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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悠悠蒼天,何薄於我?

  靜泉宮外,嬴政與子楚一起,順著宮牆漫無目的地走動,邊走邊聊道:「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三年了呀……」

  「想當初你和你母后剛回到咸陽的時候,那個時候朝中還是羋系獨大,都對你們抱有不小的敵意,不過,最終還是過來了。這三年,真的發生了太多的事!」

  嬴政就跟在一旁,認真傾聽。

  「政兒……」子楚停頓了片刻,突然出聲問道:「為父提任呂不韋為仲父一事,你心裡可曾有過不忿?」

  嬴政一聽,雖不明白父王為何提起此事,但還是平聲答覆道:「兒臣從未有過此念。父王之令,定有其意,兒臣相信父王。」

  「嗯。」子楚點了點頭,沉吟了下,緊跟著訴說到:「相邦此人是大才!不論是國政軍務,還是民俗易風,相邦都有著常人不可及的治理才能,此人若是用好了,也會是壯大我秦國國力的重要力量!」

  「……」嬴政沒有回應,只是神情有些複雜,皺眉思索著。

  旁邊,子楚沒有聽到答覆,扭頭看去,就看到臉色有些沉重的嬴政,似乎心中有所忌憚,再結合方才的話,哪裡還不明白這孩子心裡的盤算。

  隨即,子楚就笑著說道:「你是不是覺得相邦這人太過注重權柄,擔心他弄權作虛,尾大不掉?」

  「……」嬴政聞言低下了頭,彷彿是認同了這一說法。

  對此,子楚輕笑著搖頭,說道:「政兒,昔年羋系勢大,但是不論是昭襄王,還是孝文王都未曾加以管束,甚至若非羋系悖逆王權,否則連為父都不願動他們,你可知為何?」

  嬴政思索了下,回想起早些年在合信府,趙詩雨對那個背叛商會的管事吳孫,也並未一刀殺絕,而是半猜忌半信任地用著此人,嬴政頓時想到了這一點,緊跟著輕聲回復道:「御下之道!」

  「不錯!正是御下之道!」子楚有些驚訝地看了看嬴政,似乎沒有想到嬴政能回答出這個問題。

  「王者之心,方能包容萬象,殘污納垢,化腐為金。對臣子而言,不論是良臣、純臣還是權臣,王者當有手段御下,為其劃分相應權法,人盡其職!」

  「身為一國之主,當為國為民,謀得福祉。須知無能的清正之士,往往也會是違亂民政的禍根!」

  子楚面色鄭重,仔仔細細地跟嬴政言說,想讓政兒好好記下:「就拿呂不韋為例,呂不韋出身商賈,地位卑賤,常常受人輕視,是故心中功利之心較強。但是同時,這也是他過人之處,身為商人,呂不韋對於利害把握尤為細緻,更有利於國之大計,這也是為父信他用他的關鍵!」

  「再者……」子楚停頓了下,繼而說道:「秦國與列國不同,秦王手中有著玄鷹軍這一把劍,暗中監察百官,監聽天下,根本無需擔憂臣子反噬。如此,方能體現出王者御下之能!」

  「兒臣明白!善者善用,惡者惡用,方能御下有方,堅毅護國!」嬴政輕輕點頭,示意自己知曉,恭謹地說道:「父王對朝中臣子,了解至深,嬴政望塵莫及!」

  「呵呵……」子楚只是笑了笑沒再說話,繼續在這宮中閑庭漫步。

  在此期間,嬴政時不時看向子楚,終於沒忍住,輕聲喚了句:「父王……」

  「怎麼了?」子楚偏過頭,輕聲詢問了句。

  「父王,兒臣查到一些事情,有關於相邦呂不韋……」嬴政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要在子楚面前訴說一番。

  卻不知,在嬴政說出自己所了解的一些訊息之後,子楚卻並未表露出驚訝的神情,依舊平淡。

  「政兒,這件事情並非目之所及的那麼簡單,為父知道你從合信商會的人哪裡得知了一些消息,但是此事干係重大,若無證據,絕不可貿然輕動!」

  「喏!」此話一出,嬴政輕輕回應了句,眼睛一眯,從中聽到了一些端倪:父王,果然也知道這些消息,看來玄鷹軍也查到了一些端倪。

  到了這時,嬴政才算明白過來,子楚之所以封賞呂不韋,多半是為了先穩住局勢,待日後再議。

  對此,嬴政也未再多言,反正現如今已經察覺到了端倪,先慢慢探查,等到真正出了問題,也不至於措手不及。

  短暫的沉默,子楚繼續漫無目的的走動,時不時放眼望去,曠闊的王宮當中,綠意盎然。

  嬴政緊緊跟在子楚之後,靜靜護持,並未多語,守護這不多的時光。

  兩人順著大道走了一會兒,來到了靜泉宮的邊界,一處湖池涼亭之上。

  許是走得勞心,大病初醒的身體虛弱不堪,子楚在亭中坐了下來,短暫歇息。

  坐下之後,子楚深深地喘了口氣,隨即看向一旁緊緊跟隨的嬴政,看著身形已經趕上自己,神采俊逸氣度非凡的兒子,子楚蠟黃病態的臉上顯露出一抹笑意,面容親和,暖如人心,就像是父親關懷兒子一樣,親聲說道:「為父還記得,當初在邯鄲之時,你還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娃娃,現在這麼多年過去,我兒生得英武健壯,比你父王強多了!」

  「父王……」嬴政神情有些複雜,看著子楚日漸消瘦憔悴的面容,心中像是梗著一團物事,特別難受:「父王,有玄巍和一眾醫師在,父王肯定會恢復以前……」

  話還沒說完,就被子楚擺手打斷。

  嬴政臉上的悲色,並未讓子楚心情沉重,反倒還一臉輕鬆地笑著,說道:「為父的身子,為父自己清楚。以前在邯鄲的時候,活著都是一種奢望,那個時候留在的暗疾,如今也成了催命的符鬼。不過好在,我兒已經是一名合格的王了……」

  說著,子楚笑著看向嬴政,明亮的目中看不出半分病痛折磨,滿是自豪:「為父在最後,能看到我兒整肅朝堂,擔起秦國的脊樑,此生無憾!」

  被父王認可,這本是值得高興的事情,但是嬴政的心中卻提不起半分喜悅。

  似是看出了嬴政臉上的沉重,子楚目色一轉,笑著起身,說道:「好了,不想這些事情了,我們接著走走,說說你跟母親在合信府的生活,父王想聽……」

  隨即,兩人又開始了在這宮中漫無目的地遊走,伴隨著一陣陣親和地交談聲,漸行漸遠。

  「哈哈哈~~~」聽到嬴政說起過往在合信府中的趣事,子楚也被逗得哈哈大笑,忍俊不禁,不禁笑道:「世人皆知嬴凰公主神秘威嚴,才德兼備,卻不知這嬴凰也是個妙人啊!竟然以女子之身假扮士子,遊歷女閭,真是有趣~~哈哈哈!」

  回想起往昔的趣事,想到趙詩雨在百花樓被胡雪兒抓包時顯露出的窘迫模樣,嬴政的臉上也不自覺地顯露出久違的笑意,異常暖心。

  「才名遍及天下,心中感懷萬民,為父本以為這嬴凰公主是個心性高傲,不可親近的聖女,卻沒想到,公主竟然如此憨厚,如此可愛!」大笑過後,子楚揉了揉眼角,鬆弛了一下因笑而略微有些抽搐的肌肉,忍不住感嘆出聲,大呼驚奇。

  不過感嘆之後,子楚突然壞笑了聲,滿眼揶揄地瞅了瞅嬴政,忍不住調笑了句:「沒想到,政兒你以前跟在公主身邊,見識到了這麼多,看來這嬴凰公主對我家政兒,還真是安心啊!」

  「哈哈~~」若有所指的話語,還有那滿懷調笑的目光,讓嬴政的臉上微微一紅,尷尬地笑了笑。

  「嗤~~」見到兒子這番局促的模樣,子楚忍不住又笑出了聲,臉上的揶揄更甚,連原本蠟黃的臉色都因此緩和了不少。

  笑了笑,子楚突然想到一事,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退,看了看嬴政,輕聲說了句:「只不過,嬴凰乃是趙國宗室之女,以趙王對我秦國之心,想要將此女要到秦國,恐怕不是簡單的事情。」

  此言一出,嬴政臉上的神情也隨之一僵,只不過很快調整過來,笑著回復道:「父王放心,往後的時間很長,總會有辦法的!」

  「……」子楚看著笑臉相向的嬴政,心中如明鏡,知道嬴政是在故作輕鬆地安慰自己,不免有些無奈:「政兒,莫要安慰父王。」

  隨後,子楚長嘆一聲,頗有些自責地說道:「今年年初,魏楚燕三國舉舊盟合縱攻趙,這本來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一個能以趙詩雨來換取我秦國伐交相助的途徑。但是最終,為父決議向魏楚舉兵,逼得六國合縱抗秦,生生斷了這條路。」

  嬴政聽到這裡,神情也略有黯淡,不過並未氣餒,反而勸慰子楚:「父王,時事無常,即便我秦國選擇邦交一路,也並不見得能夠靠一張嘴就從趙國手中要回他們的神女!這件事情,終究還是要靠劍來解決。」

  「你說的,為父都明白!」子楚感慨了句,緊跟著又說道:「只不過如今六國訂立盟約,合縱抗秦,只要盟約不失,我秦國都不能向六國舉兵。如此一來,要想將嬴凰從趙國手上搶回來,就沒那麼容易了……」

  「……」聞聲,嬴政一時也有些沉默,低著頭跟在子楚身旁,靜靜思索。

  低頭的嬴政沒有看到,旁邊一直盯著看的子楚,眼底閃過一絲瞭然。

  「政兒,你費盡心思想要將她接回秦國,為什麼?」子楚在一旁看著,突然冷不丁地出聲問了句。

  「……」嬴政微微一愣,滿懷詫異地抬頭,看向了滿臉審視的子楚,隨即沉默了片刻,回想起趙詩雨在自己面前顯露出對未來的憧憬,想到那個一心改變現狀的少女,嬴政認真地抬頭,坦然回道:「因為她跟其他人不一樣!」

  「不一樣?僅僅只是因為此嗎?」子楚繼續追問道。

  嬴政正色回道:「是!」

  子楚看著鄭重其聲,滿臉認真的嬴政,忽然會心一笑,說道:「你信任她,那就好!這是你的選擇,為父支持你!只是……為父希望你能不被情感迷了眼睛,任何時候都要保持清醒,你的身上所背負的,不止歷代先王和為父的期許,更是我大秦的國運!千萬秦人的意願!」

  子楚的告誡,嬴政深深點頭,神情莊重肅然,擲地有聲:「父王放心,兒臣謹記!」

  「好!」子楚滿意的點頭,隨後走了兩步,回頭看了眼嬴政,突然笑了起來:「六國合縱抗秦,卻不代表我秦國沒有辦法出兵震懾諸國,政兒你可明白這個道理?」

  「??」嬴政神情一震,連忙看過去,迎著子楚高深的目光,嬴政的臉上似有一些疑惑,沒有想明。

  「呵呵~~」對此,子楚輕聲笑了笑,緊跟著說道:「六國締造盟約,共同陣線對抗我秦國,但是卻又一個最關鍵的一點,也正是六國之間的矛盾所在!那就是如何判定我秦國是不是真正的出兵侵佔六國?」

  嬴政聽到這裡,似乎想到了什麼,又似乎一瞬間消失,沒有抓到稍縱即逝的靈光,隱隱有些焦急。

  子楚見狀,笑著點明:「六國防備的,是我秦國的東出合天下之路!可若是趙國不長眼,招惹我秦國,引動秦人之怒,到那時其他諸國還會為趙國分擔我秦國怒火嗎?」

  「父王是說……」嬴政眼睛驀然發亮,神光灼灼,有些驚喜:「分而治之!!」

  「哈哈哈!」子楚聽聞,頓時大笑出聲,等到笑聲停止,才緩緩道出:「六國合縱,看上去像是同心同德,其實不過是互相安慰罷了。六國相互伐戰邦爭多年,期間仇怨根本不是一言兩語就能抵消的,分分合合,終究不會成氣候!」

  「要說六王不一心,倒不如說,他們每個人心裡想得都差不多,都想要防備秦國的同時,不讓其他諸國超越自己。這種心態,會是我們的契機!」

  「政兒明白!」子楚笑著說完,嬴政也跟著笑了起來,有了子楚的點明,那對六國的籌算,也才剛剛開始。

  見到嬴政復歸自信,子楚知道其心底已經有了籌算,當即也放下了心。

  「這是……哪裡?」收回目光之後,子楚看向周邊的院牆,經過月余的渾渾噩噩,子楚的記憶都有所定格,看著眼前攔住去路的那道紅底高聳的院牆,一時有些疑惑,發聲問了句。

  一旁跟著的嬴政,見到后在子楚身邊回了句:「父王,到蘄年宮了!」

  「蘄年宮……唉……」子楚的目光逐漸變得空洞,陷入了深沉的追思,一聲長嘆,臉上的神情也逐漸變得沉重,邁動沉重的腳步,緩緩前行。

  旁邊,嬴政被子楚身上這股深沉所感染,彷彿聽懂了子楚的嘆息聲,悶不作聲,跟在其後。

  蘄年宮,嬴室宗族祭祀之地,宗族祠堂之所。

  宮外的廣場之上,八尊四足方鼎猶如八位巨人矗立在此,古舊銅色的鼎身,輝映著遠古洪荒的氣息,古老的意志飄蕩在此地,令人一走進就能感受到這些來自遠古的意志。

  八鼎之前,嬴政陪同子楚,一步一步走到了廣場之上,直面這八尊大禹神鼎。

  「呵呵……」忽然,子楚笑出了聲,笑得悲愴,笑得決絕,眼裡帶著些許淚光,最後忍不住自嘲道:「從天而頌之,孰與制天命而用之?!」

  「為父還記得,不止一次地說過這句話。可是卻沒想到,最終為父卻還是沒能逃過這天命!」

  「……」一旁,嬴政靜靜地看著,看著眼前的父王。

  苦笑自嘲過後,子楚看向一旁的嬴政,想起三年前在此地的允諾之語,一時眼含熱淚,語氣當中滿懷歉意,道了句:「就是……不能親手為我兒加冠了……」

  「……」嬴政眼中的盈光,瞬間決堤。儘管想溫言告慰,可這滿目的悲切,卻讓人開不了口。

  子楚再次看向眼前那八尊方鼎,腦海當中回想起這一生,回想起先祖昭襄王的臨終告誡,想起先父孝文王的遺志,想起自己早期多年悲苦,歷經萬難走上這秦王之位,肩負先王遺誨,為大秦天下奮鬥的日日夜夜。

  但最終,這些心氣卻被生生截斷在了這九鼎之地!

  子楚抬頭望向蒼天,臉色蒼白如紙,宛若神神癲癲的灘師,低沉嘶啞的聲音,仰天長問:「悠悠蒼天,何薄於我??」

  「惶惶時月,何負於我??」

  「何負於我?」

  「何薄……何負……」

  「……」

  公元前247年,入秋之際,秦王子楚薨,謚號秦庄襄王。

  同年,其子嬴政繼位,服孝守靈,繼位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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