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六王會晤（中）
「嘿嘿嘿嘿！」眼見諸王都面露期待地看了過來，趙王心中暗爽，輕輕磕了磕桌案，似乎在提醒在場的諸位認真傾聽自己接下來的話：「我六國合兵於此，逼退秦軍，陳兵成皋關前，為的就是斬去秦國曆年以來的東出之勢，為我六國謀求穩定太平！」
「不過，我六國雖縱兵百萬之巨，但是一來不佔地利，二來以眾聚兵但各自為政，難免人心不齊，再加上秦軍兇狠戰力彪悍，秦國朝中名將迭起，勇武之士不在少數，故此就算是我六國合力攻秦，也並無全勝之把握，還需得盡全力為之，方可全此大功！」
「在此前提之下，本王需得問過諸王，對此次合縱伐秦，究竟是如何看待？是想一舉出兵伐除惡秦呢？還是逼其不出龜縮關內？亦或者，是有著其他打算？」
說著，趙王眼皮子一壓，低眉掃過一圈，將諸王的表情都各自收入眼底，鄭重問道。
既然是合縱，那合縱的諸國就得上下一心，以一個目標為準！否則一國伐秦之心堅如磐石，而另一國卻只想著渾水摸魚，矇混過關，這無疑是對合縱大計的一大打擊！
秦國國內，可是真真正正有百萬甲兵枕戈待行的，個個都是敢戰敢殺的虎狼之士！不像楚國，只是號稱百萬雄兵罷了……
更何況，秦國曆來名將輩出，勇絕之將隨處可見，面對這樣的敵人，就更得謹慎為之，否則就算六國合兵，若是力不往一處使，盟內人心不齊各自為政，那就算人數再多，也只不過是一幫烏合之眾罷了，最終又將會是無功而返！
對於此癥結，數十年來已經合縱過不知道多少回的六國，那是個個都瞭然於心。
是故，在趙王出聲詢問之後，韓王立馬當先，嚴肅地說道：「秦國自這數年以來，年年出兵傾吞我六國之土，上黨、三川、鞏洛、太原，這些領土加起來都趕得上一國之土，足以見得秦國欲吞併天下的虎狼之心。如今我六國合縱伐秦，自然是要將這頭虎狼徹底制服，除其爪牙，破其關隘，直取咸陽！」
「故此，本王與我韓國十萬軍民，皆一心伐秦滅秦，絕無二心！」韓王言辭鏗鏘有力，慷慨激昂，一股濃濃的熱血氣息瞬間瀰漫開來，讓人聞之心神振奮！
不過，神情亢奮的韓王，那一番擲地有聲的宣言，在其他諸王的眼中，卻是不以為然。
韓國此番兵分兩路馳援魏楚，奇襲秦軍，可以說是立了大功。可以說，魏無忌能夠謀秦功成，韓國的功勞不容忽視。
只是這樣一來，韓國此番就成為了秦國的眼中釘肉中刺，再加上嬴氏宗族大將嬴摎身死戰場，無疑是為秦人心中的怨恨烈火增添了一把乾柴，這火，自然燒得更旺了。
若是這一次合縱伐秦奈何不了秦國，那等到如今的勢頭消退下去，六國大軍撤回各自國內，獨留韓國一人在秦軍的鐵蹄之下瑟瑟發抖，那結果不言而諭。恐怕到那個時候，秦軍大舉復仇之軍，數日之內便可踏平韓國全境，徹底亡其國種！
所以說，身邊有個隨時能夠滅亡自己的存在，韓王能不「慷慨激昂」嗎？再不趁著六國大軍都在的時候激昂兩下，那等到合縱之意消退，秦國大軍壓境之際，恐怕都沒得機會了！
於是乎，就看到在韓王激昂文字之後，所造成的反響卻是微乎其微，其他諸王都各自觀望，壓根兒就沒把韓王的話放在心上。
「(ー`′ー)！！」韓王看了看面前古井不波毫無反應的諸王，原本帶些紅潤的臉色瞬間蒼白如紙，憂心忡忡地低下頭顱，閉目擰眉，暗自氣悶。
在韓王發言之後，一旁的齊王也隨之發聲：「齊趙兩國多年盟好，我齊國大軍之心，自是與趙王一體！合縱之事，全憑諸王議定！」
得~~這還有個抱大腿的！
聽到這話，魏楚燕三位君王不約而同地白眼一翻，滿臉不屑。
「你齊國大軍？就那零零散散的幾萬人，就算是合縱一員了？依本王看，有你齊國和沒你齊國都是一個樣~！」齊國一發聲，旁邊的燕王就嗤笑著嘲諷道。
聞聲，齊王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怒目瞪視著一旁的燕王姬喜，拳頭都捏得吱吱作響。
這時候，齊王身側的趙王出聲了……
「如今是六王共商合縱大計的緊要關頭，需要的是諸位的策論建議，若是你姬喜沒有這個本事，說不出什麼所以然來，那就給本王閉上你那張臭嘴，省得噁心旁人！！」
趙王這話，直接就朝著斜對面的燕王彪去，一點兒都不客氣。
「趙丹！！」燕王氣得麵皮發紫，本來嘲諷齊王的笑意還沒完全散去，卻被趙王這般「羞辱」，自尊心直接跌落谷底。這情緒上的一上一下，讓燕王差點兒沒岔過氣去。
「好了好了……二位莫要生氣，正事要緊！」眼見這兩位又要開始大罵，魏王連忙出聲勸解，安撫兩邊，全力將話題引回。
六王之間的爾虞我詐，言語羞辱，那都已經尋常得不能再尋常了。往年就是如此，有時候合縱聚兵半個多月，光吵架就吵了一個月，連解散各自回國的時候都要遠距離diss一下，誰都不願意低頭。
按道理來講，各國君王都是當世頂尖的名門之後，禮法儀態都非常注重，按道理來講不應該如此不顧形象，見面就嘴炮互懟，讓人感覺像是農家田埂之上的潑婦罵街一樣。
但是事實證明，六王之間的交談，還真就像是幼稚的意氣行事。造成這一情況的原因，不光是大爭之世爭於實力的時代背景，還有戰國末期禮崩樂壞的大局，尤其是如今周朝滅亡，各大諸侯國的腦袋上再也沒有了「周臣」這一名頭束縛，更加促進了各國相互展露實力，比較高低的決心。
而在這樣的前提下，虛偽的儀禮顯然已經過時，強弱存亡的現實法則，是這一時代的絕對主流。
故此，雖然六王會晤共商大計這一名頭叫得響亮，但是事實上，現場就是誰都不服誰，中門對狙，唾沫星子亂飛，甚至就算是滿口芬芳，也是屢見不鮮。
六國要想真正放下芥蒂，拋棄爭強好勝之心，轉而全身心投入合縱伐秦當中，那還真是難如登天。
「哼！！」場中，眼見魏王出面攔阻，一臉憤懣的燕王瞅了眼，最終也只得化為一聲冷哼，就此作罷。
對此，趙王嘴皮子一抽，極其不屑地「切」了一聲，配上那迷離的眼神兒，嘲諷值直接拉滿。
隨即，無視怒目相視的燕王，趙王看向方才出面的魏王，繼續問道：「既然魏王出面，那就正好在此談談，魏國對此次合縱有何思量？」
「趙王如此盛情，那本王便獻醜一敘！」魏王客客氣氣地出聲，一張口就讓韓王坐不住了：「依本王之見，我等六國此番合縱，還是莫要再想出兵與秦國爭先，只要得以將秦國封鎖在崤函以西，那便已經足夠了！」
「魏王！！」韓王一聽，立馬就坐直了身子，難以置信地反駁道：「我六國舉兵伐秦，怎能這般虎頭蛇尾？」
「韓王稍安！」魏王擺了擺手，緊接著說道：「秦國佔據崤函天險，成皋雄關難破，即便我六國聯軍攻破了成皋，那之後還有一個函谷關，這兩關是阻我六國大軍的堅石，牢不可破！再者，我六國舉兵伐秦，乃是跨境奔襲，此乃兵家大忌！而秦國以逸待勞，固守關隘而阻敵，可謂是兵家上善！如此相較，我六國如何有伐滅暴秦之勝算？」
「我大軍已是百萬之巨，若是各位繼續發國內重兵至此，我六國全力為之，難道還攻不破這兩道關卡，滅不了這暴秦嗎？」韓王憤憤其聲，心中對魏王的「臨陣退縮」很是不忿。
「呵呵呵~~」對此，魏王輕輕一笑，有些抗拒韓王的提議，臉上浮現出一絲輕蔑，似有深意地說道：「韓王，你我都不是血性少年，不可任一時之氣而魯莽為之。我等身為王者，所思所慮須得周而不漏，方能無所過失！如今是合縱逼秦，而不是與秦國你死我活、不死不休，難不成因為此次合縱，我六國就得傾舉國之力為之嗎？一旦兵敗，這不就等於加速秦國一統天下的時機嗎？」
「……」韓王滿懷悲憤，悵然長嘆道：「魏王謹慎，本王自愧不如！但是此番秦國攻伐魏楚，我韓國舉國之力才湊出十萬大軍，襄助二位擊潰秦軍！若是本王也像魏王一樣顧前顧后，畏縮不前，可還有此番勝利？」
「我韓國卑弱，此番阻秦後路已是惡了秦國，若是合縱不能敗秦至函谷以西，恐怕秦國隨時都會大軍壓境，滅我韓國！難道諸位，就眼睜睜看著我韓國被秦國所滅嗎？」
「韓王，我等現在商議的就是拒秦之策呀~！只要我六國締結合縱盟約，那麼不論此番能不能伐秦，只要日後秦國出兵侵犯任意一國邊境，我等六國便合力拒之，這樣一來兵馬不損，就能將秦國震懾在關內，豈不徹底杜絕了秦軍東出之念？」魏王侃侃而談，卻是打算將「合縱」這一非常規性戰略行動改為常駐性應對措施，這樣一來還不用損傷大軍，只需陳兵嚇唬嚇唬秦國即可，呵呵……真是個小機靈鬼。
「……」韓王滿臉憋屈，聽了魏王的打算，再看了看旁邊的楚王和燕王，很顯然魏楚燕三國先前就已經通過氣了，各自都沒有與秦死戰之心，只想著震懾秦軍，從而保全自身實力。
念及至此，韓王無奈地一嘆，心中很是悲苦。
而在這時，坐於上位的趙王，又出聲了……
「本王以為，韓王所言不無道理！」趙王一上來就為韓王講了句話，一下子將其他人的目光吸引了過來：「我六國曆來合縱，不是被秦國偷襲以致功敗垂成，就是因為各王不一心而導致合縱大勢迅速消退，不了了之。究其緣由，還是我六國懼秦之心！」
「六國對秦國之戰是屢戰屢敗，以致士氣蹉跎，兵無戰心，最終被秦軍所擊潰。這樣的六國，秦國根本就不會放在眼裡！為此，為樹立起我六國合縱之威儀，讓秦國從此懼怕我六國，那這一戰就必須勝得轟轟烈烈！！」
「當然……」說著，趙王話鋒一轉，又引用了魏王的見解：「當然魏王的顧慮也不無道理，秦國據關而守，我六國大軍若是強攻，那自然是損傷慘重，若是全力以赴而使得國內無兵可用，得不償失！」
這話一出，在場的諸位君王都面露怪異，隱隱有些鄙視趙王腳踏兩條船，兩邊都站。
「趙王，究竟想說什麼？」趙王右手邊的楚王，此時也忍不住問了句。
對此，趙王微微一笑，滿臉輕鬆地說道：「我等六國百萬大軍，已經是出兵之極限了！而魏王對此的顧慮，是在於秦國雄關難以攻破，生怕兵士的損失太過於慘重。」
「若是本王有辦法，讓秦國雄關的優勢蕩然無存，那諸位可敢同心協力，率兵攻秦？」
趙王的聲音，悠悠傳來，生生勾起了諸王心底最深處的野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