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魏無忌與趙詩雨
秦國咸陽，王宮當中。
宗正嬴洪正疾步穿梭於宮廷內院，朝著靜泉宮子楚的住所奔去。
咸陽宮中樓閣亭宇，參差不齊極為繁麗，地方更是不小，哪怕是一個靜泉宮，都足以讓一大把年紀的嬴洪跑得腿軟腳酸。
好不容易來到靜泉宮主殿門前，正準備推門進入呢，就被一旁站立的內侍給攔了下來。
「宗正，王上不在靜泉宮。」內侍瞧見嬴洪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當下連忙提醒道。
「不在靜泉宮？那王上現在身在何處？」嬴洪一愣，隨即滿臉焦急地問了句。
「回稟宗正，王上今日未時處理完政務后，就去了未泉宮，至今還未歸來。」內侍不敢怠慢，連忙恭聲回稟。
「我這就去~！」來不及多說什麼，嬴洪就這樣小跑著往北宮奔去。
北宮未泉宮，與靜泉宮一陰一陽，相得益彰，乃是一國之王后居住之所！
以前子楚未立后，這未泉宮也就一直空著，華陽太后也只不過是住在邊上的華陽殿。不過去年國宴之上冊封趙姬為大秦國王后，按照王后的禮儀規章，自然是要搬到未泉宮住的。
作為王后的居所，這未泉宮的規模自然也小不了，雖然不如靜泉宮恢弘大氣，但是比起那些沁蘆殿之類的殿堂還是要寬闊不少。
嬴洪匆匆而來，趕至未泉宮殿門前，本想直接邁步入內，突然停頓思索了下，還是看向一旁的宮女，說道：「幫我通傳一下，就說嬴洪有大事要面見王上！」
「是！」宮女婢子聽聞后，連忙福身一禮，恭聲回應，便進了殿內。
此時的未泉宮內閣當中，子楚正與趙姬用膳，兩人一邊談論，一邊享受著豐盛的美食，看上去就很是輕鬆。
「你現在是一國之後，要有一國之後的樣子。這些操持飯食的活計，就讓下人做就好了！」子楚一邊夾起筷子往嘴裡送，一邊還不忘插上兩嘴。
聽聞，趙姬白了子楚一眼，噘著小嘴說道：「妾身平日里又沒什麼事，也就這庖廚之事能上手，反正做這些事情都熟悉了。」
「沒什麼事？那是你覺得！」子楚嘴裡塞得滿滿當當，嘟嘟囔囔地說道：「一國之後可不比農家婦人，你要做的事情可不單單是相夫教子，還有諸宮安定，警示君王。這可都是一國王后的本職所在啊！」
「妾身是舞女出身，才疏學淺，哪裡能做得這些事？王上莫不是嫌棄妾身……」說著，趙姬就放下碗筷，臉上滿是失落的神情。
「……」子楚眼皮子一耷，瞅著對面梨花帶雨的趙姬，一時間心裡滿是無力，連忙勸慰道：「我……我就是說說而已，沒別的意思……」
「可方才王上所說，那些政事妾身都無從下手，又如何才能警示到王上。」趙姬一臉委屈地訴說。
「我這不是先說說嘛~~」子楚訕笑著說道：「不會可以慢慢來~~以後我多教教你，不就行了。」
「嗯！」趙姬輕嗯了一聲，才堪堪止住心中的委屈。
「吃飯吃飯……」見狀，子楚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連忙笑著招呼，趕忙將此事翻頁。
不過，在子楚的心中，卻隱隱有些擔憂……
這時，內閣的屏障之外，一道宮女的身影逐漸顯現，通告聲隨之傳來。
「王上，宗正在殿外求見！」
「宗正？」子楚頓了下，連忙招呼道：「讓叔父進來吧！」
「喏！」宮女輕柔地應聲，起身朝著屋外走去。
不多時，就見到嬴洪風風火火地小跑了進來，來到旁邊拱手見禮：「見過我王。」
「叔父可曾用過膳食，一起來吃點！」子楚笑著說道，一邊吩咐下人搬來坐墊碗筷。
對此，嬴洪面露焦急之色，小聲說道：「王上，老臣……」
說著，嬴洪欲言又止，看了看子楚，又看了看周遭的下人，沒有出聲，似乎有些顧忌。
「你們都下去！」子楚一看，頓時明白過來，這是出了大事，當即將周遭的下人們斥退。
待侍者宮女離開之後，內閣只剩子楚趙姬嬴洪三人，隨即子楚看向嬴洪，出聲問道：「叔父，有何事說吧！」
隨即，嬴洪聲音微顫，戰戰兢兢地說道：「王上，前線急報，蒙驁將軍與嬴摎將軍俱都兵敗退於關內，三軍損傷慘重，蒙驁、蒙武兩位將軍負傷，嬴摎將軍陣亡沙場……」
「你說什麼？嬴摎陣亡了？！！」子楚眼睛瞪得老大，血氣逐漸上涌，滿臉的難以置信，忍不住高聲喝問道：「僅憑魏楚兩國，如何能退我兩路大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嬴洪滿臉悲苦，哀聲回道：「王上，此番對魏楚出兵，本已是穩操勝券，但是奈何韓國分兵十萬，自兩路分別支援魏楚。蒙驁將軍在攻魏之中，突然遭到了趙國廉頗率兵馳援，最後不得已退兵交戰於修魚，卻被韓國出兵夾擊，最終雖突出重圍，但是卻兵敗垂成。」
「蒙武將軍親率一營將士阻撓韓國大軍而身負重傷，大軍被兩面夾擊，蒙驁將軍陣戰失利，墜馬而傷，現已退居成皋。」
「而嬴摎將軍……」說到這裡，嬴洪的雙手陣陣顫抖，難掩心中的悲戚：「嬴摎將軍後撤途中，魏韓聯軍八萬自潁水上游紛至，與楚軍合兵共擊，嬴摎遭魏楚韓三國大軍圍擊，率部突擊，卻被流矢擊中心腑，當場身亡！」
「我秦軍兩路大軍皆被魏楚韓趙四國圍殺，四十萬大軍損傷近三成，如今四國合兵八十萬已經往成皋趕去，最東邊的燕國和齊國也蠢蠢欲動，六國隱隱有合縱謀我秦國之意啊！」
嬴洪悲憤不絕，顫抖著聲音將前線的情況一併告訴於子楚。
面前桌案上端坐的子楚，滿面鉛色，怒意似要從眼中迸發出來，嘴唇緊抿，呈醬紫之態，心口硬生生哽著一口悶氣，周身都在顫抖。
「王上……」對面的趙姬見狀，滿懷擔憂地伸出手，準備安慰下自己的夫君，但奈何……
「噗！！」子楚突然滿臉痛苦，臉上血色盡祛，噗嗤一聲口吐鮮血，整個人在一瞬間被抽去了所有的氣力，身子一歪朝地上砸去。
案上的飯食瞬間蒙上了一層血霧，駭人心神。
「王上！！！」突逢此變故，趙姬立馬嚇得尖聲大喊，連忙衝過去撐住子楚踉蹌快要倒地的身子，被嚇得哭噎不止。
「王上！王上！！」旁邊的嬴洪見狀頓時兩眼一黑，心臟都差點兒停止，見到不省人事的子楚，嬴洪連忙強撐起身子，跌跌撞撞地跑向屋外，嘶吼著傳喚醫官：「來人！！快給我來人！！快去傳醫官！！！」
整個未泉宮，瞬間雞飛狗跳，宮中侍者皆心神惶惶，奔忙於各處，陷入到了恐慌當中。
…………
趙國邯鄲，趙王宮中。
「哈哈哈！！」幾聲爽朗的大笑，傳盪開來。
趙王看著手中的簡報，笑得暢快淋漓，好像百年恥辱一朝洗盡一樣，看著對面笑而不語的信陵君魏無忌，口中毫不掩飾讚歎之語：「這次能讓秦國遭受重擊，讓子楚那小兔崽子知道知道我六國不是好惹的，可真是多虧了魏公子啊！魏公子真不愧是當世大賢！這一戰真是勝得痛快啊！哈哈哈哈~~~」
大笑過後，趙王有些可惜地念道：「就是死的是秦國大將嬴摎，讓本王感到有些可惜！若是這次死的是蒙驁，那就更讓人痛快了！」
在趙王的心中，去年攻取趙國閼與的蒙驁，才是真正的心腹仇敵！
「呵呵~~趙王言重了！」對坐，魏無忌輕笑著道：「此番諸國合兵伐秦，旨在擊敗秦軍，至於嬴摎之死，純屬偶然所得。畢竟，要想在秦軍陣中擊殺主將，談何容易啊！」
「魏公子所言極是，本王也不過是笑談一番罷了！」趙王點頭以示贊同，心裡也明白這一回能戰勝秦國，那都是靠得眼前這位的謀算，要不然結果如何還都不一定呢！
「趙王，這次兵爭得利，秦軍已經退回了關內，按照之前的商議，我六國大軍將集結於成皋關前，共同商議合縱攻秦一事，屆時還需趙王親往與列國君王會晤。」魏無忌見趙王感慨萬分，當即提醒了一句。
「魏公子放心，本王謹記於心！」趙王連連點頭，隨後眼珠子一轉，出聲問道：「魏公子，不知諸王何時到達成皋？」
「魏楚兩國就近，應當很快就能到，燕齊二國距離甚遠，估計要一個月的時間，但最晚不過下月底！」魏無忌雖然不明白趙王之意，但還是明言相告。
「哦~~」趙王拖著長長的音兒回了句，隨後就眼睛一閃，沒了后話。
見狀，魏無忌雖然心中疑惑，但也沒有當回事兒，畢竟合縱之事趙王已經應允，出不了什麼大亂子，當下便擺手告退。
「送別魏公子！」
與上次作戲不同，這一回魏無忌在一名侍衛的帶領之下，悠哉悠哉走出了王宮。
因為魏無忌目前在趙王面前是貴客，故此身邊時常就有一位武藝高強的侍衛跟隨，為其解說邯鄲的各方風貌。
這個時候，魏無忌與侍衛走在大街之上，突然看到迎面一輛馬車駛過，雖然看不到車內的人，但是馬車的風格還有旁邊的徽式，卻讓魏無忌眼前一亮，趕忙問道：「這輛車是哪個府邸的？」
「回信陵君，這是合信府的馬車，看這馬車規制頗具溫雅氣息，裡面坐的應該是合信府內的女眷。」面對魏無忌的詢問，侍衛顯然也是久居於邯鄲，對各方情況知之甚詳，當即解釋道。
「哦！」魏無忌心中一動，眼睛微微轉動，開始算計著什麼。
眼見這馬車將要擦肩而過，魏無忌目中一定，當即有了決斷，直接出面擋在了馬車之前，遙遙相對。
見到魏無忌來到大路中間，旁邊跟著的侍衛連忙跟上，擋在魏無忌身前，生怕這馬車不長眼，衝撞了王上的貴客。
車夫見到面前有人，也緩緩停下了鞭策的長鞭，在兩人面前穩穩停下車。
「何人攔路？」身為合信府中人，車夫自然對宮中的侍衛穿著特別熟悉，再加上魏無忌那一身貴服，讓車夫也不敢輕慢待之，只是客客氣氣地詢問了句。
「敢問車中可是名滿天下的嬴凰公主？！」魏無忌嘴角微微勾勒，手持一禮，面向馬車，緩緩問道。
車夫見到此，側臉看了看車內，似乎在等主人的回話。
「停到路邊吧。」從車內，傳來一聲如百靈鳥般清脆的回聲，亦如黃鶯出谷，呢喃軟柔，令人忍不住心醉。
「是！」車夫恭聲聽命，隨之驅趕馬匹，將馬車緩緩停靠在了路邊，便下車在車旁守衛。
路中間，聽到這一聲音的魏無忌，面上也漸漸露出了笑意，隨之朝著馬車走去。
魏無忌剛剛走到馬車前，就聽到裡面輕柔的女聲再次傳來：「信陵君攔住小女子，可是有事？」
面對軟玉般的聲音相詢，看著馬車窗紗裡面那個若隱若現的趙詩雨，魏無忌輕笑著說道：「沒想到公主識得本君，本君真是萬分榮幸！」
「信陵君說笑了，這一段時間的邯鄲，有誰人不知信陵君之名？時隔十年時間，信陵君再度聯合六國，二次挫敗強秦東出之路，即便是留下縱橫遺策的『鬼谷雙傑』張儀蘇秦！也不過如此吧？！」馬車之內，趙詩雨並未出面，而是坐在馬車之上與信陵君交談，倒顯得有些失禮。
不過對此，魏無忌卻是絲毫不在意，反而聽了趙詩雨的讚揚，魏無忌連忙擺手笑嘆道：「公主之言，實在是令本君無地自容啊！在公主面前，誰還敢自稱才名遠揚？公主真是太客氣了！」
「信陵君攔下詩雨，不會只是說這些場面話吧？」馬車內，趙詩雨輕笑著道出。
魏無忌臉上的笑容逐漸變得高深起來，當即回應道：「怎麼？難道本君見到公主，不能與公主暢聊一番嗎？」
「呵呵~~」輕靈的笑聲隨之傳出：「信陵君真會說笑！如今六國合縱在即，六王會晤迫在眉睫，相比起合縱伐秦之事，信陵君又怎麼會有時間與詩雨在這裡閑聊而浪費時間呢？」
「公主乃是天之神女，能與公主對坐而談，哪怕是一些瑣碎小事，也值得本君推遲行程了！」魏無忌滿臉認真，看上去就很是真誠。
但奈何，車內立刻傳來嗤笑的聲音：「信陵君乃是魏國君侯，就這麼與我這個趙國公主當街笑談，傳出去恐怕不好吧？信陵君就不怕，趙王心裡會起膈應嗎？到時候影響了信陵君的合縱大計，豈不壞事？！」
「趙王是趙王，本君自會在趙王面前訴說解釋。再說了，我身邊這位，不正是趙王的人嗎？難道這還不能讓趙王放心嗎？」說著，魏無忌笑著指了指自個兒身旁的侍衛，一點兒也不拘束。
倒是被魏無忌所指的侍衛，貌似聽明白了兩人話中的蘊意，不由得訕笑了下。
聽了這話，馬車內稍頓了下，隨後不久，趙詩雨的聲音才緩緩傳來：「那不知信陵君，想在趙王的眼皮子底下，跟詩雨談些什麼呢？」
「要不找個地方，本君與公主坐下詳談一番呢？」魏無忌笑著問道。
「不了，詩雨粗容鄙儀，難以入眼，還是不影響信陵君的胃口了！」隔著窗紗，很明顯看到馬車內的女子悠哉悠哉地伸了伸懶腰，緩緩靠了下去，一副慵懶悠閑的樣子，嘴裡還不忘說道：「信陵君可是忙人，詩雨這種閑散慣了的人可耽擱不起，信陵君有什麼要說的就在這裡說吧！」
「真有意思！」瞧見車內女子的作態，魏無忌揚唇淺笑，心裡瞬間來了興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