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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國宴之上的爭議

  話音剛落,子楚與嬴政的身影,顯露在殿門口。

  嬴政居於子楚身後,不過少年風姿,卻表現出與子楚相得益彰的氣度。

  因修習過劍術,嬴政的身材修長挺拔,雖還有些稚氣,卻是為其更添幾分奪人光彩。

  兩人一同行至。眾臣,宗親,將這一幕看在眼底,各自一番思量。

  來到堂上,子楚端坐王位,嬴政則來到母親身旁的空位。

  「拜見我王!」亦如方才,眾臣子向子楚俯首大禮。

  「哈哈~」子楚坐於王座之上,高聲笑了笑,開懷道:「在座都是我秦國之臣民,不必多禮。」

  「今日乃國宴,亦如往常!叔父,開宴吧!」

  聽到王上吩咐,嬴洪當即拱手道:「喏!」

  隨即,嬴洪面朝前方,高聲道:「開宴,禮樂!」

  聲音方落,鼎鍾雙笙,琴箏塤宮,合奏樂聲響起。

  雖說是合奏,但卻並未有高昂之音,通曲只是低沉寬宏之音,卻是正逢年中大祭,孝文王殯天,就連國宴之上,也沒了歌舞昇平,禮樂也有分悲宏之氣。

  這時,嬴子楚高舉酒樽,面朝百官、宗親,沉聲念道:「諸位,我秦國兩年以來,先後崩逝兩位先王,時局動蕩變化莫測,虧有諸位協同,相助子楚穩定秦國朝局上下,避免受列國窺伺。這國宴第一樽酒,敬我秦國先王,更敬在座諸位!」

  堂下,所有人盡都高舉酒樽,無聲凝視著子楚。

  嬴政也與母親一道,跟隨父王朝臣的舉動,高舉酒樽,隨即飲下。

  飲完這第一樽酒,子楚又填添滿酒樽,遙指宗室,目視身旁兩位太后,親聲道:「第二樽酒,子楚要敬二位母后,以及宗室族親!若無母后與族叔襄助,子楚此時恐怕還不為這一國之王。」

  說完,子楚還特意看了眼華陽太后,眼中「親情」流露。

  見狀,宗室眾人連忙舉杯,嬴洪更是連道不敢,拜謝王恩。

  華陽端著酒樽,正視子楚的目光,心中微微一凜。

  王上,這是在告誡自己,莫要再以迎合之功自居嗎??

  想到這裡,華陽不動聲色,迎著子楚的目光,緩緩說道:「王上言重了,你我母子何須如此?!」

  「母后說得是!」子楚笑著應聲,隨即不再多言。

  堂下,能居於此列的臣子,無不是人中精才,所以對於上首的一舉一動,盡皆看在眼中。子楚與華陽的交談,自然也引得眾人為之思忖。

  與此同時,子楚沒有停下步伐,在敬過宗室之後,子楚再次舉杯,扭身向身後,看著趙姬的俏臉,深情說道:「這第三樽酒,本王要敬夫人。」

  「夫人常年在邯鄲,困苦受累,與政兒顛沛流離,所受之難本王難以想象。故此,敬夫人!」

  說著,子楚來到了趙姬身前,看著面前的佳人,子楚眉目含光,深情凝望。

  堂下,呂不韋看著兩人的深情,看著身姿綽約、俏臉艷麗的趙姬,眉眼微眯,其中流光閃動。

  隨即,在所有人的矚目下,趙姬眼角含淚,與子楚相視一笑,共同飲下這一樽酒。

  嬴政在旁看著,嘴角淺笑,為母親感到高興。

  而另一邊,華陽和羋珠二人,面上則有些難堪。

  畢竟同為太后,同為夫人,夏姬與趙姬,華陽與羋珠,王上對這兩方的待遇總歸是有差別的。

  至於下面的羋系一族,此時也心生不滿。陽泉君羋宸,更是絲毫不遮掩目中的厭惡,直射嬴政與趙姬。

  待子楚坐定,羋宸回頭看了眼旁邊,目中似有暗示。

  羋系一眾當中,幾人接到指示,當即點頭,暗自準備著。

  「王上!」這時,嬴洪出聲說道:「說起趙夫人與政公子,近段時間的咸陽城內,有關政公子的傳言那可是數不勝數啊!都說政公子是我秦國麟子,有霸者之風采。如此公子,實乃王上之福啊!」

  「哈哈哈哈~」聽到有人誇讚嬴政,子楚也是異常開心。

  值此時,嬴洪看了眼華陽太后,緊接著又道:「王上,先昭襄王在位之時,曾冊立政公子為我大秦之嫡公子。往年政公子身在邯鄲為質,無法全嫡公子之禮,如今公子既已回國,也好經宗室大禮,以全政公子嫡公子之名!」

  此言一出,殿內氣氛為之一凝,所有人心中有感,今日之國宴,恐怕沒這麼簡單了。

  果不其然,這邊嬴洪話音剛落,另一邊羋系就有人出來說道:「王上,宗正此言差矣!」

  聽到反對的聲音,子楚臉色一僵,閃過不悅之色,看向出聲的那人。

  那人見此,繼續說道:「我秦國當世,施行賞罰分明之法。不論是宗室公子還是鄉野流民,無功皆不授爵加封。如今政公子未立寸功卻要加封為嫡公子,難以令秦人信服,此舉恐會造成我秦法之動蕩啊!還望王上三思!!」

  「還望王上三思!」旁邊,立馬有好多個羋系之人,在旁應和。

  「……」子楚見到此,臉色陰暗,眯了眯眼沒有搭腔。

  這時,見有人反對,嬴洪憤而反擊:「荒謬!政公子的身份,乃是先昭襄王所定,如今不過是過個禮節,有何違反秦律之處??」

  「況且,政公子質趙六年,親善合信府,對秦國有大功。如今更是德才具備,深受國人擁戴,如何不能為我秦國嫡公子??」

  「不錯!」嬴洪這邊話音剛落,那邊馮去疾就應和道:「宗正所言甚是!政公子乃是王上長子,仁禮德才兼備,更有質趙之功在身。且不說嫡公子一位乃先昭襄王之意,即便沒有,政公子也照樣可當得我秦國之嫡公子!」

  「這……」羋系眾人一聽,當下就有些語塞。

  不過這可不代表羋系就這樣放手,對於這嫡公子一事,羋系可是咬得很緊。

  當下,立馬就另有人出言道:「可這嫡公子之位非同尋常,所指乃是王族之嫡長子。政公子即便有德才,可不為嫡出,就算身為王上長子,又如何能當得??」

  這話一出,宗室跟子楚臉上的表情就很微妙了。

  嬴洪一拂袖,認真說道:「既然政公子的身份經由先昭襄王確立,那麼嫡公子所指就已是政公子!故此,政公子生母趙夫人,自然也就是王上的正妻,亦是我大秦國的王后!」

  此言一出,對坐一片嘩然。在座的羋系一脈朝臣,起碼佔據了半數還要多,這時無不對嬴洪指指點點,顯得極為急躁。

  「王后之位關乎國之存亡,豈能如此敷衍了事?」

  「宗正身為宗親,對於法規法度如此惘聞,簡直荒唐!」

  「不過是平民之女,無德無名,豈能為我大秦王后??」這話說得有點狠,就連子楚都多看了此人兩眼,顯然將其記在了心裡。

  而羋係為首的羋宸,則一臉淡漠地開口,慢悠悠地說道:「宗正啊~~我記得這嫡公子之位,是王后或太子正妻所出之嫡子,才可設任。怎麼現在到了宗正這裡,這步驟像是顛倒了過來?什麼叫做身為嫡公子之母,便為秦國王后?難不成一個出身卑賤,無甚德行之人,也配成為我大秦國之王后嗎??」

  說到這裡,夏姬身後,趙姬的臉色霎時一白,神情也有些黯然。

  嬴政在一旁看得怒火中燒,血氣不停翻湧,冷眼盯伺著羋宸,冰寒殺意逐漸顯現。

  而處在風口的羋宸,被堂上好幾雙眼睛盯著,壓力總歸是有的。不過既然敢在此地說出,羋宸自然也是有所依仗。

  「放肆!!」這時,宗正嬴洪大怒,拍案叫喝:「早在先昭襄王當年,就已確立趙夫人正妻之位,以及嬴政嫡公子之位,只不過當時趙夫人與公子身在邯鄲,這才無法完成儀禮。如今趙夫人回國,迎合其身份擁立為我秦國王后,理所應當!陽泉君當日也在朝上,怎得今日拒不認此事?莫不是想違抗先王之令??」

  以違抗先王之令斥之,好大的一頂鍋!對此,羋宸自然也不敢亂說,神色「卑微」地說道:「宗正言重了。羋宸此言,也是為了我秦國。」

  「當年先昭襄王並未見到過趙夫人與政公子,只不過因為一些傳言便立了嫡公子之位,始終無法令朝臣百官信服。」

  「況且,王后一位事關重大,若是就這麼隨隨便便地讓一個無德無名的人當上,那這北宮豈不亂矣?!」

  說到最後,羋宸攤開手看向臣子方向,立馬收穫了羋系一派臣子的贊同,這讓羋宸有了底氣,很不屑地看向對面的嬴洪。

  當此時,後面與蒙驁並排坐著的呂不韋,輕輕笑了起來,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此,然後看著羋宸,戲謔道:「那以陽泉君看來,何人才能立為我秦國王后?」

  「那自然是……」說到這裡,羋宸張口就來,準備說自己的侄女羋珠。

  「咳咳~嗯!」豈料,華陽一聲輕咳,打斷了羋宸的話。

  被姐姐打斷,羋宸嘴巴張著,愣了一下,雖然心中不明所以,但還是連忙改口,說道:「自然是對王上、對秦國有功的夫人!」

  「呵呵呵~~」聽到這裡,呂不韋滿臉隨和地笑了笑,輕聲道:「既然如此,那不韋不知,陽泉君為何有此悖逆之言?」

  說完,不顧羋宸的冷眼,呂不韋接著說道:「論起功勞,王上早年在邯鄲為質,趙夫人於危難之時侍奉王上,養育公子,這算不算是對王上有功?」

  「置於異地,趙夫人與政公子質趙六年,這算不算是於我大秦有功?」

  「於王,趙夫人有侍奉之親;於公子,趙夫人有養育之德;於秦國,趙夫人有質趙之功。那麼敢問陽泉君,若趙夫人都無德這王后之位,那何人有此德行呢??」

  呂不韋這番話,已經說得羋系一眾啞口無言,更說出了一個事實。相比趙姬,羋系所推立的夫人羋珠,確實要比之遜色不少。

  被呂不韋此番說破,羋宸的臉色自然是相當難看,就連華陽的臉上,也不怎麼光彩。

  最終,呂不韋總結道:「況且,王后之位,本就是由王上所定!王后乃是王上的妻子,自然應由王上選擇。陽泉君與不韋,皆是臣子,豈能對此有任何非議?」

  堂上,子楚滿含讚許的目光看了看呂不韋。

  羋宸的臉色就有些烏青,心中不悅,悶聲喝道:「上卿大人言過了吧!本君也只是就事論事,豈有不尊王上之意?上卿大人還真不愧是商賈出身,伶牙俐齒,倒真對得起你這張巧嘴!」

  說到最後,眉眼不屑地斜視著呂不韋,臉上極度鄙夷。

  「……」被人談及出身,呂不韋臉上也有些慍怒。

  士農工商,商賈作為下等賤民,是連工匠都不如的存在。而呂不韋的出身,也成了這些羋系之人嘲笑的話柄。

  「陽泉君,莫要太過。」這個時候,子楚出面警告了羋宸一句,表情非常冷淡。

  羋宸見狀,身軀一震,準備抬手告罪,卻不想被華陽搶過了話。

  「王上,羋宸所言雖然過重,但卻無甚錯。我秦國的朝堂,何時成了藏污納垢之地?來個商賈都能位居上卿,豈不可笑?」華陽穩坐在位,侃侃而談。一言一行之間,頗有絲雲淡風輕的感覺。

  「……」子楚轉過頭,看著華陽,平聲說道:「母后,不韋先生是子楚的恩人。若無呂不韋當年救助,子楚早已命喪邯鄲,如此功勞,難道當不得我秦國上卿嗎?」

  見狀,華陽眯眼一笑,朝著子楚說道:「王上之意,我自然知曉。既然是有恩於王上,那自然當得我秦國之上卿。只是這樣一來,還請那位挾恩成為我秦國上卿的呂不韋大人,自知自身之斤兩,莫要在這堂上顛倒黑白,混淆視聽,以讒言媚語迷惑眾人。」

  「商賈巧言令色,利益熏心,常常以諂媚之言迷惑主上。王上可要時刻注意,留下充當個樂子即可,若是被此人蠱惑,難免受列國恥笑,笑我大秦無人可用,竟然任用商賈為臣!」

  說到最後,華陽直視子楚雙眸,淡定自若,眸子里似有些許鋒芒。

  「呵呵~」子楚並未因華陽太后所言而動怒,反而輕輕一笑,輕聲問道:「母后認為,商人會誤國?」

  「王上難道不這樣認為嗎?」華陽反唇相譏,反問了一句。

  子楚依舊一臉笑意,正準備出聲,但是旁側傳來的聲音,讓子楚臉上的笑容更甚。

  嬴政臉上波瀾不驚,聲色淡漠,輕輕說道:「古往今來,商賈之士不乏曠古論今。八百年前文王渭水訪賢,求得太師姜子牙,最終強國富民,封國安邦,輔佐姬武伐商,奠定周朝八百年基業!至今才沒落!」

  「四百餘年之前,齊桓公姜小白,得鮑叔牙推舉,任管子為國相,對內大興改革之法,富國強兵;對外尊王攘夷,九合諸侯,得以威震天下!」

  「不論是太師姜子牙,還是管子,皆地位卑賤。管仲商賈之末,太師屠夫出身,兩人或宰牛賣肉,或開店販酒,僅此聊表無米之炊。」

  「但最終二人,無不為名傳千古之大賢,而當此時,又有何人知其二人,當初僅為一介商賈賤民??」說到最後,嬴政輕描淡寫地轉頭,注視著堂下朝臣,以及華陽太后。

  「……」殿內一時空寂無聲。

  所有人都沒想到,在這個焦灼緊張的關頭,在王上與太后爭鋒相對的關口,居然有人敢出言直面太后之過。

  關鍵是,眾人細細品味嬴政所說的話語,都知道嬴政所言皆是真,無半點摻雜。一時之間,眾臣子都抬起頭,眺望那個表情沉穩,臉上無一絲慌亂,敢於淡然直視太后的少年。

  華陽迎著目光看去,見嬴政一臉漠視看著自己,跟子楚一般,父子二人還真是有如一體。

  雖然被一個少年反駁,讓華陽有些惱怒,但更多的卻是胸悶。

  因為此子據理條陳,雖然有些不尊重自己這個祖母,但架不住人家幫的是王上,即便不尊太后,也沒人敢說什麼。

  況且,華陽若是對一個少年發火,那不是更顯得自己無理取鬧,以大欺小了嗎?

  所以,即便華陽心中惱火得很,但卻不能發作,這讓華陽憋悶不已。

  「政兒所言,雖是占理,但也只是微末之言,讓母后見笑了!」這時,子楚接過嬴政的話,笑著對華陽說了句。

  「……」華陽沒有說話。

  「只是,不韋先生方才所言,卻深得本王心意。」子楚語鋒一轉,面向堂下百官,正色道:「嫡公子之事,乃是先昭襄王所立,本王自當遵從!況且,趙夫人於本王、於秦國皆有功勞。故此,本王欲詔令,封夫人趙姬為我秦國王后,公子嬴政全嫡公子之禮,以慰先王!」

  此言一出,堂下頓時無言。

  只是旁邊的華陽,這時輕抬細頸,面上換上一副憤懣之色,怒聲說道:「王上之令,我不過是個婦人,本不該言說。但是別的老婦都不反對,唯獨封趙姬為後一事,老婦絕不贊同!!」

  見狀,子楚眉頭緊皺,臉帶不悅問道:「難道母後到現在還覺得趙姬無德無名嗎?」

  華陽噎了下,隨即憤然道:「老婦不管她有何德才,我秦國的王后,絕不能是一介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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