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初察端倪
大梁城外,秦軍陣前。
隨著攻城先鋒營將士的陸續退回,第一次的攻城戰暫時宣告結束。
此戰秦軍先後共派出三隊三千人的先鋒營,以及後面壓上的一萬前軍,但是經過一個多時辰的攻城戰之後,這一萬九千人生生折去了三成,整整五千多人躺在了大梁的城前,身死魂滅。
更不必說,在秦軍猛烈進攻之下的魏軍,有多少的傷亡。
戰爭的殘酷,在這一刻展現得淋漓盡致。人命成為了一串數字,橫在人與城池之間,成為了難以跨越的鴻溝。
此時的秦軍主將蒙驁等人,正在陣前看著攻城退回來的兵士,在人群當中尋找著蒙恬的身影。
夜晚天黑,僅憑藉著營中的火光,只能模模糊糊看到數丈之內的面孔,再遠就模糊得看不清楚,眾人只能用盡心力仔細凝望,找尋那道熟悉的年輕身影。
「……」蒙驁居於陣前,策馬在一旁巡循,隨著時間的推移,前陣退下的兵士越來越少,卻始終沒有見到蒙恬。
「父親……」旁邊,蒙武的臉上有些悲苦,沉聲喚了一句,言辭當中略有傷感。
「……」聞聲,蒙驁沒有說話,只是臉上的神情陰鬱了些許,握住劍柄的手不自覺地一顫,緊緊攥住,似要將精鐵的劍柄捏碎一般。
就在這時,遠處的黑暗當中,驀然走出一道身負大盾的身影,身形挺拔,英武不凡。
「快看,是蒙恬將軍!」這時,蒙驁身邊一個眼尖的親衛,遠遠看到了負盾歸來的蒙恬,當即高聲喊了句,吸引了蒙驁等人的注意力。
「好!!」瞧見蒙恬平安歸來,蒙驁心中大石落定,暢快地喊了一聲,滿面紅光。
縱然此次攻城失利,但是攻城的先鋒營主將並未折損,先鋒營將士的士氣依舊高昂,稍加休整就能再度發起更猛烈的進攻,痛擊大梁!
「恬兒!」蒙武老眼飽含熱淚,快步來到陣前,一把將歸來的蒙恬攬入懷中,重重地拍了拍蒙恬的肩膀,激動莫名。
長子攻城陷陣,即便此乃軍人的天職,戰死沙場也是榮耀所歸!但是身為父親,蒙武一直未放下記掛之心,如今一見到兒子平安歸來,蒙武也不禁喜極而泣。
「好了,身為軍中將領,豈能有如此惺惺之態?回帳!」一旁,蒙驁恢復往日的威嚴,不滿地喝出聲來,轉身就朝著中軍大帳走去。儼然忘了方才的自己,是怎樣的揪心。
「喏!」聞聲,蒙武低聲笑了笑,拍拍蒙恬肩膀,一同跟在蒙驁身後。
中軍大帳之內。
「恬兒,方才城上發生了何事?我秦軍本已攻佔了半截城頭,怎麼到最後反而被魏軍給奪了回去?以至於潰不成軍?!」蒙驁皺眉凝望,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按道理來說,依照秦軍的戰鬥力,只要是攻佔了一方城頭,應該足以拿下眼前的城牆,攻破大梁城!
但是方才遠遠看去,城頭上的秦軍本來極具優勢,但是頃刻之間卻被魏軍反手逼壓得節節敗退,若這是魏軍實力超凡,那秦軍開始又怎麼能打退魏軍守軍,在城上佔據優勢呢?
軍陣中不了解現場情況的眾將,對此都摸不著頭腦。
「祖父,蒙恬正想向祖父稟明,魏軍城頭,有信陵君的家臣在協助防守!!」蒙恬解下背後的大盾,目光堅毅,道出了這其中的關鍵因素。
「信陵君家臣?」蒙驁一愣,斑駁的濃眉緊皺,一時有些詫異。
「不錯!正是信陵君的家臣!」蒙恬再次篤定說道:「大梁內城當中,有著數十人的江湖劍客,他們個個都是難得的高手,起先我秦軍攻上城頭之時,所面對的僅僅只有魏軍,是故得以推展開來,佔據絕對的優勢!」
「但是這些江湖高手參戰之後,情勢急轉直下,城頭空間有限,我們的士兵根本就無法展開陣形,僅僅靠著三五協同,根本就不是這些江湖高手的對手,被這些劍客逐個擊破,敗退下來。」
「城頭混戰不比曠野陣戰,面對成群的劍客,我們的人打不過也是常事!」蒙驁陰著臉沉吟道,總算是知道了這其中的緣由,當即抬頭看向蒙恬,和聲安慰道:「此番也是苦了你們先鋒營的將士,老夫千算萬算,也沒算到這魏國也有如此規模的江湖力量,看樣子跟十年前的邯鄲一般無二了!」
「魏國信陵君天下揚名,其麾下三千士子,其中身手高強者數不勝數,這一次我們誰也沒有顧慮到,這信陵君還有如此手段!!」旁邊,蒙武見狀也補充了句,對此咋舌不已。
「祖父……」蒙恬神情凝重,略微頓了下,才試探性地說道:「我們大軍出發之前,斥候傳來的六國信息當中,這信陵君是被魏王所棄,就連門下士子都被魏王關於牢獄當中。可如今城頭之上出現了信陵君的家臣,足以證明魏王與信陵君之間,並非是決裂關係!」
「你是說……斥候探得的情報,很有可能是假的?!」蒙驁老眼一眯,目光波瀾四起,心中亦是起伏不定。
情報是假的,也就說明了一件事情:信陵君所行的遊說六國之策,並不一定沒有成功!最起碼,魏國這邊的情況明了!
若是這一切的假情報都是有人在故布疑雲的話,那這個問題就有點兒大了!
「祖父,蒙恬的顧慮就在於此!」蒙恬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若是六國傳出的消息是故意為之的話,那麼魏楚燕趙四國之間的伐戰,會不會也有可能是假的?故意做給我秦國看的呢?」
「!!!」蒙驁老眼猛地一睜,定定地看向蒙恬。
兩人一對視,立刻想通了這其中的樞紐,趙魏楚燕四國演戲,那隻能是演給秦國看的!
四國,絕對另有所圖!!
一想到此,蒙驁神色一暗,陰鬱著臉暗自思索應對之策。
「如此說來,那魏楚燕趙四國大軍,會不會已經在來大梁的路上了?!」旁邊一將軍驚呼出聲,道出了這一可怕的觀點。
「……」蒙驁臉色一沉,很顯然蒙驁也擔心這一點。
「父親,為保守起見,我軍要不要先退後十里,在修魚附近駐守,等探明了情況再行攻城之事?!」蒙武這時悶聲問道。
情況不明之下,這城顯然是不能再攻打了,否則攻城之際遇到突髮狀況,大軍將難以儘快完成轉變應對,陷入被動的局面。
撤軍,成了當下最為穩妥的辦法。但是同樣,此舉也會給大梁的魏軍以喘息之機,若是撤軍之後再想攻城,那就一切都從頭開始,沒有那麼容易了!
蒙驁沉吟了片刻,目色隨之一定,堅定不移地說道:「此地距離修魚不過五十里路,距離我秦國三川郡也不過才七十里,大軍開拔一日即到,用不著退這十里路!」
「再者,即便是魏楚燕趙四國假意開戰,準備合力謀我秦國,但是如今四國大軍陳於壽縣卻不假,而壽縣距離大梁最起碼三百里路,敵人沒有三天根本難以到達大梁周邊!」
「當此之時,我等只需加緊攻城步伐,派出斥候嚴密監視壽縣方向,一旦在這兩天之內一鼓作氣拿下大梁,那即便是四國來此也為時已晚!若是等到四國聯軍紛至,我秦軍還未攻下大梁,那就提前退至成皋即可,四國大軍縱然舉眾來攻,我秦國也不屑於此!」
秦國此次伐戰,子楚下定了決心要拿魏楚開刀,事成則一舉開戰滅國一統之戰!蒙驁身為王駕前的近臣,自然對子楚的籌算瞭然於心,知道此番發展子楚下了大決心!
若是大軍此時後退,即便是因魏楚燕趙四國之動向而穩妥行事,那也是退!身為臣子,自然要為君王儘力解憂,這才是忠!!
當此之時,後退並非是忠王之道,若非迫不得已,蒙驁不願輕言後退!
而蒙驁的思慮一經說出,帳內眾將都止住了交談之聲,俱都目光堅定,凝望著主將,再無一人輕言退兵!
顯然,對於蒙驁這位三軍主將提出的應對之法,眾將都無比信服!
「既然都無異議,那就這麼定下!」蒙驁四下環顧,見到眾人都不說話,當即部署後續之事:「既然大梁城頭上有江湖劍客防守,那麼接下來的重心就放在城門,全力攻破大梁城門,到時候即便再多的江湖劍客,都要在我秦軍戰陣之下飲恨!」
「蒙武將斥候營全數派出,遍灑在大梁東北方,死盯在壽縣來此的必經之路上,一有情況即刻來報!此外,三軍化整為零,兩萬人一隊,輪番進攻大梁,不給魏軍喘息之機,定要在明日分出結果!」
「喏!」眾將同時應命!
陽光碟機散黑夜。
戰爭,是矛盾鬥爭表現的最高形式與最暴力的手段。是敵對雙方為了達到一定的政治、經濟、領土等目的而進行的武裝戰鬥。
若說戰爭是人類史上必不可少的解決問題的方法手段之一,那麼攻城戰,就是農耕社會當中最為殘酷的戰爭!
攻城戰的順利與否,在於攻守雙方的兵力配給,財力軍備,戰力謀略等方面的較量,而一旦雙方的差距並非天差地別的時候,攻城戰就成為了雙方對拼人力的絞肉機器。
與攻打閼與不同的是,這一次的秦軍並沒有援軍兩面夾擊,也沒有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甚至面對的是魏國早有防備的固守!在這種情況之下,大梁的城牆,成為了橫在秦軍之前的天塹!
這一堵城牆的高度,已經不能用長度來丈量,堆砌在城牆之下的累累屍骨,成為了衡量城牆的最直觀體現!
從黑夜到白日,連續一天一夜地攻城,大梁的城牆之外百丈之內,都遍灑秦人的鮮血,每一寸的土地之上都侵染著濃濃的血腥氣,就連泥土都被血漿染成了妖艷的血光。
城牆之下堆砌的屍體,攻城之戰砸下的檑木滾石,鋪滿了整整一方城下的土地,難有下足之處。
大梁高高的城牆之上,鮮血已經隨之流淌而下,整個城牆看上去彷彿被鮮血洗刷了一遍,垂下的血液更是令人毛骨悚然,在白日高陽的照耀之下,散發出邪異的紅光,滲人心脾。
這麼高強度的攻守之戰,秦魏雙方俱都傷亡慘重,最為重要的是,連續長時間的攻伐,讓兩邊兒的軍民都身心交瘁,精疲力盡,一時再難興起最初那種慘烈的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