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這就是天意嗎?
「來來~~干此一爵!」
「恭賀公子封立太子之位!!」
「都別客氣了,喝!」
「好~~來干來干!」
「啊哈哈哈!」
後院當中,一群年輕人正在相聚推杯,共情笑談。
當然,這其中也有一人看上去已經不怎麼年輕了,已經算是青年人士,卻仍與幾位少年公子聊得來,相互之間笑談不止,端是怪異!(荊軻:??)
蒙恬時不時與荊軻碰杯敬酒,探討一些武道經驗與心得。
與尋常習武之人不同,雖然平常也習劍,但是蒙恬因久通戰陣,在戰場上一般都是衝殺陷陣,故而並不喜歡以劍搏殺,反而更喜歡長槍這一戰場殺器!
劍乃百兵之君,槍乃百兵之祖!雖然這兩者相差甚大,但是最基本的根源卻相差無幾。而對於有宗師之境的荊軻而言,無論是槍還是劍,都能體悟到根本的奧秘!
這一次援助井忌,讓蒙恬切實感受到了實力提升所帶來的優勢,基本上只要不陷入敵軍重圍,自己所率的精騎就能像一柄尖刀狠狠刺進敵陣,破碎萬千!
雖然這一次沒能將李牧怎樣,但是李牧臨行前放出的狠話,也讓蒙恬下定了決心,下一次相遇定要生擒這一趙國名將!!
故此,能與荊軻這個精通武道的宗師探討一二,對於蒙恬可是莫大的提升。
而蒙恬身邊的蒙毅,則時不時跟嬴政一起討論些朝中事務。
蒙毅雖然對兵爭之事不甚擅長,但是不論是後勤還是政務的盤點細剝,卻表現出了超乎常人的天賦和敏感性。今年細算羋系軍備的事宜,蒙毅可以說幫上了大忙,否則羋系軍備的細末之處根本難以稽查到。
就連呂不韋整頓並大肆抓捕涉嫌私藏軍備的羋系臣子的時候,也找嬴政特意借了蒙毅前去支援,這才能一人不漏地將此案了結。
至於一旁的孟羋,那自不必說,一雙大眼時不時就飄過來,也不說話,就這麼靜靜地看著,隱隱都有那麼一絲卑微的感覺。
孟羋的動作,自然瞞不過眾人的眼睛,不過牽扯到公子的私事,公子自己都沒什麼所動,其他人也只當作眼瞎看不見。
倒是另一邊上的嬴凡,此時悶悶不樂地喝著悶酒,一聲不吭。
「嬴凡,你怎麼了?」時間一長,交談的幾人也發現了嬴凡的異常,嬴政眉宇一挑,詫異地問道。
「咕嘟~~」見嬴政問起,嬴凡仰首順了一口,隨即看著五人一同望過來的目光,梗著臉扭捏地說道:「大哥,嬴凡覺得自己好沒用啊……」
尋常在外,宗室禮法不可費,嬴凡也不能沒大沒小。也只有在幾人相聚暢飲之後,嬴凡才會稱嬴政為大哥。
「大哥,我們兄弟幾個,蒙恬他能上陣殺敵,援助井忌,聽說還差點兒就擒了趙國的李牧!」
蒙恬一聽這話,臉色微微一變,手也微不可察地抖了下……其實這一戰根本就沒奈何李牧,蒙恬雖然已躋身一流,但是李牧同樣也是修出內力的一流高手,根本就沒有外面傳得那麼誇張,說什麼自己差一點兒就生擒了李牧。
只不過此戰之後,秦國急需奠定無敵之姿,不光井忌被渲染成為了抗擊李牧的猛將,就連蒙恬因出擊斬首行動而聲名大噪。這也是為什麼蒙恬下定決心要在下次相遇之際生擒李牧的原因所在!
因為在蒙恬看來,避實就虛,這不是為將者的榮譽,而是恥辱!
「還有蒙毅,這一次羋系私藏軍備的事情,還是蒙毅先發現的,也是為公子、為王上立了大功。」
「……」蒙毅滿心無語。雖然表面上外人看來,這一次羋系私藏軍備的案底被曝光,是因為蒙毅盤查軍備之時發現了端倪,但是經過後來參與的這麼多事兒,蒙毅早就知道了是嬴政下的一盤大棋,自己也只是剛剛好送上來了。
不過這些,除了嬴政一眾和身居高位的幾位臣子,還有作為當事者的羋系,外人哪裡知道?
嬴凡不知道,於是乎就繼續哀嘆:「荊軻先生更是江湖宗師,就只有我什麼都幹不了,幫不到公子任何地方……」
說完,嬴凡的神情就有些低落。在蒙恬蒙毅兄弟為國出力之時,嬴凡就覺得自己像是低不成高不就的閑人一樣,既無法統御戰場殺敵建功,又無法潛居廟堂苦心籌謀,就像是一個妥妥的閑人。
「嬴凡~你別這樣,我不也沒幫到公子分毫嗎?還當你們的拖累,現在也好好的呀!」許是嬴凡表現得太過悲戚,讓一直跟嬴凡唱反調的孟羋都覺得同情心大起,當即出聲安慰了兩句。
誰知,一聽孟羋的安慰,嬴凡更加惆悵了,滿臉鬱悶地說道:「我能跟你一樣么?我可是男人啊!父親總常說,男人要有男人的責任,要擔負起保家衛國的重擔,哪能像你一樣抱著公子大腿就行了……」
「嬴凡,你說什麼呢!!」孟羋立馬被這話鬧了個大紅臉,嬌羞不已,粉粉的臉蛋兒上滿是局促,慌慌張張地掃了眼嬴政,羞赧不言。
「……」嬴凡有些發愣,看著孟羋那惱不像惱氣不是氣的神情,一時有些迷惑。
怎麼看上去你好像還挺高興的呀?嬴凡心裡犯著嘀咕。
而這時,聽到嬴凡所言的幾人,都不約而同地笑出了聲,嬴政更是大笑起來:「哈哈哈~~你就為這事兒啊?!」
「大哥你莫笑,嬴凡覺得這可不是小事!公子身懷天命,更是聲名遠播威望高漲,我們幾個呆在公子身邊,豈能自甘平凡?這樣不是給公子抹黑嗎?!」嬴凡雖然腦子不靈光,但是性格坦率,有啥說啥,這一番話也是發自內心,真情實意,令人感懷。
蒙恬蒙毅聞之也點頭贊同,這幾人雖都是權貴之後,但卻勉勵自身,不甘於平凡,這也是嬴政最看重幾人的特點。
對此,嬴政輕輕一笑,說道:「既然這樣,那你就好好練習武力,你不是想當護衛嗎?以後哥就讓你當我的貼身護衛!你看如何?!」
「真的?!!」嬴凡大臉一揚,兩個眼睛宛如燈泡子一般明亮,滿臉的驚喜。
嬴凡的父親嬴鐵就是宮廷禁衛統領,乃是王上身邊的近衛,拱衛王城安寧,干係重大。嬴凡對此也是胸懷憧憬,想要成為與祖父、父親那樣的王族忠臣。
如今嬴政所言,無疑是讓嬴凡有了些夢想成真的喜悅。
「大哥我說的話,什麼時候騙過你們?!」嬴政見這憨貨還不敢相信,當即繼續說道:「宮中除了三千禁衛軍拱衛諸宮安寧之外,王駕跟前理應還有八百郎中護衛,作為親衛存在!如今護衛短缺,郎中一職也就空了下來,一直沒有招人填補。」
「只要你練好本事,什麼時候比你父親還要厲害,大哥就親自去找王上,讓你當這個郎中!」嬴政鄭重其聲地說道,說完還笑了笑,不想讓嬴凡心裡有壓力。
禁衛軍負責拱衛整個王宮的安危,而郎中護衛,則是秦王的親衛,皆是從禁衛軍當中提拔的佼佼者,比之禁衛軍還要精銳!
在宗室當中,驍勇善戰者都會拉入軍中操練,浴血奮戰建立功勛,而這其中,若是有人的進展偏向於實力,那就會被編入禁衛軍當***衛王族。若是偏向於兵法韜略,那就接著留在軍中,為國效力。
至於說兩者同修,那隻能說沒有極強的天賦和持續刻苦的努力,根本難成。好學而不貳,唯有專精去雜,鍥而不捨,才能金石可鏤!
嬴鐵就屬於前者,乃是江湖一流高手之列,雖然比不上殘顧蕭閆這樣的至強者,但是實力也算不俗了,充當嬴凡的目標,已經是有些嚴苛了!
可是出乎嬴政的意料,嬴凡一聽這話,立馬就拍著胸脯保證道:「大哥你放心,我以後定會勤練本事,早日打敗我父親,讓大哥你刮目相看!!」
「好!」嬴政朗笑開懷,說道:「大哥就等你這一天!幹了!」
「干!」一時間,酒香入喉,氣氛再度高漲。
在嬴政等人開懷暢飲慶祝一年伊始之時,此時的王宮之中,秦王書房,卻是另一番沉重的氛圍。
子楚身披外袍坐在座位上,臉色蒼白,一手扶著肺腑間,眉頭緊皺,似乎在忍受著難言的痛苦。
對面,一人正手搭在子楚的手腕之上,把脈探查。觀其面容,正是去年在嬴政面前顯露了一手的玄巍,精修神農醫道,醫術高超,百毒不侵。
而玄鷹軍的軍主百里天巳,如今正等候在旁,眉頭微皺,眼底充滿了惶惶不安。
良久,玄巍才將手緩緩收回,沉默地看了看子楚,沒敢輕易出聲。
子楚睜開雙眼,目光輕掃了下眼前,從玄巍的臉上似乎看出了一絲端倪,當下沉吟了稍候,才輕聲問道:「如何?」
「王上內息紊亂,經脈繁雜,血絡不通,濕邪侵入體內,激發了過往的舊傷……」玄巍緩緩道出,只不過才說了半截,就被子楚一語打斷。
「說點兒本王能聽得懂的!」子楚收回手臂,將身上的衣袍緊了緊,隨後看向玄巍,直接問道:「本王還有多少時間?」
「王上……」此言一出,旁邊的天巳立馬變得驚惶不安,正想要勸解一二,只不過才出聲,就被子楚抬手打斷。
「不用說了!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近些年雖然沒有大毛病,但是卻時不時就心肺絞痛,老毛病了。」子楚無奈地笑笑,隨後再次看向玄巍,輕聲問道:「說吧,本王不會怪責!」
「……」玄巍微不可察地一嘆,隨即俯身跪拜一禮,恭聲說道:「王上,已是肺疾重危,難有醫治之法了!若再受刺激,恐怕難有一年之壽……」
「昭襄王此前,就是染上了這等病痛。這種病都是在年輕之時埋下的禍根,長年居無定所,飯食不安,受寒氣日經累月地侵蝕,就會得此惡疾,直到身體抗受不住,便會爆發。」
「昭襄王早年在燕國為質子之時,就是如此悲苦勞頓,才染上了肺疾,最終拖垮了身體。」
玄巍此言一出,子楚變得沉默,良久無言。
這時,旁邊的天巳沉聲問道:「昭襄王能夠年過古稀,年老才逝。王上正值壯年,又怎會……」
最後的話,天巳始終說不出口,心中很是難受。
秦國自昭襄王離世,才過了一年,孝文王就突然間崩殂,如今子楚才堪堪繼位三載,秦國愈加富強,眼看著就要行一統天下之舉,卻偏偏……
王者更迭,就是對王朝本身最致命的動蕩!更何況,若是子楚真的撐不過明年,那秦國這四年來就崩逝了三位帝王,這對於秦國而言堪稱重擊,更無法想象之後會造成怎樣的朝局震蕩。
而這時,子楚也反應過來,苦笑一聲,悵然嘆道:「原來如此啊!看來為質的那些年,終究成了本王這一生難以逾越的鴻溝!」
「王上……」天巳哽咽著聲,突然發現什麼都說不出口,只剩下悲苦的喚聲。
勸慰的話,早在昭襄王當面,天巳就已經說過多次,但是最終,卻難以盡如人意。如今在子楚面前,天巳卻難以再行勸慰之言,唯恐災厄降臨。
這時,子楚也滿懷惆悵地對著玄巍說道:「罷了!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我王……珍重!」玄巍俯身一禮,聲音當中遮掩不住的愁苦,顫著聲道了句,便退了出去。
「天巳!」看著玄巍離去,子楚突然起身,費力地站直了身子,深呼了一口氣,才緩緩出聲:「陪本王出去走走吧。」
「喏!」天巳躬身領命。
深夜的王宮當中,已經沒了國宴之上的熱鬧氣息。
整個天地都置身於黑暗當中,除了宮牆處遠遠的幾撮燈火,再無其他聲息。
呼嘯的冷風吹過,靜泉宮空曠的地域更是寒風凜冽,讓剛出來的子楚渾身一震,劇烈地咳了出來。
「咳咳咳咳咳!!」
「王上!!」天巳一驚,連忙上前攙扶,憂聲勸解道:「夜晚風寒,王上還是莫要出行了。」
「咳咳……」回應的,是子楚的擺手,舒緩了一陣,習慣了室外的寒風,子楚才漸漸止住了咳聲:「無妨,室內室外的畢竟不一樣,習慣了就好!再說了,本王還沒到那種下不了床的地步,不用攙扶。」
說完,子楚推開天巳,一個人前行。
「……」天巳見狀,連忙跟上,不敢慢步。
「天巳,你在這王宮裡呆了多少年了?」突然,前面的子楚發問。
「回稟王上,已經三十九年了!」天巳緩緩出聲,暗淡的火光似乎也映照出天巳鬢角的幾縷斑白,無聲訴說著歲月滄桑。
「三十九年了啊!」子楚長嘆一聲道:「當初先祖設立玄鷹軍,為的就是鞏固王權,窺伺列國!玄鷹軍,也漸漸地成為了王者手中的一把劍!獨尊於王者的一把劍!」
「可這麼多年,秦國王權凝固,宗室一心,朝野平定,將士悍勇,這正是大舉東出的絕佳之時!可偏偏,本王成了秦國的拖累……」
「若無王上,便無如今的秦國!若無歷代先王窮盡畢生心血砥礪前行,秦國如何能有今日的地位!王上與歷代先王,皆是我秦國之柱石!還請王上,切莫悲憫自慚!」天巳在後面勸慰道。
「呵呵呵~~天巳,本王能有你為臣,真是不錯啊!」子楚頓時笑出了聲,對天巳的勸慰話語很是受用。
長笑過後,子楚驀然止步,回頭望向天巳,沉聲說道:「天巳,本王有一事託付於你!」
沉重的語氣,不祥的話語,子楚表現出的決絕,讓天巳發自心底地感到不安。
「庫通」一聲,天巳雙膝跪地,跪伏在子楚的腳下,悲涼其聲:「王上乃王者之尊,自有上天佑之,還請王上莫要如此悲絕!」
「好了!」子楚彎下身將天巳扶起,緩緩說道:「本王只是做最壞的打算,若是哪一天本王突然崩逝,來不及下令傳位,到時候你要同宗室一起,輔助公子嬴政繼位為我秦國新王!謹防屑小,不得有誤!」
天巳看著神情嚴肅認真的子楚,心中明悟過來,當即強忍著心中的悲戚,鄭重起誓:「天巳立誓,相助宗室扶立公子嬴政為王,有違此誓,天誅地滅!!」
這一刻,這個年近中年的漢子,終究是紅了眼眶。
「好!」眼見著天巳領命立誓,子楚臉上的嚴肅瞬間消散,輕鬆地笑出了聲,繼續前行。
深夜,蘄年宮。
殿外的廣場上,八尊一人高的龍紋方鼎置於空地上,遠古的氣息迎面而來,周遭的寒風凜凜,彷彿是這八尊鼎器在喃喃低語,回蕩那莽荒滄桑的氣息。
旁邊廣場之下,百里天巳看著子楚在廣場正中環視矚目,自己則在一旁靜聲等候,充當護衛之職。
子楚緩緩走進,手中高舉火把,來到這九鼎之地,看著眼前吐露遠古洪荒之氣的八尊九州鼎,臉上複雜難明。
一尊……一尊……又一尊,將這八尊九州鼎一一看過,子楚才停下腳步,伸出手貼合在鼎身之上,感受著觸手可及的冰涼,閉目傾聽著夜晚的呼嘯北風,回憶頓起。
「天命如此?就非得是紫微星獨坐之人,才能終結這個亂世嗎?」
「回稟王上,確實如此!」
「從天而頌之,孰與制天命而用之?!我要是不信這天命呢!!」
「天道有定,即是天命!王上信或不信,都無法改變!」
「如今朝堂大定,等本王整頓完內政,定要大軍東出,讓先生看看,這天命究竟如何!!」
「王上,強逆天命,恐會災殃加身,王上三思!」
……
「咳咳~~」思緒落定,子楚輕聲咳嗽了下,緩緩抬頭看著夜空,悵然一嘆:「終究……還是沒能逆了這天命……」
「這就是……天意嗎???」漆黑的夜空當中,獨留一語惆悵,婉轉飄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