趙王等人一想到此，雖然心中仍有些不悅，但是也還算能理解。
不過這些人不知道的是，秦國不見兔子不撒鷹，其實是擔心最後撕破臉的時候東西沒給全，難免可惜……
而對此，趙王也不好再多言什麽，當即應下了馮劫之言：“秦王既然有所思忖，那我趙國也不好再糾纏。不過有一事還望貴使解惑，這十五萬秦軍統帥是何人？”
這個問題也很關鍵，萬一秦國派的蒙驁王齕這幾人統兵，那這些人根本就指揮不動，到時候根本就與趙軍合不到一起，趙王這心裏也隱隱擔心。
好在，馮劫看出了趙王的顧慮，當即出聲說道：“趙王放心，此番我秦國出兵之將為麃公帳下副將井忌，此人未曾參與過秦趙相爭，且經驗豐富，不會耽誤兩國伐燕大事！”
“好好好~這就好了！秦王用心細致，本王歎服！”趙王一聽，哎呦這秦王還挺有誠意，知道自己趙國軍民看到蒙驁那幾人心裏膈應，這一會派出來的將領還算生疏，不會激起趙人太大的反抗情緒，倒也還算可以。
“既然諸事落定，那還請貴使在邯鄲暫歇兩日，待我趙國使臣準備好，則共同入秦麵見秦王，簽訂盟約，如此可好？”趙王見秦王考慮得“周到”，心裏也很是感動，連忙敲定了此事，以作定論。
“外臣遵命！”大事談妥，馮劫也甚是高興，和聲應允。
“公叔，這援秦物資一事，還請公叔與偃兒親力操辦！”趙王看著旁邊的趙偃和堂下的趙勝，肅麵吩咐道。
“老臣（兒臣）遵令！”趙勝跟趙偃同時長揖一禮，聽從趙王的吩咐。
趙勝在應聲過後，還出列繼續諫言道：“王上，此番去往秦國議定盟約的使臣，還是由司空府派人前去吧！蕭大人就無需親自前去了……”
趙王一聽，當即也明白了趙勝的意思。秦國既然考慮趙國軍民的心思，派了個從未參與過秦趙伐戰的將軍，這已經是很照顧趙國臉麵了！
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秦國都如此了，那趙國自然不能掉麵不是？
蕭默去年在秦國鬧出了事，甚至聽說還引得秦王大怒，這次再派蕭默前去，給秦王暗中上眼藥，那自然不好。
是故，趙王聽了平原君的打算，當即也是連連讚同，未有半分猶豫。
就這樣，朝議在這種歡快、祥和且愉悅的氣氛下，終於告一段落。趙國也開始準備起了護送物資和派遣使團這兩件大事，時局再次因為秦國的滲入而有所變化，魏楚燕三國眼巴巴看著趙國在一旁磨刀霍霍，心中縱然焦急也無可奈何，自能寄希望於秦國那邊再來個什麽意外，讓兩國盟約再次黃下去，這樣才算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