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相府風雲
黃昏將近，金烏沒落。
呂不韋回到府上，心不在焉，低著頭前行，就連身邊何時多了一人，呂不韋都沒有發現，依舊沉溺於白日宮中所發生的事情。
「相邦是有心事？」這個時候，冷不丁從身旁一側傳來一聲詢問，把呂不韋嚇了一跳，連忙看了過去。
「原來是衛單先生！」看清楚身旁出聲的那人，呂不韋才放下心來，無奈地看了衛單一眼，小聲埋怨道：「先生走起路來怎麼不聲不響，倒是讓不韋嚇了一跳。」
面對呂不韋的抱怨，衛單輕輕一笑，意味深長地說道：「看來相邦是真的遇上棘手的事情了，衛單自相邦進府開始，就已經跟在相邦身旁了，相邦竟然對此一無所知，想來是因為他事而心神不寧吧？」
「……」呂不韋沉默了下，隨即長嘆一聲，朝著屋內走去：「先生，隨我來吧！」
衛單笑著施禮，在呂不韋前行過後，撇過頭看了眼呂不韋，這才緩步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進到了屋堂之內。
「相邦，宮中又出什麼事了嗎？」衛單眉頭微皺，凝聲問了句，心中還暗自思索：難道子楚已經……
「今日大殿議事的時候，華陽太後來了……」呂不韋沒有看衛單的臉色變化，而是低著頭，回想起今日華陽的一番言辭，縱然是呂不韋看來，華陽太后這個婦人也絕非一般人可比！
「華陽太后？難道太后針對相邦？」衛單一聽不是關於子楚的，一時還略有幾分失望，隨即調整心態，輕聲詢問了句。
「那倒沒有……」說著，呂不韋就將華陽太后白日的表現一一道出，說給了衛單聽。
「……」衛單聽了呂不韋的講說之後，心中也是一震，擰眉呢喃道：「這華陽太后，還真不愧是昔日的羋系之首！」
「是啊~！能受孝文王尊待，無生育之能也得以坐穩正妻之位，這華陽太后的本事可見一斑！」呂不韋也隨之苦嘆了句，先前只看到陽泉君羋宸，就只覺得羋系當中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現在的華陽太后居於幕前，親自下場展露實力，也讓呂不韋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說白了，以前羋系的幕後之人，如今來到幕前表現，還真是讓呂不韋感到不適應。比起羋宸那個草包，他姐姐華陽對付起來顯然更為棘手。
「這麼說來，太子殿下受華陽太后的指點，已經決定明日開庭朝議了？」衛單在思索了片刻之後，輕聲問了句。
「不錯，六國合縱大軍已經成勢，再加上咸陽如今風聲鶴唳，也該安定人心了……嗯？先生何故如此看我？」呂不韋輕言訴說，但是話說到一半，眼瞅見衛單一副略帶憐憫的目光看著自己，呂不韋當即有些疑惑，詫異相詢。
見狀，衛單看著呂不韋，言語間空幽內深，鄭重說道：「相邦可曾想過，若是這一次太子殿下真的在朝議當中收攏了人心，安定了咸陽動蕩，那對於秦國而言，華陽可就是有功之人了！屆時，縱然太子心厭羋系以往的嘴臉，也難保不會動了惻隱之心，放下對羋系的偏見……」
「……」呂不韋臉色一沉，這也是自己心中的擔憂。
這時，衛單未作停頓，繼續說道：「若是等到今上……太子繼位，到了那個時候，相邦和華陽太后，究竟是誰在新王的心目中更重一分呢？」
呂不韋的臉色，愈發陰沉難看了。衛單先前初見呂不韋之時，提出的假象，呂不韋可是一直都沒忘。
對於華陽太后和陽泉君羋宸而言，縱然秦國王位更迭，但是他們的身份在那裡擺著，那是王親！但是相邦呢？不過是一朝之臣罷了！
縱然是強秦變法的商鞅，以橫破縱的張儀，也都沒能逃過新王的清算！
若是真到了那個時候，自己一個無權無勢的退位相邦，如何是羋系這幫王室宗親的對手？
「先生可有應對之法？」呂不韋陰著臉，一顆心逐漸沉底，沉聲問了句。
衛單聽聞后，低眉順眼思忖了良久，才緩緩抬頭，目中神光流轉，輕輕說道：「為今之計，相邦唯有與羋系搶功了……」
「搶功？」呂不韋眉頭一皺，忍不住問了句：「何為搶功？」
「華陽太后既然出力助太子殿下鎮壓國內動蕩，那麼相邦大人，就要想想如何能從眼下的大事當中，找到能與華陽太后媲美的功勞了！」衛單娓娓道來，將心中所想坦言相告。
「大事？功勞？？先生是說……」呂不韋心頭一震，似是想到了什麼。
「所謂內憂外患，欲攘外則必先安內！如今華陽太后出面助太子安定朝堂，此事若成，那留給相邦的就只剩下抵抗六國合縱大軍這一件事情了！若是相邦能夠舉薦猛將駐守前線不失，那麼『攘外』這一功勞，足以與華陽太后『安內』之功相媲美！」衛單為呂不韋細細講說。
「先生之意，不韋明了。可是……」呂不韋面露難色，輕聲詢問道：「在成皋一線駐守的，那可是我秦國的王齕、麃公二位大將，可以說是我秦國最好的良將了！不韋麾下並無絕世猛將，如何能夠襄助前線呢？」
見狀，衛單當即明言道：「相邦忘了，衛單當初覲見相邦之時，曾經為相邦引來一位猛士：樊於期！」
「樊於期？」呂不韋聞言奇聲問道：「難道這位樊於期還是兵法大家？」
「不不~~」衛單搖頭說道：「衛單與樊於期相識多年，深知此人雖略懂兵法，但是根本不能統領一方兵馬！」
「那先生為何舉薦他？？」呂不韋這個時候有些疑惑。
「樊於期少年練武，身手高強，雖然不能在危難關頭絕境救場，但是充當一員猛將，衝鋒陷陣守城殺敵，還是綽綽有餘的！」衛單笑著說道：「前線戰事緊急，相邦可以請求太子委派樊於期為成皋守門將，讓樊於期浴血殺敵建功，這樣一來，等到六國退兵，樊於期鎮守城門，雖然大功不及，但是些許小功卻免不了，足以給太子殿下留下個好印象！」
「這……」呂不韋一時有些意動，但還是猶猶豫豫地說道：「可是這城門守將，那可是刀口舔血的差事啊！指不定哪一天就會命喪戰場，樊於期既是先生好友，不韋又豈能為了自身前途而讓他以身犯險，不妥不妥！」
「相邦！」說到這裡，衛單拱手一禮，認真說道：「相邦不知，我這朋友一生習武練藝，其志向就是有朝一日能夠陷陣殺敵，浴血奮戰。為此，即便是置身於險境也置之不理。當此之時，樊於期是相邦最好的選擇！」
「可……可這前線兇險，樊於期兄弟若是有個好歹，不韋如何向先生交代……」呂不韋思索良久，還是有些「不忍」。
對此，衛單面容一肅，正兒八經地說道：「相邦切莫如此！衛單受相邦重視，在這府中擔任相邦幕僚，那就必須為相邦出謀劃策，謀定身後之事！而樊於期這些時月深受相府恩惠，早就有投桃報李之心，此番出戰，也正遂了他的心愿，為相邦效力！」
聽到這裡，呂不韋心神激動，對衛單的忠義之言感動不已：「不韋能得先生輔佐，真乃平生之大幸！」
「相邦言重了！」衛單謙虛躬身，隨即起身之後，目含深意，輕聲問了句：「相邦，有一事衛單不知該不該講……」
「先生但講，不韋傾聽！」呂不韋客氣地說道。
衛單神色微妙，眼睛直勾勾盯著呂不韋，貼過去小聲問道：「若是真到了最後關頭，太子殿下繼位為王，欲廢除相邦之位，眼睜睜看著相邦被羋系報復。到了那個時候，相邦是坦然認命，還是奮起反抗，拼得一線生機呢？」
「……」呂不韋的臉色一下就變了，抬眼看向眯眼的衛單，呂不韋滿臉慎重地問了句：「先生，所謂何意？」
「沒什麼，就是提醒相邦一句，若是相邦不願就此衰敗，樊於期將會是相邦的一個底牌！」衛單輕聲說道。
「……」呂不韋沒有回應，只是衛單的意思，呂不韋卻非常的明白。
樊於期所代表的，就是軍隊。衛單這是要，讓樊於期趁此機會升至統兵之將，好行後事……
低頭思忖的呂不韋，和在一旁觀望笑而不語的衛單，兩人在這殿堂之內，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當中。
…………
傍晚，相府的一處院落當中。
「呂不韋今日已經鬆動，明日過後就會面見嬴政，將你派去前線戰場。到時候你到了那邊，等候公子出兵伐秦之時，就裡應外合，打開成皋關門，讓合縱聯軍先下一關，逼近函谷，助公子之籌謀。」不大不小的屋內，昏黃燭光閃爍，白日里在呂不韋面前恭謹如奴才般的衛單，此刻正在樊於期面前，叮囑著一些事務。
若是這話中的內容，讓呂不韋聽到，那恐怕會驚駭莫名，親自將衛單抓到廷尉府當中嚴審。
「好！」回應衛單的，是樊於期沉悶地點頭。
「呂不韋啊呂不韋，貪慕權力之人一旦心生歹意，那就等於步入了無底深淵，再也沒辦法回頭了！」衛單高深莫測地一笑，輕輕念叨：「真是期待，這咸陽城中，相邦與君王之間的生死博弈！」
感慨了兩聲過後，衛單看向屋內另一邊的兩人，笑著說道：「公子派二位來協助衛單，此後咸陽當中，還多有需要用到二位的高絕身手，還望二位海涵！」
「衛先生，我二人既奉公子之命前來相助，自會以先生之命唯從，先生但有事務敬請吩咐，我二人必不推辭！」二人當中，一面容熟悉、身形勻稱的青年，正笑著恭維。
在青年旁邊，一位身材高大的壯漢，默然無語，站在原地等候。
「風劍先生身手靈敏，這日後的一些隱秘之事，就要多請先生擔待了！」衛單笑著客氣道。
「衛先生客氣！」信陵八劍之一，風劍山劍，便是數年前在邯鄲與墨家嵩師對打的那兩人。
「這幾日無事，兩位還請先在府上隱匿，莫要出面太多，省得被人認出。」客套完后，衛單不忘叮囑兩句，讓這兩位剛到咸陽的高手收斂一些。
「衛先生放心，我二人自會注意！」風劍出面，輕聲回應。
「既然無事，那就請諸位各自回院，好好休息吧！！」
「衛先生，風劍（山劍）告退！」
「樊於期告退！」
「請！」
「……」
屋外，風劍與山劍二人從院中走出，就順著漆黑的巷道，朝自己等人的屋舍走去。
「嗯？」突然間，行走著的風劍突然停住腳步，滿臉疑惑地轉身，朝著身後院中的一棵大樹看去。
好像，這黑暗當中有什麼東西在看著自己！
「風劍，怎麼了？」山劍見到身邊的風劍有所動，當即停下腳步，出聲詢問。
「沒……沒什麼……」在感知確認了好一會兒之後，風劍眉頭微皺，卻沒發現任何可疑之處，最後只得搖頭悻悻作罷，只當這是自己二人趕路太急，導致太累而出現了幻覺。
「……」於是，二人再次動身，頭也不回地走去。
在二人轉身離去，身影快要消失在巷道盡頭的時候，方才風劍所凝望的那棵大樹，在樹蔭籠罩之下的院牆之上，突然睜開了一雙眼睛！散發出炯炯微光，詭異至極！
隨後，院牆上的那一抹黑暗蠕動，一個身著黑衣的身影從陰暗中顯露出來。
黑衣身影未著面甲，隨著身影的挪動，面容也逐漸浮現在微弱月光之下，接著那一絲絲亮光看到了輪廓，正是被呂不韋從廷尉府大獄中救出的殘顧！
殘顧在顯露身形之後，遠遠看著背影將要消失的風劍和山劍，眉目一肅：「信陵八劍……衛單……」
鬼魅般的低語，在這黑夜當中沉浮，終消弭於無。
（註：信陵八劍劍陣＞普通宗師級劍客（包括天劍）＞十大一流高手＞除天劍外單一八劍成員。）
（殘顧之前的天一閣閣主實力=墨家重劍嵩師=江湖十大一流高手，殘顧比上任閣主實力更強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