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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斷臂求生(兩章合一,補更)

  昨晚打瞌睡沒法,今天還有一更。

  ——————————————————————秋色漸濃,溫涼浮世。

  相府,一處幽靜的小院當中。

  衛單放下手中的絹帛,看向對面一臉惶恐的管事,面色沉寂,陰晴不定,良久未曾發聲。

  衛單的腦海當中,逐漸浮現起嬴政繼位前夕,自己與吳成的最後一次相見……

  當日,溪雲別院當中,吳成與衛單對坐討論。

  「嬴政將要繼位為王,我估計也要進宮侍奉,一旦進到宮中,制度嚴謹宮規陳條,我無法出宮,一些信息就沒辦法傳遞到平溪商鋪了!日後該當如何?」吳成問向衛單。

  對此,衛單輕笑一聲,從一旁拿起一張絹帛,答道:「我早就準備好了,平溪商鋪經營六國各種各樣的偏門藥材食脯,這裡面是我精心挑選的幾種,都是平日里不常用的,各個藥材對應不同的信息,若有變數,就按照上面對應的項目,讓人到平溪商鋪採買即可!」

  「茯苓--王族危重之事,暗香--軍方暗中有動,桂木--朝中安排另有玄機……火蓮子——暴露?危急??」吳成看著手中絹帛上書寫的信息,挑著眉一字一句看完,將其中的信息記在了心裡。

  不過當看到最後,吳成有些疑惑地問道:「最後的火蓮子是什麼意思?什麼暴露?什麼危急?」

  說到這兒,衛單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公子不知,我等身為外國間者,在這咸陽城中行事,本就無異於刀尖行走,隨時都會有披露之風險!更何況,嬴政有合信商會的支持,縱然我們現如今有公子相助,了解了合信商會的一些內務,對合信商會的抵抗能力大幅提升,但是唯有在真正了解合信商會之後,才懂得合信府的恐怖之處!嬴凰所設立的合信商會,遍及天下探聽天下,非常人可想象,與此為敵,或許不知道哪一天我等就會被識破,從而功敗垂成。」

  「故此,這火蓮子之用,便是用來提醒我等,奉天閣已經暴露了出來,被人所懷疑,我等也好早做準備!」

  與此同時,衛單接著說道:「至於這購買的斤兩,則是代表奉天閣曝露的程度,一斤最少十斤最高,屆時公子酌情安排即可!」

  「明白了!」吳成緩緩點頭,聽懂了衛單的意思。

  漸漸地,衛單的思緒回籠,回到了當下,手中放下的絹帛當中,赫然寫著:宮中採購,寺人吳成親點,火蓮子七斤!!

  「七斤!已經是相當嚴重了……」衛單暗自頭疼,沉著臉問道:「前來採購之人,可曾有說什麼?」

  衛單對面,那個一開始面色惶恐的管事,聽到聲音后連忙答道:「大人,採購的內侍說,這火蓮子是宮中的吳成總管親點的食材,吳成想以火蓮子、脂香百合為輔材做出百合蓮子羹,據說是邯鄲才有的地道名吃,嬴凰公主的手筆,用以進獻給王上,為王上緩解近段時間以來的愁苦。」

  「那人還說,脂香百合前段時間相邦獻了些進宮,為保證新鮮,必須要儘快補齊火蓮子,所以他才按照吳成的指示找到了平溪商鋪。」

  「王上?相邦?」衛單對這話中的兩方有些猜不透,嘴裡呢喃了聲,緊跟著就開始細細盤算。

  「若是無所關聯,吳成絕對不會說出。難道,是王上對呂不韋起疑心了?還是說奉天閣的動作太急迫,露了破綻?」簡單的思索過後,衛單輕聲呢喃道。

  奉天閣的顯露,衛單並非毫無準備。畢竟不管是那些入朝為官的士子,還是當初引動咸陽風聲的商賈,都是拋頭露面多次地存在,難免被人查到端倪。

  這也無法,奉天閣雖然背靠呂不韋這個相邦,但是要想一舉動亂秦國,還得有自己的手段才行。

  只是讓衛單沒有想到的是,這件事會來得如此之快……

  在吳成的協助之下,奉天閣暗中對合信商會的手段多有防備,對那些暗線的探查也是歷經了數次,有著一些經驗。

  再加上,奉天閣之人在外,行事起來異常地小心,縱然面對合信商會,衛單也敢自傲一句:如今的合信商會,還滲不透奉天閣的核心!

  但是如今,從吳成傳回的信息來看,七斤的火蓮子……恐怕那些入朝為官的士子,都已經被查到了!甚至,衛單有些憂心,自己會不會也……

  這一場暗地裡的戰爭,奉天閣與合信商會都在同樣的水準上。合信商會有著龐大的人脈和調查線路,但是奉天閣對此有專門防備,可以說雙方較之對方並未有多大的優勢,但奉天閣卻先被查出了端倪,這讓衛單不得不心存疑竇……

  「難道王族的手裡,除了合信商會,還另有一方勢力??」衛單暗自念叨,心底隱隱充滿了不安,對自己的猜想感到不寒而慄。

  「若是果真如此,我在咸陽這麼多年竟一無所知!!」

  「大人……」這時,旁邊的管事一臉憂慮地出聲問道:「接下來我等該如何是好?」

  「……」被管事問起,衛單愣了片刻,才緩緩從思緒中回過神,看著眼前的下屬,沉吟了下,當即目色一定,鄭重囑咐道:「既然朝中之士已經被人所察覺,那就只能徹底斷開了!你去安排暗號傳遞,奉天閣從此一分為二,朝中士子城內富商開始自行撤離,彼此都不要有聯繫,其餘的核心人眾收縮編製,退回溪雲別院,暗中盤桓!」

  「喏!」衛單鏗鏘有力的聲音,讓管事彷彿找到了主心骨,當即恭聲領命。只是之後,卻又有些擔憂,問了句:「大人,若是這些人被查出,相邦那邊會不會……」

  自己舉薦的士子,居然被查出是敵國的姦細,這對呂不韋的聲望不可謂不大!若是因此被嬴政打壓,那衛單的盤算就將前功盡棄啊!

  「相邦那邊,等下我就去!」當下,衛單就沉聲應道:「既然被人查出,那就乾脆一些,由我們先行揭發,也算是斷臂求生!呂不韋自查自糾,也好過讓他人稽查!你現在就出府,讓那些朝中士子全部私下歸程,不要再留在咸陽,免得被嬴政派人查獲!」

  「是!」管事立刻應聲,拱手一禮之後,朝著屋外退去。

  屋內,衛單陰著臉沉默了片刻,也隨即起身出了房間,前去主院。

  主院當中,呂不韋依舊像往常一樣批閱文書,一卷卷卷宗拿起放下,桌案旁不時又堆起一座小山。

  「相邦,衛單求見!」這時,屋門處光影闌珊,隨即衛單的請候聲傳來,打破了這一片寧靜。

  「嗯?」屋內,呂不韋一愣,手上拿著書簡停頓了下,這才出聲回道:「先生來了?快進來吧!」

  衛單聽到回應,緩步邁進了屋內,看到桌案前批閱文書的呂不韋,連忙湊上前去,臉上帶有些焦急,焦急說道:「相邦,不好了!」

  「怎麼回事?」呂不韋看到一臉著急忙慌的衛單,滿目疑惑不解,詢問了句。

  見狀,衛單連忙出聲道:「相邦,衛單接到消息,我朝中的士子,有些是敵國的細作!!」

  「什麼?」呂不韋一愣,猛地反應過來,目色微微慌亂,連忙追問道:「這到底是哪裡來的消息??」

  「相邦,不管是何處的消息,此事若是當真,那相邦這麼長時間以來的為國舉薦,不久成了放賊入院的悖逆行徑了嗎?!」衛單的臉上也有些焦急,苦口婆心地相勸:「相邦,現在最緊急的,難道不是應該將這些疑似別國間者的士子抓捕入獄,多加審問嗎?」

  「對!」被衛單這麼一打岔,呂不韋也反應過來,連忙應聲:「先生,這些疑似間者的臣子究竟是誰?」

  「這個……」衛單有些焦慮地說道:「具體是何人,衛單也不盡知,只知道大概內史府和長史府上的新進臣子!」

  「……」呂不韋一懵,不由得掩面唉聲嘆氣:「年初舉薦的臣子,大多都進了這兩府……」

  看來這「不識忠奸」的鍋,是跑不脫了啊!呂不韋滿臉的無奈,心中徒呼悲哉!

  見狀,一旁的衛單連忙出聲勸慰:「相邦莫要急切!自相邦任職開始,這朝中官吏臣屬,相邦舉薦了起碼三十之數,這麼多人,混進去幾個別有用心的人,也是防不勝防!不過好在,現在還有挽回的餘地,只要相邦查出這些擾亂我秦國朝堂的間者,即便不論功,也絕對無過啊!」

  「希望如此吧!」呂不韋嘆了一聲,緊跟著說道:「等下要勞煩先生,代不韋去一趟內史府,問問內史,可有發現底下人有異動!不韋去見一見長史,將此事告知一番!」

  衛單聞聲頓感心喜,只要有了這個號令,到時候徹查內史府官吏之時,適當松一些,掩護奉天閣之人撤離。

  「相邦放心,衛單定不辱使命!」隨即,衛單恭聲應道,說完正準備起身,就聽到屋外有聲音傳來……

  「相邦,廷尉府正監李斯大人,隨行監正使章邯,前來拜會!」

  「……」衛單聽到此,眉頭微微一皺,不知為何,這心中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廷尉府……李斯……監正使章邯……怎麼來的都是嬴政的心腹呢?

  主位上的呂不韋,聽到屋外下人的通傳,眉頭微微皺了下,還是出聲道:「請進來吧!」

  「喏!」屋外之人應聲,隨即下去通傳。

  這時,屋內方才還準備起身離去的衛單,這時又坐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問了句:「相邦,這李斯前來拜會,會不會另有深意啊?」

  「你是說,李斯查到了什麼?」呂不韋心中一動,立刻就回想到方才才得知的敵國間者一事,當下有些擔憂地說道:「李斯這兩天才剛被指命為廷尉府正監,恐怕自己連政務都沒有摸清吧,怎麼可能查到這些我都不知道的東西?」

  「相邦,我們不知道,可不代錶王上不知道啊!萬一這李斯是受王上指派徹查這些事呢?」衛單的臉上憂慮不決,繼續出聲問道。

  「……」這回,呂不韋也沒辦法再說什麼,心裡也很沒底,最後只得道了句:「等吧!」

  「……」衛單聞之頓首,起身抱起軟墊,並未離去,而是搬到了一旁,收拾桌案,準備飲水所用的茶碗水壺。

  屋內的兩人隨之等候,不多久,腳步聲逐漸響徹,呂不韋連忙起身,衛單跟在其後,朝著屋門處走去,準備迎接。

  「呵呵~~」走到門前,呂不韋一眼就看到院中迎面走來的李斯,當即呵呵一笑,輕聲言說道:「又見面了,李斯先生!」

  「李斯見過相邦!」李斯在台階前停步,對著呂不韋躬身一禮,嘴上恭聲稱謂道:「李斯,見過相邦!」

  文信侯是呂不韋的封爵,但是相比於此,相邦之位明顯更加尊崇,是故外人用來成為呂不韋的,仍是相邦一詞。

  而李斯身為廷尉之臣,名義上自然要受呂不韋這個百官之首的相邦管束,不得不敬。

  「哎呦先生多禮了!」此時的呂不韋笑成了眯眯眼,看著李斯客氣地說道:「先生,以前還與不韋同坐共飲,怎麼現在變得這番生分了?啊?哈哈!」

  說完還洒脫一笑,讓人彷彿感覺到呂不韋的真心,依舊像是往昔那般親和恭待。

  對此,李斯靦腆一笑,回道:「相邦乃朝中百官之首,李斯如今身為朝臣,自然不能跟以往一樣,像個狂士一般輕佻浮躁,如此豈不衝撞了相邦?」

  「哈哈哈~~先生請!」呂不韋被李斯說得笑容不減,拱手一引,領著李斯往屋內走去,兩人就像是相識多年的摯友一般親近。

  來到屋內,主歸主位,客落客居,衛單指使著下人,為堂內幾人添茶倒水,隨即站在呂不韋身邊,靜靜地看著幾人之間的交談。

  李斯見到衛單,眸中光芒一閃,立馬想起嬴政的囑託,心中略有思忖,目光看向呂不韋,出聲問了句:「相邦,這位是……」

  呂不韋連忙介紹道:「這位是衛單先生,此前為客居咸陽的齊魯名士,如今入了相府,為不韋查漏補缺,納賢進言!」

  「哦?」李斯眼睛一亮,似乎是因為認識了衛單,又似乎是因為其他什麼,在呂不韋話音剛落之後,忙拱手施禮道:「原來是齊魯之士,李斯見過!」

  「先生折煞小人了!在先生面前,有誰敢以名士自居!」衛單連忙拱手執禮,對李斯的恭迎連道不敢。

  講道理,縱然被當今的儒家擠兌出稷下,但是荀夫子的名號,依舊是當世的大儒,威望少有可及!而作為荀夫子的弟子,韓非和李斯,自然也都是揚名在外,受天下士子敬重。

  對此,李斯只擺手作罷,沒有深究。

  「先生今日來得迫急,不韋未曾有任何準備,僅以粗茶淡水,望先生不棄!」呂不韋這時指了指面前的茶水,對著李斯溫言報以歉意。

  「同為朝臣,李斯又是相邦之下臣,先生不先生的稱呼徒讓李斯汗顏,相邦還是直呼李斯其名吧!」李斯抱手恭讓了句,言談舉止比之前還在府上與呂不韋共飲的時候客氣了不少,身在朝堂,難免要顧及一些。

  對此,呂不韋笑著回應:「先生說笑了!先生身負王恩,受王上信任,受宗室敬重,這滿朝臣子誰人不知?縱然先生如今暫只是廷尉府的正監,但是以後,恐怕不韋也要為先生讓位啊!」

  呂不韋雖是笑著說完這話,但是面上的神情,卻有些微的不自然。

  很明顯,呂不韋對李斯,沒有表面上表現出的那般大度、坦然。尤其是呂不韋得知李斯在嬴政身邊的表現之後,這種隱隱地針鋒相對越發凸顯。

  下位,李斯聞聲后看了看呂不韋,自我嗤笑了一聲,搖頭苦笑道:「哎呀相邦這般看得起李斯,倒讓李斯無地自容也!要說起王上信任,相邦如今封萬戶侯,食邑十萬,更是王上之仲父,這等規格,李斯怕是這一輩子,也望不到相邦之項背啊!」

  「哈哈哈~~」李斯這話一出,呂不韋當即笑開了懷,邊笑還邊念道:「先生啊先生!你可真是不改性子,與昔日相比更是毫無半點變化啊!真是讓不韋懷念往日同坐共飲時的舊時光啊!哈哈哈!」

  說完,呂不韋大笑出聲,歡喜的笑容之下,卻有著難言的惆悵。

  這笑聲,不知是感慨李斯像以前一樣,還是在感慨現在才真正地認識李斯。

  呂不韋的神態變化,李斯看在眼裡,心中隱有所感,看著眼前大笑的呂不韋,李斯目色微凝,隨即嘆了一聲,說道:「相邦,過往歷歷,我等又豈能執迷於往昔?終要面對後事才對!」

  「先生說話,還真是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測!」呂不韋臉上的笑意收斂,也隨之一嘆:「我與先生,還真是相像啊!或許在鄉野之間,有先生陪同,當是一幸事吧!」

  罷了,感受到這有些沉重的氣氛,呂不韋連忙扯開話題,不再糾結於此:「算了,不提這些舊事了!先生此次前來,想來有要事相商,還是說正事吧!」

  說到這裡,李斯眉目一肅,看著呂不韋,一字一頓地說道:「相邦可曾有所察覺,當今朝中的士子,多有不尊秦國之心?」

  聞聲,呂不韋心頭一振,從李斯的臉上,呂不韋看到了一絲熟悉的感覺,當即沉聲說道:「先生這話裡有話,反倒讓人不明白了!不如先生明言?」

  對此,李斯滿懷深意地笑了笑:「相邦不知,這些年相邦所舉薦的朝中臣子,其中可能夾帶著敵國的間者!!」

  呂不韋旁邊,站立侍奉的衛單,此刻手指輕微地一抖,隨即站定身子,心底暗道一聲:好險!!

  「……」李斯這番石破天驚的話語,呂不韋卻只是安安靜靜地看著李斯,面上透露出思忖,沒有搭話。

  「(ー`ー)??」李斯眉頭微皺,沒有從呂不韋的臉上看出預料當中的驚駭,這讓李斯感到疑惑不解,心中隱隱有所猜想。

  李斯之後的章邯,此刻目光卻轉向了呂不韋身後的衛單,直覺告訴章邯,這個衛單方才的反應,有些不同尋常!

  「相邦,不感到震驚嗎?」李斯沉吟了下,還是忍不住詢問了句。

  這時,呂不韋深呼吸了一口氣,看著李斯,坦然說道:「此事,我也是剛剛聽衛單稟報,得知了內史府和長史府當中的新進士子,其中有著敵國的眼線!」

  「哦?!」李斯眼睛一眯,目光轉向衛單,細細打量了一番,這才緩緩出聲問道:「李斯不知,衛單先生竟有這等手段?竟能察覺到這等細小微末的變化?」

  看見李斯二人望來,衛單連忙拱手作揖,恭敬回話:「回稟大人,衛單在咸陽士子當中有著幾分微薄名望,是故左右之間經常談交,讓衛單聽到了些不尋常的消息,特意前來稟明相邦!不料,大人這就來了……」

  「這樣啊!」李斯應了聲,暫且信了衛單的話,只是面上的疑慮卻絲毫未減。

  這時,上位的呂不韋出聲了,問向了李斯:「先生,這等事情,先生又是如何查到的呢?」

  李斯聽到問話,隨即扭頭看了眼章邯,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見狀,章邯起身朝著李斯和呂不韋拱手一禮,緊跟著說道:「去年清查羋系之時,在羋系貪墨軍備的賬目當中,曾經有著奉天閣的名字在內,而當廷尉府介入探查之後發現,奉天閣在咸陽城中詭秘莫測,暗丁繁多,非同小可。」

  「最終,按照賬目上的記錄,我們找到奉天閣的網點,最終將其搗毀,此事相邦應該也知道!」

  「嗯!不錯!本相當時還是稽查行動的負責人!」呂不韋點頭應了聲。

  旁邊,衛單的麵皮微不可察地抽了下,一時有些僵硬。

  章邯緊跟著說道:「當日賬目記載,奉天閣總計貪墨弩機三百,兵甲上千,但是在翻遍那個網點之後,卻一無所獲,根本就沒有一件弩機或甲胄,這就說明,這些奉天閣的人狡兔三窟,在咸陽城中的勢力非同小可,最起碼能夠瞞下廷尉和城衛軍,暗中周轉軍備而不被察覺,手段已是了得!」

  「其後,在調查中發現,奉天閣被搗毀的那個網點,都跟如今朝中的幾位新進士子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而這些士子,都是從相邦的府上舉薦而來的!故此,前來問候相邦!」

  「你懷疑,是本相包庇這些細作?」呂不韋眼睛泛著危險的光芒,微微眯起,直射章邯而去。

  呂不韋顧及李斯,是因為李斯才名傳頌天下,是荀夫子的高足,更是嬴政身邊的紅人!但是章邯,對不起不認識!敢懷疑到相邦的頭上,那呂不韋這勢壓的力度,自然很足!

  見狀,李斯連忙出來打圓場,相勸道:「相邦莫急,我等前來非是針對相邦,只是前幾月咸陽動蕩,其中奉天閣的這些士子暗中都有所動作,疑似有趁機亂國之嫌,行動整齊劃一,目標明確,定然是有幕後主使者!而在如今的咸陽城中,也就只有相邦的府上,能夠讓這些人寄居而免受廷尉探查!」

  「笑話!」對此,呂不韋自然是滿臉戲謔,接連否認:「這些舉薦的士子,雖然是出自相府,但都是從民間選拔而入的,本身就良莠不齊,極有可能是那些有心之人所塞進來的,要說防備根本就無從談起!」

  「更何況,相府就這些人,而選入的士子都是各自為政,根本就與相府毫無聯繫,相府又怎麼會有人在暗中操縱他們呢?再說了,本相的府中有這號人物,本相怎麼會不知道?」說著,呂不韋頓了下,想到了平日里有些神秘的衛單,但是很快這個念頭就被呂不韋自己所否決。

  若是衛單真是那奉天閣中人,又豈會出面揭發自己?這豈不荒唐?

  「……」很顯然,李斯也想到了這一點,微不可察地掃了眼衛單,根本沒有從中看出什麼所以然來,這讓李斯一時也有些遲疑,對呂不韋的質問無從回答,只得沉默相對。

  「王上曾言,這相府內可能有導致咸陽動亂的主謀!但是如今看來,卻頗有些意外!這相府當中,竟然已經在衛單的揭發之下,開始了糾察間者細作,這樣一來,朝中勢必會亂上一陣,那這主謀之人是誰?究竟有沒有這個人?又該如何查起?」李斯的心中暗自籌算,有些捉摸不定。

  就在李斯思索之際,呂不韋出聲了:「李斯先生,這些士子的出現,我相府也是難辭其咎,不韋已經商定,稍候會讓衛單前往內史府查問,一有所得即刻回報,先生不妨在不韋府上稍待片刻,讓衛單先去探探消息,可好?」

  李斯聞言,當即反駁道:「相邦好意,李斯心領!只是這稽查奉天閣一事,乃是王上特意安排下來的,李斯不敢輕慢。況且,斷案稽查乃是廷尉府之職,就不勞煩相邦了!」

  「……」呂不韋面色不變,依舊笑眯眯地看向李斯,說道:「既然如此,那就恭祝先生早日擒獲奉天閣餘孽,以正朝風!」

  「借相邦吉言!」李斯拱手施禮,笑著回應。

  不多時,二人在一陣歡笑聲中,起身朝著屋外走去,李斯也到了離去的時候。

  目送李斯的背影離去,呂不韋面色一變,沉聲說道:「徹查奉天閣餘孽,竟然是王上之令,看來這奉天閣,當真是在我秦國盤踞甚深啊!」

  「……」旁邊,衛單面色嚴峻,沉默不語。

  最壞的情況,還是發生了……就是不知道,嬴政究竟知道什麼?自己到底有沒有暴露?

  「李斯稽查,我等是否需要協助呢?」這時,呂不韋冷不丁出聲問了句。

  旁邊衛單瞬間回神,僅僅只停頓了一息,連忙回道:「相邦已在李斯面前談及,並被李斯拒絕,說明他對相邦依舊不是很放心,擔心相府之內有奉天閣之人,屆時走漏了風聲,對稽查不利!故此,衛單之意,相邦還是順著李斯的想法來,靜候廷尉所探查之結果……」

  說著說著,衛單驀然止聲,看到了呂不韋望過來的奇怪目光,似是在審視,似是在懷疑。

  「相邦?」衛單皺著眉頭,滿臉疑惑地問了句。

  「衛單,你是不是奉天閣之人呢?」呂不韋幽幽地道了句,目光深邃如淵,難知難明。

  「……」衛單聽到后一愣,隨即立刻面露嗔怒,粗著嗓子恨聲質問道:「相邦!衛單事主以來,所謀所思任何一條,可有違背相邦之利益??若衛單是那奉天閣中人,為何還要如此費盡周張襄助相邦?更為何要今日在此揭露奉天閣呢?」

  「……」看著滿臉怒氣橫生的衛單,呂不韋沒有出聲,而是沉默了一會兒,等到衛單臉上的怒意消散了些,才緩緩點頭,輕聲一笑,說道:「不韋,信得過先生。」

  「謝相邦!」衛單心底暗自鬆了口氣,隨即在呂不韋的目送之下,強作無感,邁步離開了此間。

  而在衛單之後,呂不韋的目光,逐漸變得匪夷所思了起來。

  如今的衛單,給呂不韋的感覺,有些似曾相識,就像是以前,自己在嬴政面前所表現出的那種感覺一樣!

  裝糊塗,有些人,天生就會!而有些人,更是此中天才!

  背著離去的衛單,自然不會發現不了過程中不停望著自己的呂不韋,那一雙探究到底的目光,讓衛單感覺到芒刺在背,但是衛單卻根本不敢回頭,因為這樣的多此一舉,會篤定呂不韋心中的猜忌,得不償失!

  故此,衛單走得步子堅決平穩,絲毫沒有半分的憂鬱。

  主院,看著衛單逐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當中,始終沒有什麼端倪,呂不韋沉默了下,便沒再細想,轉身進到了屋內。

  與此同時,衛單在回到自己的院子之中后,連忙差人叫來了山劍和風劍。

  「大人,何事需要我們來協助?」風劍一臉疑惑,忍不住出聲詢問。

  「秦國王室……或許已經發現我們了!」衛單艱難地道了句:「此外,秦王嬴政已經派出了李斯和廷尉徹查奉天閣,我需要你們二人出府,在咸陽城中找尋到這幾人,想辦法殺掉或是阻擊廷尉,為我奉天閣人員的疏散爭取到時間!」

  「喏!」有了任務,風劍和山劍壓根就沒有在意其他,直接動身朝著屋外走去,翻牆出了相府,順著衛單方才所指的那個方向追去!

  傍晚,蘄年宮中。

  「這個衛單,竟然將奉天閣之人明示相邦?」聽了李斯的稟告,嬴政一時也有些詫異,有些摸不準這個衛單的脈絡。

  「是的!」李斯恭聲回道:「臣也曾懷疑過此人……但是相邦所說,在我們登門之前,衛單便向相邦明示朝中臣子有敵國間者,並準備出手對付,這番行為,讓李斯有些意外,一時不敢下定論,還是需得暗中查明此人的來路,才可篤定!」

  對此,嬴政戲謔一笑,說道:「衛單此舉,是忠心赤膽,還是斷臂求生,還都不一定呢!先盯著他吧,看看此人究竟有何籌算!」

  「喏!」李斯眼中含光,心裡也期待滿滿,期待解開蒙紗的一刻。

  旁邊,吳成隨侍一旁,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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