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子楚的思量
待母子二人離開此，殿內空無一人，子楚的臉色立馬變得陰冷，胸腔極速起伏，似有壓抑不住的怒火，寒聲如刀般森然：“查到了嗎？”
寒冷的詢問聲飄蕩在空蕩蕩的殿堂之上，隨著子楚的聲音，從門柱的陰影處顯現出一人身影。
昔日秦王嬴稷身旁的貼身衛者，玄鷹軍軍主，百裏天巳！
天巳從陰影處顯露身影，手上端著一個托盤，來到子楚身旁，將托盤之上的麻布摘去，恭敬說道：“王上且看。”
托盤之上，一個有一絲焚燒跡象的弩機，正靜靜躺在盤中。
子楚看清盤中之物，眼中寒光迸發，陰冷得嚇人。
“是他們幹的？”子楚閉著眼睛，長呼吸幾次，才逐漸平息胸中怒火，平聲問道。
“弩機是匠人楚笙所造，按照軍中造冊，屬於先前下落不明的那一批軍備。再加上玄鷹軍的暗中探查，確認無疑！”天巳正色稟報道。
“嗬嗬嗬嗬！”冷冷的笑聲，似凜冽寒風，從子楚的嘴角裏擠了出來：“真不愧是寡人的嫡母王太後啊！逼迫寡人立她本族侄女為後，事不遂願，如今更是敢公然行刺我先祖昭襄王親封的嫡公子！！羋係一族當真是狗膽包天！！”
“哄~~”說完，一腳將堂中的火爐踹倒，眼裏寒芒凝如實質，駭人不已。
天巳在一旁看著，輕聲道：“政公子手上有羋係一族行刺的證據，此番羋係已是漏出了馬腳，此時玄鷹軍介入即可絞殺此一族，重整王權！王上……？”
“哼！”子楚冷哼一聲，逐漸閉上了眼，心中有著些許不甘，良久才歎息道：“算了！羋係一族自宣太後起，便已是我大秦朝堂的中堅力量，與羋係一族有牽連的臣子不少，如果大動幹戈，將此一族連根拔起，勢必會殃及到他人，屆時傷的還是我秦國大體！”
“這兩年秦國曆經兩王殯天，朝局動蕩，如今好不容易穩了下來，還是莫要大動幹戈。否則秦國不穩，列國定會群起而伐之，屆時才是危局！”
“唉~~”說完，子楚狠狠地歎了一口氣：“若我不為秦王，此次定要羋係一族萬劫不複！！可奈何……唉！”
“那此次，是否需要我等做些什麽？”天巳發問，對子楚的觀點無任何猶豫，唯有遵從。
子楚回身，讚許的目光看了天巳一眼，隨即吩咐道：“你等下先派一名靜泉宮的侍衛，將這托盤送到北宮華陽太後的殿上。”
“然後，在政兒和夫人的院子裏，多放幾名精銳，作保護之用。”
“此次遇刺，包括日後的生活雖然凶險，但是對於政兒來說也是一種磨礪，身為我秦國嫡公子，甚至是日後的太子、日後的秦王！若連這點坎坷都經受不住，如何能行？”
“至於羋係一族……”子楚眯著眼，寒聲說道：“再等幾年吧，等再提拔幾個忠於王族的士子，等到能替代羋係勢力的那一天，我定要將其連根拔起！！”
“喏！”天巳低頭回應。
“說起來……”子楚眉眼一跳，奇聲問道：“政兒口中的那個荊軻，究竟如何？”
聞言，天巳一臉凝重，鄭重說道：“荊軻，一身實力已是冠絕天下，就連我也不可敵之。據郭開所言，荊軻算是合信府之人，與嬴凰公主走得頗近，同時也是政公子的劍術導師！”
“合信府的人嗎？”子楚喃喃道：“若有不測，可控製否？”
“玄鷹軍當中奇人異士數不勝數，臣與荊軻交過手，雖然不敵，但若是動用玄鷹軍協助，必能製住此人！”這話，天巳回得很有底氣。
“好！”子楚淡然一笑：“若是此人心向政兒，那便不去管他。”
說完，子楚駐地陷入了思索當中。
合信府？嬴凰？
希望真如先祖昭襄王所言，這趙詩雨是心向我秦國，心向天下的。如若不然，恐怕將會是下一個羋係！
殿內，靜謐如夜。
卻說嬴政這邊，與母親一路跟在那前麵的宦官侍女身後，先到了趙姬的沁蘆殿，隨後嬴政跟著侍者前往自己的住所。
一處雅靜的院落，小院流水假山亭閣，應有盡有，雖然沒有大殿那樣的豪華大氣，但是內飾大小卻絲毫不遜色於宮中的任一大殿。
秦王宮當中，國君居住的靜泉宮居於中，東邊是議事堂輝月殿，以及大秦之朝堂，朝拜廣場。
北邊是後宮夫人們的居所，以及太後住地。北宮樓閣大殿群立，光叫得上名的大殿就有十餘個，還不包括最大的未泉宮，也就是當國王後的住所，目前子楚並未立後，所以這未泉宮也就還空著。
趙姬的沁蘆殿，便是北宮中的一處。包括嬴政的別院，也在北宮之外靠西的邊緣之地，屬於王公子所住的獨立區域。
王宮西邊，是洗衣宮女宦官們這一類侍者的住所。南邊則是嬴族宗祠，以及每年的祭祀之地。
在自己的院中轉了一圈，了解了大小布局，嬴政便領著吳成到了主院。
荊軻不能進宮，所以一入鹹陽便去了鹹陽的合信酒樓，蹭吃蹭喝。
而殘顧，雖然白天能進王宮，但夜晚禁衛戒嚴，卻必須離開王宮，趕往宮外。
“吳成。”方一坐下，嬴政便吩咐道：“你就住在旁院那間屋子裏，我院內的侍者宮女，就由你來負責管理。”
站在這主院當中，嬴政心中豪氣頓生：終於來到了鹹陽。這裏，會成為我的起點！終有一日，列國會在我的手中，消散殆盡！
“喏！”吳成領命。對於自己的所求和來意，吳成是時刻銘記於心。自身的特殊性，使得吳成日後，隻能靠侍奉嬴政，成為嬴政的親信，才能飛黃騰達。
所以，吳成對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晰，就是來做嬴政的親身侍者。
如今一到地方就成了小管事，吳成心裏還是很滿足的。自己與嬴政公子之間，有那麽一絲聯係，雖然不是什麽好的聯係，但也算是其身邊唯一一個知根知底的侍者，看樣子隻要自己好好幹，未來很有前途啊！
這時，外麵傳來了一稟報之聲，將屋內兩人的心神拉了回來。
“寺人度，求見公子！”
“寺人？”嬴政一臉疑惑地皺眉。
寺人，是這宮裏宦官的小總管。整個宮裏除了最大的內侍總令官，下來就是這十來個各司其職的寺人了。
“進來吧！”雖不清楚這名為度的寺人來此所為何事，但是嬴政還是讓其進來說話。
隨著嬴政的聲音，門外那個寺人走了進來，朝著嬴政見禮道：“回稟公子，小人是掌管各殿飯食的寺人，公子初來王宮，還請告知小人口味偏好、飲食禁忌，小人會依此為公子準備日後的飯食。”
“原來如此。”看著眼前的這個寺人，嬴政頓時明白了過來。
宮中除了內侍令，就是各個寺人最大。而寺人掌管整個王宮服侍的方方麵麵，自己吃穿用度，自然會有人來詢問一番。
想明白了這一點，嬴政也便沒有再多想，直接回道：“我沒有什麽忌口的，其餘的用度也沒什麽要求，尋常點即可。若是有什麽要求，我會再讓吳成聯係你們的。”
吳成聽到後朝著寺人度一禮，表明自己嬴政侍臣的身份。
“如此，小人知曉了。”寺人度輕聲回道。
“哦對了，吳成是我從宮外帶進來的，是否需要先去內侍造冊，才能在我院中服侍？”忽地，嬴政想起了這一茬，畢竟聽聞秦國律法嚴明，條例鮮明，連忙問道。
嬴政可不想剛到地方，就被人指責觸犯了律法……
寺人度聽聞，回道：“回公子，此事無妨，隻需小人領著他去內侍殿驗身登記即可。”
“那就拜托你領著吳成前去一趟了！”嬴政當即吩咐道。
“喏！”兩人連忙應聲。
隻是，在行禮過後，寺人度卻沒有轉身離去的意思。
“怎麽？”嬴政見此，皺著眉頭問道。
寺人度沒有回話，隻是看了眼嬴政身旁的吳成，似乎有些顧忌，沒有出聲。
察覺到此人的異樣，嬴政眼中精光一閃，目光巡視，掃了寺人度幾眼，這才說道：“有什麽話，直接講就是了。”
寺人度聽聞，俯首點頭，隨即上前一步，從袖中拿出一個小小的竹筒，呈到了嬴政麵前。
嬴政眼睛一眯，沒有上前去接，而是看著寺人度問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寺人度一臉平靜，沒有答話，而是將竹筒輕輕旋開，露出裏麵的一卷白紙。
“這紙！！”嬴政眼前一亮，這竹筒裏的紙張，看上去與絹帛形同兩物，卻異常相近，隻有在合信府身居要位，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
草紙！這寺人度居然是合信商會的人！！！
嬴政對此大為驚異，合信商會的手都能伸到秦王宮裏了嗎？？
(趙詩雨：見笑見笑，比不了墨家~~)
知道了對方是合信中人，嬴政的戒備心暫且放下，從寺人手中接過竹筒，取出紙張攤平來看。
竹筒很小，裏麵的紙張也隻有一條，上麵隻寫著一行字。
待出到宮外，可直接前往東城區合信酒樓。落款：趙厚。
“有意思！”嬴政笑了笑，朝著寺人度說道：“我知道了！你告訴趙厚，我會去找他的。”
寺人度俯首一禮，便領著吳成退了下去。獨留嬴政一人，在這屋內細細思量。
沁蘆殿，趙姬住所。
子楚握著趙姬的手，兩人四目對望，正說著貼心的話。
數年的生死別離，讓兩人攢了一肚子的思念，沒有來得及說出口。
子楚深情依舊，趙姬感動不已。兩人執手相望皆是淚眼。
趙姬向子楚談及這些年的經曆，險難重重，孤兒寡母活在這世上，更是不易，不免增添了幾分辛酸與淒涼。
“過往孤苦，如今你與政兒已經到家了，不用再擔驚受怕了，我就是你的依靠！”子楚聽聞趙姬說起舊日的苦難，揪心不已，心疼之下多加安慰，想要補償母子這些年所受的苦難。
“嗯！”趙姬眼含著淚花，輕聲應了句，俏臉含著淚，笑臉很脆弱，就像是冬日裏的銀絮花瓣，美得稍縱即逝，讓人心碎。
子楚一臉疼惜，輕聲說道：“明天，我就讓太後那邊送來夫人正服，日後你便是秦王的妻子，再也沒人敢欺負你。至於這王後之位，還需等到日後再說。如今你與政兒剛到鹹陽，無端嶄露頭角會招人記恨，還是先等等，等局勢明朗一些，等我有把握之後，便封你為後。好嗎？”
說完，子楚拉著趙姬的手放入懷中，似是安慰。
趙姬搖頭輕笑：“公子，趙姬能回來已經滿足了，不敢再奢求王後之位。”
“那可不行！”子楚笑著說道：“我說過，正妻之位永遠是你的。如今我為秦王，你自然也應是這秦國的王後。這樣一來，政兒也就會是名正言順的秦國太子！”
“說起政兒，聽說你們在合信府的時候，政兒還被嬴凰公主收為了弟子？”
“那是！！”說到兒子，趙姬是萬分自豪，如今子楚問起，趙姬更是笑得合不攏嘴：“說來也是奇怪，那嬴凰公主見了政兒，當麵就收到了自己的院中教導，待政兒如親人，還直誇政兒懂事聰慧，日後是難得的棟梁之才呢！”
子楚這時也是笑著說道：“如此說來，那嬴凰該不會是心係政兒的吧！”
“我也是這樣覺得！”見子楚跟自己一個想法，趙姬眼睛立馬就亮了，有些激動地說道：“公主那孩子，知書達理溫文爾雅，懂事乖巧得很，對政兒那更是真心相待，不惜自汙聲名也要保政兒周全，連我看了也感動不已。”
“若真是這樣，那嬴凰若是能與政兒結親，這可是大好事呀~~！”子楚笑著道。
“唉~”一聽這話，趙姬卻反而唉聲歎氣起來：“話是這麽說，但是政兒這孩子現在也有心思了，連我也看不明白，也不知道政兒對此事如何看待。還有那個荊軻，整個人流裏流氣的，還是政兒的劍術導師，我總感覺他把政兒帶偏了。還有公主的心思，也不知道什麽打算，唉~~可愁死我了。”
子楚笑眯眯地看著這一幕，忍不住打趣道：“你怎麽像是那街坊裏的紅媒？整天操心這些東西做什麽~~我看政兒目含神光，麵藏有神，是個有主見的孩子，還是我秦國嫡公子，你還擔心政兒的婚事作甚~？”
這話，聽得趙姬不樂意了：“政兒還小，這些東西他怎麽會懂。嬴凰本就比政兒大好幾歲，人家都行笄禮了，政兒還是個半大小子，什麽都不懂，不得讓我這個當母親的看著嗎？這萬一讓別人搶了去，那才真是可惜。”
“哈哈哈~~”趙姬的埋怨，聽得子楚暢快地笑出了聲，這溫馨的氛圍，讓子楚的心裏甚是滿足。
這時，屋外傳來了嬴政的聲音。
“母親，政兒來了。”
屋內兩人相視一笑，互相攙扶著起身，趙姬應道：“快進來吧！”
腳步聲響起，嬴政來到屋內，見到與趙姬執手的子楚，愣了一愣，連忙行禮道：“父親！”
“傻孩子，該叫父王~！”趙姬笑著指正。
“父王……”嬴政頓了下，隨即改口。
子楚看著麵前行禮的兒子，站姿筆直，拱手有度，屈身有形，行禮之態異常端正，頗具君子之風！
“好！”子楚很是高興，心中感到自豪，上前拉著嬴政的手，親聲說道：“來，我們一家三口好好聚聚！”
被子楚抓著手，嬴政顯然一愣，抬頭看向麵露慈祥親和的子楚，鼻頭一酸，心中升起微微暖意。
沒有抗拒，嬴政任由子楚拉著自己，來到擺放著各種珍饈菜品的大案前，坐在坐席之上。
三人圍坐，嬴政與趙姬落坐在子楚左右，一家人手執著手，和睦溫馨。
常年未曾受到過來自父親的關愛，這讓嬴政一時有些無措，垂首注視著案上。
“水晶餃紅燒肉醬豬蹄肥羊燉……”看著眼前熟悉的食物，嬴政滿臉黑線：真是哪兒都有合信商會……
“來來來，夫人、政兒，我們先飲一樽！”子楚端起酒樽，麵帶喜意，與妻兒共飲。
一壺酒，一桌案，一頓飯，一家人，一屋親情，暖意融融。
與此同時，北宮另一邊的華陽殿。
一年姿老韻，額生令紋的華服貴婦人，正招呼著一男子落座。
華服婦人便是這華陽殿的主人，嬴子楚嫡母：華陽太後。
而華陽太後對麵的中年男子，便是太後的族弟，陽泉君羋宸。
“羋宸，那母子進宮了？”華陽太後率先發聲，不待羋宸坐定，便開口問道。
太後雍容華貴，很有太後的儀態，隻是臉色陰沉，看上去也有些急躁。
羋宸很小心地瞅了眼太後，小聲回道：“已經進宮了，那賤婢還住進了沁蘆殿。”
華陽聞言，歎了一口氣，直道可惜：“唉~終是沒有能阻殺這對母子，如今入了這王宮，得了王上庇護，日後我等再想對付可就困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