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羋係之女
眼看著所有人都離開了此處，子楚朗聲一笑，領著一眾重臣來到高台之上，居高臨下觀望冬狩盛景。
寬闊的高台，早就擺好了坐墊，茶水點心，還有暖爐在旁，以供所有人吃喝賞談。
這時，眾人遠遠望見嬴政的小隊斬獲頗豐，為首的嬴政蒙恬更是開弓拔射，無一落空，高台之上頓時一片讚揚聲。
“王上，政公子真是神勇不凡啊！快看，又中了一個！”馮去疾緊緊盯著嬴政一行，眼見嬴政百發百中，頓時一臉喜色，向子楚稟告。
馮去疾說著，還斜了眼旁邊的陽泉君等人，不屑地撇撇嘴。
“哈哈哈~~”誇獎之言，還是誇自己的兒子，子楚自然高興得很，樂得快合不攏嘴。
“政公子如此年齡，就有這般勇武，令人歎服啊！真不愧是我秦國之嫡公子，政公子當有霸王之資啊！”呂不韋更是大讚，對嬴政的表現歎為觀止。
雖然嬴政看上去豐神俊逸，但是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十歲的少年，算是參與冬狩的年輕才俊裏麵年紀最小的，卻不曾想箭術如此了得。
麵對周邊臣子的讚揚，子楚的笑臉就沒下去過，當下還謙虛了兩句：“都別光看政兒了，你看嬴凡，還有蒙老將軍家的蒙恬，也都是一頂一的高手啊！”
“王上讚譽！”嬴洪年邁未至，今日宗室為首者是禁衛統領嬴鐵，也就是嬴凡的父親。
“哈哈~~王上過獎了！蒙恬哪有公子厲害~~！不過比起那些隻會動嘴皮子的小子，那蒙恬可是相當不差，哈哈哈~~”說到蒙恬，蒙驁不禁開懷大笑，斜瞟了眼陽泉君，臉上得意得很。
“蒙老將軍喜得臉都紅了，哈哈哈！”旁邊幾位臣子趁機調笑了蒙驁兩句。
“宗室公子皆乃山林之虎，端是悍勇啊！”
“還是政公子最為拔萃，真不愧是我大秦嫡公子啊！”
“是啊是啊！”
子楚周邊讚言不絕，但凡有一家小輩表現優渥，立馬就引得眾人讚賞，一圈下來個個都喜得滿臉通紅。
反觀陽泉君羋宸這半邊兒，那氣氛就相當慘淡了。
羋係眾臣子多為文官，家中雖也有強身之風氣，但是比起軍武出身的蒙驁等將，那差得可不隻是一籌半籌。
所以羋係眾人，隻得忍受著旁邊傳來的“酸腐之言”，冷臉承接著時不時瞟過來的小眼神兒，動不動被人不屑地鄙視，心裏很不是滋味。
其中，羋宸心裏是極度不舒服。其他人也就算了，蒙驁每次張口誇讚那些少年，那眼神兒都往自己這邊瞟，好像我羋宸的孫子就是廢人一樣。
不過，跟那些軍中將領比起來，這文官的子嗣在狩獵這方麵還真就挺“平凡”的。
對此，羋宸看著動不動瞄過來的蒙驁，心裏暗罵一句“老匹夫，欺我太甚”，麵上神態卻依舊穩如老狗，淡定得一批。
高台之上或歡聲笑語，或悶聲不吭，或臉上笑眯眯，或心裏暗罵MMP。
高台之下的曠野，卻是另一番熱鬧景象。
經過了好一會兒的圍追堵截，平原上的鳥獸都被圍獵一空，剩下的多數都竄進了林子。
有了樹叢攔阻，羽箭的命中率大打折扣。而林中枯枝橫陳，駕馬根本無法進入，在林邊徘徊一陣子以後，終於有人下了馬，潛進了林中。
冬狩的獎賞，是與自身獵得的獵物總重相當的金餅，若是有人能獵得稀奇珍獸，那還有可能得到王上的特別封賞。
參與冬狩的年輕人，都是權貴之後，雖然家境優渥，不缺那些錢財，但是若能得到王上的賞賜，那可是無上的榮耀，光耀家門不說，前途無量啊！
是以，即便知曉林中可能有危險存在，也擋不住這些少年的好勝之心。
林邊，嬴政等一行人來到邊緣。
“公子？我們要進去嗎？”嬴凡看見陸陸續續有人進入，心裏像有個貓爪子在撓一樣，有些蠢蠢欲動，扭過頭征詢嬴政的意見。
嬴政在一旁觀望，沒有表現出準備進去的意思。
這時，一旁觀察四周的蒙恬，驅馬上前，靠近說道：“公子，冬狩之地每年都會先讓禁衛提前一月來此巡視，這次雖然沒有發現大型猛獸，但是以往還是會有人遇到危險。保險起見，我等還是莫要進去了。”
“哎哎~~”此言一出，嬴政還沒搭腔呢，嬴凡就不樂意了：“我說蒙大將軍，我們又不是羋係那幫小胳膊小腿的文弱士子，還怕什麽猛獸啊？再說了，就連羋係那幫子都進去了，我們要是不進去那也太掉麵子了吧？！”
“嬴凡，公子的安全最重要！”蒙恬眉頭一皺，冷眼一下就掃了過去，涼颼颼的，盯得嬴凡身子一抖。
嬴凡聽後，縮了縮腦袋，癟了癟嘴沒在說話。
見到嬴凡秒慫的模樣，嬴政笑著搖搖頭，當下看了看樹林，說道：“蒙恬，不用太過緊張。嬴凡說得也有道理，以我們幾人的身手，確實不用擔心遇到猛獸。”
“可……”蒙恬有些擔憂：“公子，方才蒙恬看了下，羋係那邊有幾個實力也不俗，若是他們……”
因為有些顧忌，蒙恬的話隻說了一半，但是意思眾人都懂。
聽到這裏，嬴政嘴角扯過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臉色微微轉冷，還帶有一絲不屑，張口就說道：“這樣說來，我就更要進去了。”
說完，咧嘴一笑，顯露出一抹森然的冷芒。
“喏！”蒙恬立馬聽懂了嬴政的意思，當下利索地翻身下馬，整理隨身攜帶的用具。
嬴凡在馬上愣然看著這一幕，還沒反應過來，看到幾人相繼下馬，朝林中行去，頓時反應了過來，連忙從馬背上一躍而下，手腳並用往前衝去。
“公子~~等等我啊~！”
就這樣，四人同行進了這枯黃遍野的木林。
凜冬時節，樹幹光禿，但茂茂密密的樹枝還是極大程度地影響了視線，讓人看不清遠處的情況。
嬴政等人小心前進，警惕周圍的動靜，沿途還留下記號，防止迷路。
腳下厚厚的落葉，一踩上去哢哢作響，有些機警的小精靈，在聽到這些聲響之後，都飛速竄上樹幹，遙遙觀望著闖入此地的不速之客。
眼見周邊那些在樹木間跳躍挪移的小鬆鼠，嬴政對此視若不見。
這種東西，小小的一隻，太過靈活還沒多少肉，根本就沒有拔箭的價值，所以眾人都對此視若不見。
這時，走在最前麵的嬴政，突然停下了腳步，揮手製止了身邊幾人的動作，空氣瞬間一靜。
一時間，耳畔除了呼呼的微風，再無任何聲響，眾人都屏息順著嬴政麵朝的方向望去。
一隻毛發斑雜的麅子，正在不遠處埋首翻找食物。
“麅鹿！”嬴凡在後麵伸出腦袋，激動之下高聲叫了一句，不想立馬就被嬴政一巴掌甩在了頭上。
“噤聲~”嬴政滿臉“殺機”，手指豎起放在麵前，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嬴凡。
“……”在嬴政和蒙恬二人的冷眼注視之下，嬴凡一臉委屈地縮到了後麵。
白了眼這貨，嬴政這才鬆了口氣，扭頭緊盯著那隻麅子，張弓搭箭，屏息瞄準。
這時，縮到後方的嬴凡，無聊地左顧右盼，突然在枯葉堆中發現有一些閃光，當下眼前一亮，一臉好奇地湊了上去。
前麵，嬴政全神貫注，目光直指三十餘丈開外的那隻麅子，眉眼微眯，暗中吞下一口唾沫。
旁邊，蒙恬此時也為嬴政捏一把汗，屏息觀望。
三十丈，也就是將近五六十步的距離，若是在平地上，這點距離還不算難。可如今在林中，樹枝橫生，遮擋物居多，對嬴政而言算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所以，這一箭嬴政極其用心，呼吸平穩瞄了半晌，感受著自己的心跳，周邊好像再沒了其他響動，逐漸達到了融入環境的意境，人箭合一。
嬴政嘴角一咧，心裏暗道一聲：“有了！”
就在嬴政準備放開拉弓的手，從旁邊突然傳來“哢哢”的雜音。
“蹦~~”突如其來的聲響，把這股意境破壞得一幹二淨，更是將全神貫注的嬴政嚇得手一抖，羽箭“嗖”地一聲飛出，徑直釘在了麅子旁邊的地上。
正埋頭苦幹的麅子，見此立馬嚇得彈了起來，撒丫子就跑，瞬間就沒了影。
“……”嬴政一臉呆滯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回頭與同樣懵逼的蒙恬對望一眼，兩人目光一定，同時扭頭看向後方那個嘴角咧到耳根的二傻子。
“哈哈哈~~公子快看，我在地上撿到一塊金餅！哈哈哈額……”將手中金餅拿到懷裏擦了擦，看著那一抹澄澄的黃色，嬴凡心中大喜，連忙向嬴政邀功。
“……”不過，當看到前麵兩人充滿“殺意”的目光，嬴凡脖子一縮，弱弱的目光看向兩人，心中甚為不解。
嬴政心裏那個氣啊！要沒這貨，剛才那隻麅子鐵定到手，估算下來起碼二十斤的金餅，現在就剩嬴凡手裏那一個了啊！！
想到此處，嬴政手一抬，臉上凶神惡煞，準備一巴掌拍死這貨，卻沒想到被人“捷足先登”。
隻見一旁觀看的蒙毅，此時閃電般出手，一巴掌扇得嬴凡愣住，隨即一臉嫌棄地道：“蠢貨，你手裏的那是屎！！！”
“Σ(°△°|||)！”嬴凡的臉色瞬間一僵，對麵怒目相視的嬴政蒙恬，此時也愣然當場。
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嬴凡低下頭，看著手中那一坨圓扁扁的金黃物事，沉默端詳了片刻，隨即抓住兩邊，稍微用力一掰……
“吧~~”金黃物事應聲斷成了兩半，直挺挺躺在嬴凡的手中……
“┭┮﹏┭┮……”嬴凡的臉色從喜到驚，再到懷疑，最後成了一張哭喪臉。
“噗~~哈哈哈~~”對麵，嬴政忍不住笑噴出聲。就連蒙恬也是憋得滿臉通紅，肩膀抖動個不停。
“還不趕緊扔了！”旁邊，蒙毅哭笑不得，又提醒了一句。
聽到聲音，嬴凡像是剛反應過來，觸電般地一抖，一把將手中的物事扔得老遠。
被這活寶活躍了下氣氛，方才惜失一鹿的可惜感覺頓時消散，各自心中還有些竊笑。
“別再想你的金餅了，走吧！”嬴政見嬴凡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心裏是又好氣又好笑，也沒心思再責怪嬴凡，反而還要勸慰兩句，督促著繼續前行。
“哦……”嬴凡哭喪著臉應了聲，拖著步子，一步一步往前挪，臉上全是生無可戀的表情。
經過了這麽個小插曲，眾人遊獵的積極性更加高漲，四下掃視尋找著目標，在這山林中緩緩推進。
過了不久，殿後的嬴凡臉一轉，立馬發現了動靜。
“公……公子~~”嬴凡一激動，正準備高喊，突然想起方才的教訓，當下粗著嗓子，低聲嚎了句：“那邊有情況~~！”
見前麵幾人都回頭看來，嬴凡連忙伸手一指，指向側方坡下那一片區域。
眾人隨之望去，視線所及，看到了一個人影正背對著己方，在樹後探視，應該是此次參與狩獵的同仁，正在觀察情況。
“……”嬴政，蒙恬蒙毅。
迎著嬴凡那張求表揚的臉，嬴政瞪了一眼，心中有些憤然，低聲斥責道：“你傻了嗎？那是人！！你還想把他獵回去領賞嗎？！”
說完還瞪了嬴凡一眼，回身繼續前行。
嬴凡一愣，隨即連忙上前，滿臉急切地說道：“公子，那人是羋係子弟啊！”
“那也是人！你給他一箭，等出去還不得鬧翻天啊？！”嬴政頭都沒回，惡狠狠地甩了一句。
“不是……”嬴凡這時才發現自己方才的話有問題，當下連忙表明內心的想法：“公子，我們可以搶呀！”
話音剛落，就看到嬴政的腳步一頓，整個人隨之停了下來。
“……”嬴政眯著眼回頭，臉上隱有思索。
四個人相互對望了下，眼神逐漸變得陰險，氣氛一時之間也充滿了詭異。
嬴政想了想，最終還是艱難地放棄了這個誘人的想法：“我大秦男兒，怎能行此齷齪卑劣之事！”
話雖這麽說，但是嬴政的臉上，還是有一些意動的。
此言一出，眾人都有些無言。蒙恬忍不住斜眼瞄了瞄嬴政，悶著頭沒吭聲。
這時，嬴凡一臉賊笑，以言語誘惑，欲達成目的：“公子，我們隻是搶在對方出手之前，將他們看中的獵物拿下。這樣一來，就是他們自己技不如人，怪不著我們幾個~~！”
“嗯~~”嬴政頓時就讚同地點了點頭，臉上一副“你小子真不錯”的表情，飽含讚許的目光看向嬴凡，誇了兩句：“嬴凡，真沒想到你居然還有這等頭腦！不錯不錯！”
“嘿嘿嘿~~”嬴凡被誇，立馬傻不拉嘰地笑出了聲，完全沒有品出嬴政的言外之意，臉上還有幾分得瑟。
旁邊，蒙恬蒙毅的目光奇怪得很，看嬴凡就像是在看一個傻子，一臉的嫌棄。
嬴政這時噓了一聲，將三人的目光吸引過來，隨後腦袋一偏，往那人的方向一點，三人立馬心領神會，悄咪咪地摸了上去。
側方，一人正置於樹後，觀察著前方林中的一隻野雉，準備動手。
這人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身後已經摸過來四個不懷好意的人，準備截胡。
搭弓上箭，瞄準目標，動作嫻熟。
不料，一聲呼嘯，一支羽箭從後方破空而出，如流星般劃過，直接命中。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自然也驚住了在此埋伏了好一會的羋係之人。
扭頭望去，一眼就看到以嬴政為首的四人，正滿臉戲謔地走來。
見到嬴政，方才埋伏的那人眼波流轉，緊抿櫻唇，美目之中流光溢彩。
嬴政對此看都沒看，徑直從旁邊路過，直奔獵物而去。
旁邊，嬴凡滿臉戲謔，頭都快揚到了天上，調笑著說道：“小子，你自個兒本事不行，這野雉我們就幫你收了。你趕緊哪兒涼快待哪兒去，找下一個吧！”
極度欠扁的話從嬴凡嘴裏蹦出，再配合那一張嘲諷意十足的臉，仇恨值滿滿。
隻不過，那人並未理會嬴凡的挑釁，而是轉身麵向嬴政，輕抬鵝頸，眼含盈光，嬌聲質問道：“我大秦國的嫡公子，就是恃強淩弱之輩嗎？”
嬌婉的女聲，不屈的氣質，著實是將嬴政等人鎮住當場。
“娘……娘們？”嬴凡一副見了鬼的模樣，愣愣地打量著眼前這個臉蛋黝黑、身披寬大外袍的……女子，一臉的難以置信。
“女的？此女混進冬狩射獵，究竟有何目的？！”蒙恬眉頭緊皺，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心裏暗自戒備。
不遠處，嬴政彎腰拾起地上的野雉，當聽到女子的質問聲，身形稍頓，隨後麵不改色來到了此女麵前。
“你是羋係之人？”嬴政眯著眼，目光當中帶有審視。
“不錯！”女子的臉上似乎抹了些灰，但是細看還是能看出其精致的五官，以及脖頸處完全異於臉上膚色的白嫩細膩。
女子見嬴政望來，絲毫沒有尋常女兒家的膽怯，明眸蘊含著一絲倔強，與嬴政傲然對視。
見此，嬴政目光一冷，聲音清幽：“你知不知道，混進冬狩的無關人等，會受到什麽樣的處罰？”
對此，女子絲毫不懼，正色回道：“我不是無關人等，我也是參與者。誰規定女子不能參加冬狩？！”
“嗬嗬~”嬴政輕笑一聲，似乎被此女的言論所逗笑，遂繼續說道：“確實沒有不讓女子參加冬狩的規定，不過你行為鬼祟、遮掩麵容，想來也不是以女子之身參加冬狩的吧？！蒙恬，若有人謊報姓名身份，擾亂冬狩，該如何論處？”
曆來冬狩，就沒聽說過有女子加入。此女偽裝身形容貌，定然是冒充他人的名額入場。
“違者監禁十日，核查者罪加一等！”蒙恬在一旁附聲。
“如果我沒記錯，負責核查冬狩參與者身份的人，好像也是你們羋係的臣子吧？要是這件事情捅出去，你、你家人、審查者，都討不到好果子吃！”此時的嬴政，笑得像一隻狐狸。
對此，女子抿嘴不語，似是被嬴政此言擊中了軟肋，半晌才悶著聲說道：“公子若隻是為了搶一隻野雉，何至於此？明說出來就是，小女定不敢與公子作對！以多欺少欺壓我一個女子，真不知羞！”
說完還嘟了嘟嘴，恨恨地盯著嬴政，看樣子這心裏很不服氣。不過這一作態，卻更凸顯出此女子的嬌俏與狡詐。
明明自身無理，卻扯開話題胡攪蠻纏，更有些無理取鬧。
“哼！”對此，嬴政視若不見，麵若寒霜冷哼了一聲，語氣清冷：“不想被告發，就告訴我你是誰，來此到底有什麽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