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又一年冬祭
日月交替,逝如朝霞。時無重置,華不在陽。
不多時,又到了一年的冬月初一,冬祭盛典。
自從前幾個月六國鬧邯鄲一事結尾,雖然邯鄲城中沒有再發生其他事情,但卻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這股氣氛,就連冬祭到來都沒有絲毫的好轉。
今年的冬祭,跟往年相比章程上也沒什麽差異,隻是這參加盛典的人……卻都比往年要肅穆了不少。
從祭祀神明,到先祖祠堂拜謁,再到禮會宴席,這一係列規章下來,所有人都沉悶不發聲,沒有一絲聲氣,過節的喜氣幾近無有。
就連殿外王宮的廣場之上,那零星幾數的侍衛,都著上了新甲,看上去頗有一絲喜慶。
宴席之上,趙勝趙豹兩人不止一次,觀察著上首位的趙王,以及對麵的趙嶽。包括其他宗族之人,也動不動看向兩人。
不過,趙王跟趙嶽的臉色卻穩得很,從始至終沒有一丁點兒的波動。兩人雖麵上毫無交惡的動靜,但是眾人看得出來那種無形的膠著,都擱心裏憋著呢~~
一天下來,趙嶽和趙詩雨都沒跟趙王一脈的人有過一個字的交流,就連往日殷勤的太子趙偃,今天也唯唯諾諾沒敢出聲。
這樣的情形,就是個瞎子也看得出來,合信君又跟趙王決裂了!
這樣的結果不是沒有預料到,畢竟趙嶽以前就與王室一脈不合,這大家都知道,也見慣了。
今年王室放任他國勢力,向合信府施壓。而合信府又是個倔脾氣,當麵就敢跟王族對著幹,雙方是誰都不服軟,有這樣的結果那也實屬正常。
隻不過,趙勝趙豹這兩位宗室的長輩,對此卻憂心忡忡,不知該如何是好。
趙勝見到此景,也是心累不已,暗道這兩個後輩真是不讓人省心,這才和好沒兩年,又開始杠上了,這次也不知道會如何收場。
想勸解吧~~這兩人一個是趙王,一個是名滿天下的合信君,打不得罵不得,脾氣又一個比一個強,趙勝想勸架都沒個法子,真是圪針上擦鼻涕——無從下手!
趙豹則有些擔憂趙嶽,雖說合信府如今在天下頗負盛名,甚至連秦國都站出來庇護,可謂是聲威震天。
但是,這畢竟是趙國宗室的事,秦國再怎麽殷勤,終歸是鞭長莫及。如果雙方就這麽長時間對峙下去,一旦變故橫生,若是被趙王揪住什麽“把柄”,這可該如何是好?
身在趙國,身在邯鄲,不論是誰,都比不過手握軍政大權的一國之王!這個道理,趙勝和趙豹都懂。
想到這裏,趙豹扭頭看了下兄長,正巧趙勝也望了過來,兩人對視一眼,心裏想到了同一處,當即點了點頭。
宴會,就在這種沉悶怪異的氣氛當中結束,趙詩雨整天下來都板著臉,倒也不用與人虛與委蛇,心裏樂得輕鬆。
散場之前,趙勝出麵,大聲喊道:“眾位,近年來我趙國農興商利,國泰民安,卻也算是小治有成。所以明年開春,由宗室牽頭出麵舉行一場遊玩春會,邯鄲周邊的權貴、宗室中適齡的小輩皆可參與,也算是讓後輩沾一沾這喜氣,加深各族之間的聯係。”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都眼前一亮,各自身後的小輩都開始議論,看上去甚是驚喜。
“春會?”趙詩雨娥眉一挑,看著身邊這些開心不已的年輕人,頗有些摸不著頭腦。
什麽玩意兒把你們樂成這樣??
不同於趙詩雨,趙嶽在聽到“春會”之時,立馬就反應了過來,不著邊際地瞟了眼趙王,心裏明白了過來。
“公叔這是,想找個機會緩和合信府與王族之間的關係!春會嗎~~正好,小雨這脾性也該整一整了,借此次春會……”
春會是年輕人的盛會,這緩和的契機自然也就在於趙詩雨跟趙偃的身上,隻是……
趙嶽扭過頭,看了下有些激動的趙偃,又看了看一臉茫然萌萌噠的自家女兒,頓時揚手撫額,心裏有些無奈:“看來要跟小雨解釋解釋什麽是春會了……”
最後,在見到眾人的反應,趙勝滿意地點頭,麵向上首,請示道:“王上,此次盛會,就由太子出麵主導可好?”
“……”趙王看著台下的平原君,眼睛珠子瞟了下,將底下的一幕盡收眼底,點頭應道:“就這樣吧!”
“謝王上!”趙勝暗地裏鬆了口氣。
見無他事,眾位宗族子弟也就自覺散去,沒做停留。
傍晚,合信府。
在跟隨趙嶽,給逝去的煙雲焚香祭拜過後,父女倆在書房中對坐,吃著晚飯。
“還疼嗎?”趙嶽挺平著臉,抬眼看了看趙詩雨,端起碗飲了一口熱湯,出聲問道。
“……”趙詩雨聞言,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大腿,暗地裏白了一眼,恨恨地說道:“不疼了。”
“怎麽?還在生為父的氣?”趙嶽聽出了這話裏的小情緒,當即放下筷子,看著女兒問道。
“女兒不敢。”趙詩雨悶悶地回應。
“哼!打你也是為你好!那墨雲兒是墨家之女,整日瘋瘋癲癲的,俠氣太重,哪裏像個女兒家?你倒好,還跟她搞在一起,也不怕以後找不到婆家!”趙嶽冷聲哼道。
“找不到就不找了唄!反正我跟雲兒約好了,以後我們兩個人過!”麵對趙嶽的冷哼,趙詩雨哼哼唧唧,暗中嘟囔了幾嘴。
“你說什麽???”趙嶽眉頭緊皺,見女兒含糊不清地吧啦個不停,不免心生不悅,眼神也逐漸變得“險惡”。
“……”趙詩雨感覺到兩把冷刀子襲來,當下癟了癟嘴,沒再搭腔。
“哼!”見狀,趙嶽冷聲說道:“你心裏在想些什麽,別以為我不知道!為父不管你以後要做什麽,哪怕你造反我都不管你。但是我話擺在這裏,以後要是再敢去那百花樓廝混,再讓我聽到你跟哪個女子不雅,小心你爹我把你的狗腿打斷!!”
說完,趙嶽鼻子一聳,齜牙咧嘴,惡狠狠地威脅出聲。
“……”趙詩雨老臉先是一紅,隨著趙嶽的威脅聲傳來,臉又兀得一綠,連忙扒拉兩口飯菜,別開眼嚼著,沒敢吭聲。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不過這也正常,拔絲現場被你爹瞧見,你說你尷尬不尷尬!
唉~~看來自己跟雲兒的濕吻……咳咳,這件事情給兩個老父親帶來的心理陰影還蠻大的~~~也不知道雲兒現在怎麽樣了,聽說被帶去齊國了……
趙詩雨腦子裏胡思亂想著,手上動作也不停歇,不停地扒拉著飯菜,悶聲不吭,什麽東西都往嘴裏塞,看上去好像受了什麽委屈一樣。
“唉~~”趙嶽見狀,心裏一軟,想到才拜祭過煙雲,想來煙雲若是在世,也不願女兒受委屈。
當下,趙嶽抄起筷子,給女兒夾了幾片最喜歡吃的小炒肉,苦口婆心地說道:“你說你也不小了,今年年關過去,你就虛長十五了,都該給你行笄禮了,還能像以前那樣胡鬧嗎?從明年開始你也是個大姑娘了,也該考慮考慮婚嫁之事了。”
一聽趙嶽又開始念叨,趙詩雨頓時就感覺到頭大,連忙將話題頂了回去:“爹啊,我是真沒這個打算,等以後小政子繼位我還要輔佐他呢,哪能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哼!一個屁大的小子,他爹他祖父都還活得好好的,輪到他繼位還不知道要多少年以後了,難不成這期間你都不嫁人嗎??等你年齡一大,看誰還要你!!”趙嶽被女兒氣得吹胡子瞪眼,言語之中都有種咬牙切齒的感覺。
“……”趙詩雨默然無語。
我能告訴你,秦王後年就要歸西了嗎?我能告訴你,他爹跟他祖父兩個加起來才堅持了不到四年就嗝屁了嗎??很明顯不能~~!
“反正我現在不想這些事!”趙詩雨悶悶地回道。
趙嶽見此,一時間也有些憋悶,不知該如何相勸,悶聲不作響。
不久,趙嶽想起今日在王宮宴會上,平原君的那個提議,當即眼睛一亮,看著女兒道:“小雨,今日你勝叔祖說的那個春會,你想不想去?”
“春會?”一說起別的事情,趙詩雨立馬就豎起了耳朵:“我回來的時候就想問,這春會是做什麽的?為什麽大家看上去都挺開心的呀?”
見此,趙嶽捏著嗓子咳嗽了兩聲,在女兒的注視下,朗聲解釋道:“這春會嘛~~就是你們年輕人的聚會。”
“以往,基本上每兩年宗族都會牽線,通知各方權貴富賈,舉行一場年輕人的集會,去城外遊獵賞玩,吃喝玩耍,好讓你們年輕人相互了解,籠絡自己的人脈關係,甚至是遇到自己喜歡的人,促成一樁樁好事!”
“隻是,近年來伐戰不休,我趙國損失不小,這春會之事也就沒有繼續下去。”
“不過今年勝叔祖提起,恰好到時你也及笄,正好在這春會當中物色一下,看有沒有看得上的年輕俊才,回來給為父好好說說~~!”
說到最後,趙嶽還衝著女兒擠了擠眼睛,很是滑稽。
聽到這裏,趙詩雨算是明白了過來,這不就相當於戰國版的單身趴體嗎?沒想到古人也挺會玩兒的嘛~~居然還懂得搞野……
不對!!趙詩雨腦海中警鈴大響,鳳眸緊盯著趙嶽,戒備滿滿:“老爹,如果在外麵荒郊野嶺的,會不會有人動壞心思啊??”
“額……”趙嶽老臉一紅,似乎想起了往事,隨即正色道:“怎麽會呢?去的都是些權貴之人,哪個身邊兒沒幾個侍衛?再說了還有王宮禁衛隨行,有什麽人敢動壞心思?”
“……”又沒說你,你臉紅什麽??趙詩雨心裏很是疑惑。
驀然,趙詩雨眼睛一亮,眉眼彎成了兩道月牙,緊盯著自家父親,壞笑道:“老爹,你以前是不是幹過這事啊?”
“……”趙嶽的臉“唰”一下就紅了,女兒的視線角度極度刁鑽,看得趙嶽惱羞不已:“為父像是這樣的人嗎?!”
“那你幹嘛臉紅?”趙詩雨問得理直氣壯。
聞聲,趙嶽解釋道:“那是因為……我遇上了你母親。”
“哇~~你跟母親是在春會上認識的嗎??”有八卦!趙詩雨耳朵立馬豎了起來,眼睛亮得像個燈泡子,急急忙忙出聲詢問。
“嗯……不是!”趙嶽說道:“你母親是平民之女,是山中的獵人之後,為父也是在機緣巧合之下,才遇上了你母親。”
“然後呢?你們怎麽遇上的?又是怎麽在一起的??”趙詩雨一對招子放著光,腦袋往前湊了湊,準備聽聽熱乎的。
“咳咳~小孩子問這個做什麽?操心自己的事去。趕緊吃飯趕緊吃飯!”趙嶽被盯得有些尷尬,悶聲想轉移開話題。
“問問怎麽了?難不成老爹你中陷阱了,然後被我老娘救了?最後還生米煮成熟飯了??”趙詩雨腹誹了幾句。
“……”趙嶽默然不語,隻是目光有些躲閃。
“臥槽,還真是這樣???”趙詩雨震驚了,沒想到自己夏姬八扯的居然還扯對了!
“咳咳,為父當時比較靦腆,為人也比較文靜!你娘雖身在山中,祖上卻也是士子之家,談吐修養很是不凡,性格也很不錯……”說起往事,趙嶽的臉上也有些害羞。
“這麽說來,是我老娘……”趙詩雨高呼一聲,正準備感歎,就被趙嶽一筷子敲在了腦闊上。
“小聲點兒!!”趙嶽一臉“凶惡”之相,抄起筷子就是“嘣”的一聲,敲完還瞪了女兒一眼。
“啊~~疼!”趙詩雨捂著腦袋,埋怨地看了眼趙嶽。
“反正就是這麽個事,這春會確實是個不錯的盛會,而且也都在邯鄲周邊,你要是去的話多帶些侍衛,又有荊先生跟著,不會有什麽問題的!”趙嶽放下筷子,轉眼又回到嚴父的角色,淡然說道。
“哦~~”趙詩雨應了聲,隨即眼珠子一轉,眯眼問道:“能不能帶其他人進去啊??比方說侍女啊跟班啊之類的。”
“可以啊!以往每家的後人前去,都會跟幾個下人,負責各自的瑣事,如果碰到有認識的人還能結個伴,同住同吃。”趙嶽回道。
“哦~~~!”一聽到能‘同住同吃’,趙詩雨的眼睛一亮。
但是趙嶽是誰,趙詩雨尾巴一抬,趙嶽就知道女兒在打什麽注意,語氣立馬變得森冷:“你這次去的話,我會讓蕭閆也跟著,你別以為離開了邯鄲我就管不著你,要是再敢胡來,小心為父的百年紫藤條!”
“哦……”趙詩雨小臉皺巴成了個囧字。
屋內,父慈女孝。
外麵,中泰院一處亭閣底下。
荊軻,蕭閆,嬴政,燕丹,還有王永王貴,六個人正圍坐在一張圓桌旁,吃著火鍋喝著酒,小日子好不快活。
福伯去看下人,胡雪兒跟趙姬在槃合院,趙詩雨跟主上又不在,這幾人閑來無趣,就坐著開吃了。
“唉呀~~小姐發明的這火鍋吃法,還真是熱乎啊!這大冬天的,就應該這麽吃。”王永吃著火鍋,品著小酒,日子安逸得很,不由地感歎出聲。
旁邊的王貴,見此沒有多說話,繼續在鍋內撈著。
“咦?我剛下的肉片哪去了??”王貴表情木訥,挺著臉問道。
蕭閆的手一僵,隨即麵無表情,將碗中的肉扒拉到了嘴裏,隨即伸手一指王永,其意不言而喻。
王貴見此,扭頭看了看吃得紅光滿麵的兄長,沒有說話,又趕了一盤。
這時,對坐的荊軻突然扭過頭,看著身邊的蕭閆,一臉怪異地問道:“哎蕭閆,你月前跟君侯去百花樓幹什麽了?怎麽君侯一回來就大發雷霆??還把趙大小姐的屁股都打腫了。”
聞言,蕭閆手上動作一窒,腦海中回想起了那一幕香豔場景,冷臉上突然凸顯出一抹微紅,沒有答話。
這個時候,被荊軻這話勾起好奇心的王永,也連忙催促著蕭閆,想聽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就連往日裏對八卦一丁點兒都不關心的王貴,此刻都停下了筷子,看了過來。
顯然,能讓主上發那麽大火的,肯定不是什麽小事。難不成小姐跟那個墨家女子,真像傳聞講的,到百花樓快活去了?
旁邊的嬴政,看了看麵前幾人,不屑地撇了撇嘴,滿臉的不以為意,隻顧著眼於麵前的鍋中。
趙詩雨為什麽挨打,嬴政已經猜到了。畢竟,這群人裏當麵看過趙詩雨耍流氓、動手動腳動嘴的,也就隻有嬴政了。
“君侯不讓我說!”被麵前這幾位癡漢的目光盯得有些瘮得慌,蕭閆不得不搬出趙嶽,甕聲翁氣地說道。
“那你就隻透露一點,小姐是不是真跟那墨雲兒……”荊軻眯著眼,揚了揚眉毛,臉上一副“我懂得”的表情。
“……”蕭閆無言以對,默然點了點頭。
看到這裏,眾人心裏都差不多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當即對趙大小姐的仰慕之情如滔滔江河,奔湧不息!
“果然沒讓我失望,她還真敢去!”荊軻搖頭晃腦了一番,感歎道:“我就說那天大晚上的,為毛突然間找不到人,那綠奴還不讓我進屋子,搞得我還納悶呢!”
“是啊!要不是荊先生向君侯告密,我們也不知道小姐去哪兒了!”蕭閆看著荊軻,抬手抹了把額前的冷汗。
“小意思小意思~~哎不對,什麽叫告密?我那是關心大小姐的安危,好不啦~?”荊軻有些不樂意,這話說得,搞得好像自己是個泄密的小人,當即義正言辭,反駁了蕭閆一句。
這時,旁邊的王永冷不丁提了一嘴:“話說荊先生,小姐知道這茬兒嗎?”
氣氛,瞬間凝固。
嬴政瞟了眼荊軻,不屑地哼了一聲。嬴政身邊,燕丹看著眼前陷入定格的四人,眼底有一些好奇。
“啊哈哈哈~~”荊軻爽朗的笑聲傳來,眾人也隨之笑了笑。
“一人一壇英雄醉!”笑聲一頓,荊軻滿臉凝重,掰開手指,朝著眾人認真說道。
“兩壇!”王永眼中精芒一閃,商人的奸猾之氣彰顯無遺。
還不待荊軻發話,蕭閆又出聲了。
“三壇!”此話一出,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蕭閆的麵癱臉上。
王永見此,一臉恭敬地抱拳相對,心想這特麽才是商人啊!!
“嘶~~”荊軻見狀,狠狠地倒吸了口涼氣,心中似要滴血。
不過,看著眼前這三人眼中閃爍的光芒,荊軻臉皮子一抖,恨聲道:“三壇就三壇!記得給我保密!!”
“……”三人滿心無語,都在想剛才的要價是不是有點兒低了,荊先生答應得這麽幹脆,看樣子存貨不少啊!
旁邊,燕丹湊到嬴政身邊,小聲問道:“大哥,他們說什麽呢?”
“小孩子不要管這些,多吃點肉!”嬴政撇過嘴來了一句,便沒有再出聲。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