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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窮我驕傲!

  是故,在見到眾人情緒有些低落之後,趙詩雨上前一步,莞爾一笑,徐徐說道:「桓公好鹿的典故雖然經典,但也只是利用了人性好利惡害的特點,這是商人最常用的手段,算不得高明!不過這一件事,卻恰恰證明了商道利國的可能性存在。秦國若想以商制商,沒必要做到照搬套用,商場上的爭鬥同樣波瀾壯闊,無須假借前人的舊策!」

  聞聲,眾人看到胸有成竹的嬴凰,俱都眼前一亮。

  這小妮子有招!!

  不過,趙華在精神一振過後,卻又像是泄氣的皮球一樣焉了下來,有點兒氣虛地嘟囔道:「可是,僅憑渭玄商會和秦國其他商行之力,要跟六國的商會制衡,會不會有些捉襟見肘?!」

  這話,趙華說得極為保守,甚至都可以說是往自己臉上貼金。

  身為商道中人,趙華常年奔波在外經商,見多識廣,很直白感受過六國工商繁榮的盛況,自然也明白本國商道的發展實力,拿己方弱項對上六國的強項,這跟雞蛋碰石頭沒什麼區別。

  況且,現在合信商會明面上還是姓趙,就算因為嬴凰入秦,也不可能直接就改弦更張,大張旗鼓資助秦國,不然給趙王那邊落了口實,合信商會可就真姓「趙」了……

  所以,合信商會也只能在背地裡搞些動作,束手束腳,對秦國的助力也是大打折扣,這是不可避免的!

  少了合信商會,就算秦國有渭玄商會和巴氏商行,恐怕跟六國的商道拉練也占不了多大的便宜。

  商會之間的比拼,靠的是財力和對資源的掌控,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弱肉強食,這是鐵則!、

  可縱使秦國幅員遼闊,但六國國力加起來也並不遜色多少!就算你秦國是條大魚,六國那也不是什麼臭魚爛蝦呦!、這個道理,作為合信商會的締造者,趙詩雨又豈會不明白?

  於是乎,在面對眼前一張張苦哈哈的老臉,趙詩雨咧嘴一笑,臉上瞬間浮現出母性的光輝,彷彿在說:別怕,有娘在呢!

  「……」宗室等人都學聰明了,一打眼看到趙某人臉上燦爛的笑容,那個個心裡跟明鏡似的,也就習慣了,不緊不慢地沉住氣,瞪著大圓眼睛直勾勾地瞅著,一點兒也不急。

  「嗯哼!」趙詩雨見狀,輕輕地抬起小手,姿態嫻靜端莊,小小地清了下嗓子,隨即展顏一笑,戲份十足:「商道與兵道不同,兵道講究以正合、以奇勝!實力和謀略是影響戰爭勝負的關鍵因素。但是對於商道而言,卻另有一個比實力策略更加重要的因素,那便是……『壟斷』!」

  「不論是布帛糧草、藥石礦藏,還是軍備輜重、奇珍異寶,要想做成別人做不成的買賣,賺取別人賺不到的利潤,那就得保證手中貨物的不可替代性!就比如蜀地的巴氏商行,雖然商會渠道單一,但是僅憑家族傳承的硃砂礦脈,就足以支撐起名列天下六大商會之一的名號!」

  「同理,當年管仲得以用商道利國,九合諸侯奠定齊國霸業,不就靠的是齊國對於海鹽的壟斷嗎?若沒有鹽稅作為支柱,那以齊國的底蘊恐怕還不足以稱霸!」

  聽到這裡,眾人頓時恍然大悟。巴氏商行能躋身六大商會之一,商行內基本上不涉及其他行當,靠的就是近乎壟斷的硃砂交易。

  硃砂雖然比不上米糧布帛等日用品,但也是不可替代的消耗材料,總有人要用丹砂,也總有人要來買,巴氏商行根本就不愁這東西的銷路,就像是坐守金山的地主老財,家裡有礦,不愁錢花。

  齊國當年亦如此,憑藉著對「海鹽」這個日用品的壟斷,周邊的各國都不敢與齊國交惡,齊國也以此為利賺取了難以想象的財富。

  否則,就憑疆域相對狹小的齊國,敢跟地大物博的楚國掰手腕?干任何事都要有本錢,經商、政治、改革哪樣不是?

  別人有的你也有,然後通過各種渠道倒賣、易物來跟沒有的人來做交易,這叫經商。

  別人沒有的你還有,而且對方還必須得找你來買,沒有其他門路,這就叫壟斷!

  可是,宗室的眾人在恍然大明白過後,卻彼此面面相覷有些沉默。

  「我秦國有壟斷天下的東西嗎?有嗎??」趙華伸出腦袋,悄摸摸湊到嬴洪耳邊,眯著眼嘀咕了兩句,眉毛都撇成了個「八」字,小小的眼睛,大大的迷惑。

  嬴洪在簡短地停頓了下之後,語氣嚴肅,鏗鏘有力地回了句:「沒有!」

  「……」一眾靚仔無語。

  不光沒有,秦國曆來重耕戰,輕工商,就算是惠文王時期大張商賦,也沒辦法改變秦國商道輕頹的短板。以至於堂堂宗室之力,才培養出一個忝列六大商會之一的渭玄商會。

  要知道,天下六大商會雖然名頭叫得響亮,但是這其中除了合信商會已經脫胎換骨以外,其他五大商會只能說是在民間商行裡面出名,跟各國公室的經營相比還是要弱上一籌。

  由此可見,秦國的商道是何等地發育不良……

  「但是,這重要嗎??」緊跟其後的,是嬴政一聲幽幽的反問。

  這一句「豪言」,也讓宗室眾人提起了心氣,雙眸再度閃耀神光。

  對啊,這重要嗎?難道就必須懂得經商才能富國強民嗎?

  開玩笑,我大秦國從最開始積弱貧寒發展到如今的國富兵強,靠的是什麼?是經商嗎?

  不!!!

  靠的是全體秦人悍不畏死、堅韌不拔的大愣種……咳~大無畏精神!

  秦國的盛強,是秦人用血淚鑄就秦劍,斬盡這一路的荊棘,受盡屈辱和苦難,一步一步走出來的!

  是秦軍將士累骨沙場,浴血拚殺換來的!真男人,是敢於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從血海中撈取尊嚴,為了家國情懷捨生取義,這才叫漢子!

  強兵百戰不殆,這才是真正的強國之道!

  而不是靠著蠅營狗苟的瑣碎日夜奔波操勞,跟個娘們兒一樣摳摳搜搜,一點子大丈夫氣節都沒有!

  是以,重新拾起信心的秦國宗室,在面對趙詩雨的時候,腰杆子都挺直了不少。

  甚至於,對趙詩雨提出的「壟斷經營」,眾人都敢在心裡不屑地嗟呼一聲:「呵~~奇技淫巧~小道爾!」

  這種感覺,就像是我窮,但我窮得理直氣壯!!你富,卻富得外強中乾,毫無骨氣。

  看到宗室眾位君侯顯露出傲然的神情,趙詩雨明顯愣了一下,心裡有些迷糊:這不對啊!現在不應該是我在掌握局勢嗎?怎麼你們一個個比我都要強勢??

  抱著這一疑問,趙詩雨視線掃過嬴政他們,挑眉問了句:「肯定重要啊!要不然我這些年苦心巴肝的經營準備是要為了什麼?」

  「啥??」嬴洪眼皮子一跳,有點兒懵逼,老人家閱歷深厚,心思縝密,一下子就察覺到了一些端倪,不禁搖頭苦嘆:「原來如此~~還擱這兒等著我們呢!」

  若是宗室中有經歷過義務教育的新時代青年,見到此一定會搖頭感嘆一句,這可真是老母豬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嬴政也是一臉無奈,自己本想著激昂文字,提一提宗室的士氣,誰想到只是平A了一下,就把對方的大招給逼了出來,這猝不及防啊!

  這時,一旁的趙華適時出面,眯著眼問道:「這麼說,公主手裡有壟斷經營的途徑?」

  「那當然!!」趙詩雨晃了晃腦袋,大眼無辜,裝模作樣。

  這個回答,聽得嬴洪等人心尖兒一顫,還不待眾人張口詢問,趙詩雨就兩手一拍,身後的合信商會下屬立馬分出兩人,各自手裡都端著東西,亦步亦趨地走了過來。

  「……」現場靜默,宗室君侯就像是窗帘背後藏著的老王一樣,又害怕,又刺激,同時心裡還有一點小興奮……

  一人手裡捧著托盤,托盤裡陳放著一坨白生生的物事,看上去軟乎乎的,好像有些透光,沒到跟前還看不清楚。

  另一人手裡抱著一個圓溜溜的疙瘩,看樣子像是剛從地里刨出來的一樣,上面還沾著些灰土。

  待兩人走到跟前,趙詩雨先是走到托盤前,一把抓起那一坨白生生的東西,揉捏搓成了小小一團,小手一攤現在嬴洪等人的面前,說道:「看看這個!」

  嬴洪老臉沉住氣,從趙詩雨手上拿過那一團不明之物,放在手上仔仔細細察看著。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也都隨之挪動,眼巴巴地看過來。

  嬴洪身後,趙華兩眼直勾勾地瞅著,不自覺地踮起腳尖,伸長脖子望著嬴洪手中之物。

  「這是……麻線製成的絲嗎?還是上等的兔毛??」嬴洪不確定地道了句。

  眼前這一團白花花的「絲絨」,輕若鴻毛,且綿軟柔韌,看上去跟麻線的絲有些相像,但卻遠比麻線要軟乎得多,而且握著沒一會兒掌心就有暖和舒適的感覺,堪比最上等的動物皮毛。

  「這叫棉花,與小麥水稻一樣,是一種作物!產於九州之外極西之地另一個國度。」趙詩雨看著嬴洪手中的棉花,目色深沉,緩緩說道:「我麾下有一支商隊,由塞外月氏族民率領,專門負責遠赴極西,收集異國珍奇、瓜果農產,這棉花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經過悉心培育出來的良種,完全適用於大範圍種植!」

  「哦?!」嬴洪目光閃動,看著手中的白色棉絮,極力想象此物生長於地里的模樣,但因從未見識過,只得無果而終。

  趙華聽到趙詩雨的講說,神情倏地一震,目光從棉花上移走,放在了趙詩雨的臉上。

  有棉種存在,意味著一樣新的農作物誕生!而最讓趙華所驚奇的,是合信商會麾下那一支塞外商隊,居然有門路搞到這麼多的稀奇之物。

  中原商會出走塞外,基本上都是到各部族以物易物,中原的布帛、糧草,換取塞外的牛羊馬匹,動物毛皮,除此之外,塞外對於中原而言,就是不毛之地,完全沒有行商的價值。

  任誰能夠想到,合信商會有此等魄力,不惜耗費大量錢財組建商隊,遠赴塞外極西之地,這完全是看不見回報而且風險巨大的投資。

  想到此,趙華不由地感嘆一聲:「遠赴塞外,走商西隅。恐怕也只有合信商會,才有這個底蘊撐起這段商路的開拓吧!真是了不起啊!」

  「僥倖罷了!」趙詩雨淡然回復,付之一笑。

  這倒不是趙詩雨裝B,極西之外的地方勢力混亂,除了西亞的羅馬和中亞的孔雀王朝還算有穩定的政權,中間這一路的國度動蕩混亂,易主也就是短瞬之間,合信商會來時打通的商路,交好的關係,指不定回去的時候當家的換人了,結果以往的臉面不管用了,人還會被扣下來。

  還得虧趙詩雨下得去心,不光給坷吉(商隊領頭)撥了筆重款,一路金錢打點,還抽調了合信府一隊暗衛隨行護衛,更不提商隊雇傭的江湖游勇,要不然這商隊撒出去回不來,白白虧損十多萬金。

  不過,風險與收益對等,商隊歷經萬難,最終也帶回了趙詩雨心心念念的許多東西,這其中就包括棉花這一戰略物種!

  戰國時期,還沒有棉花這一作物,此時的布匹多為絲綢精編,有的則是動物毛髮和苧麻絲線混編製成,價值不菲。

  對達官權貴、士族階層來說,布帛的原料選項較為豐富,毛裘皮草,絲綢錦緞,衣物款式更是數不勝數,就連蓋在身上的被褥,都有鵝絨鴨絨填充,冬天炭火供給,暖爐陳設,基本上不會感受到寒冷。

  而像最底層的窮苦人家,境況待遇就遠遠不及。一年耕作買不起丈余布錦,一家人也就只能用粗糙、硬韌的麻線編織衣物,穿在身上廝磨不適,冬天根本不足以抵抗嚴寒,內襯連蘆花都用不上,更別提鵝絨毛裘了。

  是以對窮苦貧民來說,寒冬是跟飢荒一樣殘酷的存亡大考。每年嚴寒臘冬,慶賀歲祭的人不少,殞命於寒風當中的人也不少。

  單靠絲麻禦寒裹身,根本就不足以讓人脫離寒冬之苦,而棉花,或許就是改變這一現狀的最佳媒介!

  棉花的產量較之苧麻更高,成絲率保暖性包括穿在身上的舒適程度,都是苧麻所不能比擬的!

  棉花抽絲制線,包括結布的步驟,比麻布還要簡便一些。用棉花來填充衣物被褥內襯,耗費也要比動物毛絨低得多,保暖性更是不遑多讓!

  可以說,棉花在當前,是完全是不輸於稻麥的主要農作物,潛力無限!所以用棉花製成的布匹,其成本低廉、產量大,只要鋪開種植,日後絕對是替代錦羅綢緞的不二之選!

  屆時,第一個吃螃蟹的秦國,就相當於攥著布匹營銷的主導,不管是內用還是對外經商,都佔盡優勢。

  嬴洪等人雖然對棉花這東西的生產不甚清楚,但是根據趙詩雨的答覆,不難察覺出這其中隱含的機遇!於國於民,都是大利!

  思定,嬴洪當即出聲詢問道:「既然公主懂得培育棉花,那此物耕種習性如何?成熟期多久?以及產量多少?煩請公主能一併告知。」

  嬴洪此言一出,趙詩雨就知道……宗室動心了!

  這完全正常,而且合情合理!雖然棉花不像馬具、鍛鋼之法那樣,對國力的提升明顯可見,但這東西是年復一年耕作的農作物,一年兩年可能難見成果,但是十年八年甚至百年呢?

  有人識貨,趙詩雨也便無須再費口舌絮叨,隨即講說道:「棉花雖是農作物,但是與稻麥不同,喜光喜溫,而且份屬花種,所以種植最好以沙壤土為主,秦國上郡太原郡周邊,北地以南的土地,都適合棉花耕種。」

  「此外,棉花的生長期大概在四個月以內,夏種秋收,剛好契合冬小麥輪種的空檔。雖說這樣一來少種一輪菽粟,但是論起價值而言,三畝菽粟都比不上一畝的棉花。而且棉花產量奇高,在邯鄲的試驗田裡,畝產最多能夠達到六石!」

  「六石!!」嬴洪心頭一跳,趙華等君侯更是小腿微抖,連呼氣都帶著顫音。

  「秦國沃野數千里,就算只在河西、關中兩地輪種棉花,每年的產量都足夠千萬秦人自給自足,甚至還有不少的富餘。這棉花……當真如此神奇?!」嬴洪嘴唇輕顫,大致盤算了一下種植棉花的所得,越算心裡越激動,感覺就像是做夢一樣。

  先前就說過,秦國重耕戰、輕工商。自從合信府廣傳農耕要術,也就是稻麥輪種之後,天下各國都在急於囤積糧草,發展人丁國力,對於苧麻、養桑等一眾布匹相關的從事並未增多,秦國也如此。

  而且,秦國工商業萎靡,布坊商坊比之其他各國也遜色不少,以至於合信商會在秦國如魚得水,短短几年就擴張到了本宗商道都不可及的地步。當然,這其中少不了秦國的默許。

  種糧的多了,人口繁盛了,布匹的生產力卻並未提上來,相對而言,布匹等商品的價格必會上漲。秦國的布匹多數都要靠與列國經商獲得,本國的生產唯有蜀地苦苦支撐,根本無法做到供給自足,也就不可避免會被列國賺取高額的利潤,換取這一必需品。

  可若是棉花在秦國試種成功,種植生產步入正軌,依照棉花的高產,秦國很輕易就能做到自產自足,甚至以大批量的棉布衝擊列國的布匹市場,搶佔、擠兌甚至將棉質布匹推向主導地位,就如同趙詩雨方才所說的「壟斷」一樣!

  民以食為天,但是衣服同樣是生存的必需品!衣食住行,每一樣都是民生大計,同樣也是國稅的重要支撐,富強的根本!

  一旦秦國以棉布取得這一行的壟斷地位,那麼就能跟數百年前的齊國一樣,以壟斷為本振興工商業,國力大增!

  窮歸窮,富歸富,小道不小道的暫且先不談!秦國雖然窮得有骨氣,但若是面前擺著一條讓你「富得有骨氣」的道路,站著也能把錢掙,那是個人都知道該怎麼選,畢竟掙錢嘛~~不寒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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