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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吳孫之事畢,帝王初醒

  當眾人來到院外空地上,看到路邊停留的三輛馬車,頓時三兩成群開始議論開來。

  吳孫一點也不顧及他人的碎碎念,邁步向前行至馬車旁,吩咐一旁站立的高大奴僕:「打開車上的蓬蓋,讓小姐看看裡面的東西。」

  奴僕得令,很是利索地上手拆解,三兩下就將三輛馬車上包裹的幕布給掀了開,露出了其下整整齊齊並列排放的金餅。

  在晌午的大太陽下,一箱箱金餅散發著誘人的光輝,就連整個素雅的清荷院,都似乎蒙上了一層財氣的面紗。

  趙詩雨聽著身邊那一陣一陣的吸氣聲,面無表情地走到馬車旁,伸手取了一塊金餅在手中仔細觀察。

  這戰國時期的冶金業還不算是熟練,金餅上滿是斑斑點點,肉眼可見的雜質甚多,就連金餅的色澤也甚為暗沉,一點也不像後世的千足金那般明亮耀人。

  觀察了片刻,見識了這個時代的高等貨幣以後,趙詩雨心中的好奇也就散了去,隨手將手中的金餅扔進了箱內,興緻缺缺地對著吳孫說道:「好了,這幾車金餅我就收下了,至於剩下的核對事項……」趙詩雨話還未說完,就被一旁站立的福伯給打斷了。

  「不可啊小姐!!」福伯見趙詩雨已經為金錢「折腰」,連忙出聲打斷。

  不理會吳孫臉上的怒容,上前勸阻道:「小姐,萬萬不可答應吳孫的要求,我等合信府老人無不被其用陰暗的手段對付過,此人的秉性陰險狡詐,斷不可因眼前這一絲小利就放任其平安歸去,更何況是將我合信府之根本拱手讓於這等小人,還請小姐三思啊!合信商會乃是您父母嘔心瀝血經營的結晶啊,萬萬不能這般輕鬆就讓歹人奪走啊!」言悲意切,一旁的胡雪兒配合連連點頭。

  趙詩雨聽到福伯的煽情之語,心中也是有些不忍。但是這該斷的還是得斷,哪怕是趙岳不捨得,趙詩雨也要讓他捨得!!

  今日自斷手腳也是為了日後的涅槃重生!為此趙詩雨的決定已堅韌入骨,不可能改變。

  面對福伯的苦口婆心,趙詩雨只得迂迴相對,好在福伯沒有直言說趙岳不同意,看來自己這便宜老爹的心裡還是有點B……不對,是對自己的想法有那麼一絲認同的。

  念及至此,趙詩雨輕聲說道:「福伯您先別急,詩雨想問您一句,關於此事,我父親是否有明言相示:我之做法不可取??是否連他也是無法認定我的所作所為是對是錯,所以才讓您來了解這其中細節?」

  這倒不是趙詩雨背了劇本,而是因為這番情急之下,福伯仍然沒有搬出趙岳來壓自己,顯然是沒有收到確切的命令。

  「這……」被趙詩雨這樣一問,福伯有些說不出話。畢竟,將此事傳達給趙岳一事,只有自己和胡雪兒知曉,而趙岳的回復更是只有自己才知道,趙詩雨連這一步都能想到,是否此事果真不像表面看到的這般容易呢?

  就連主上本人回的書信中,也沒有言明此事的利弊,看來主上對這件事情心中還是有些看法的……想到這兒的福伯,更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眼見福伯被自己一句話說得語塞,趙詩雨心中頓時明了,自己的猜想是對的!趙岳果然是有些拿不準自己,看來今日之事……

  在場的眾人見福伯果真被趙詩雨給問到了,一時間都有些不敢相信。

  不過趙岳的威嚴甚重,胡雪兒等管事雖說難以置信,但是誰都沒有出聲質疑,每人的心中都開始重新盤算起這件事的利弊。

  而另一邊,吳孫則是大喜過望。吳孫本身還在擔心趙詩雨能否勸服合信君趙岳,不成想今日就收到了這樣的一份「大禮」!

  按照目前的形勢看來,此事還頗有些萬無一失的感覺!這讓吳孫萬分慶幸自己跟對了人,心中甚至在盤算著,自己先前送的禮物會不會太輕了,要不要再加送些珍寶來討好這位趙大小姐之類的云云。

  福伯被趙詩雨說得一時無言,見吳孫等人臉上的喜色,面上甚至有些頹廢之態。

  趙詩雨見此,不忍心看到這位老人無助的神情,當下出言安慰道:「福伯,您也不要胡思亂想,此事詩雨本就打算待父親歸來后,一併向你們解釋。如今只能請您先相信詩雨,詩雨絕不會做出對合信府有害的事情。」

  見福伯臉上的神色有些迴轉,趙詩雨也頗感寬心:「眼下與吳孫的約定之事,煩請福伯先幫詩雨核對,詩雨現在不會做任何決定,一切等父親歸來后再議,您看可好?」

  趙詩雨說這話已是有些妥協了,畢竟在趙詩雨的本意中,是打算今日就將此事敲定的,如今看來,只能等待以後來日方長了,否則人心頹勢啊~~!

  此言一出,福伯也便心中明了,知曉這是趙詩雨的讓步之言,心中五感交集!

  福伯當下感動地淚流滿面,悲聲道:「老奴多謝小姐抬愛,老奴愚鈍不堪、三番五次阻攔小姐的決議,不想小姐非但不怪,還如此顧及老奴的迂腐之見,老奴再無顏面面對小姐主上啊~~~!」福伯帶著哭腔,話還沒說完就準備跪地向趙詩雨賠罪。

  見此趙詩雨連忙招呼胡雪兒等人將福伯給攙扶住,緊接著出聲安慰:「福伯快快起來!您這說的是什麼話?!這些年您對待詩雨就像是自家孫女一樣,詩雨也一直視你是自己的長輩,哪有一刻將您當作下人?你如今這般生分,讓詩雨心中如何作想?以後不可再這般行事了。」趙詩雨苦口婆心地安慰了一陣,見老爺子已經穩下心來,頓時覺得自個兒心中也是滿滿當當的。

  對於這位府中老人,趙詩雨是真心將其當親人看待。不說小時的記憶中,這位老人是何等地偏愛自己。光是自己剛來這個時代,心涼絕食那會兒,也是這位一大把年紀的老人,在自己身邊伺候著自己的吃喝,趙詩雨一直都是將恩德視如山嶽的人,福伯的這份恩德在趙詩雨心中那是相當的沉重。

  是以在面對這位老人時,趙詩雨總是不自覺地將其當作自己的親人看待。現在見福伯已不再面露悲色,趙詩雨的心裡也鬆了一口氣,輕聲地問道:「福伯,您可願意幫詩雨與吳孫核對各項事務,以備日後之事呢?」

  「小姐吩咐,老奴定當遵從。小姐放心,老奴一定將此事辦妥。」放下心結的福伯,顯得精神抖擻,一臉堅定地說道。身後的眾管事包括胡雪兒也是服從於趙詩雨的安排,見此,趙詩雨這才放下了心。

  當一旁的吳孫聽聞,由福伯胡雪兒等人來核對約定事項,頓時臉皮子一抽,不過隨即也沉穩了下來,拱手朝趙詩雨一禮以表遵從。

  而後,對著福伯等人說道:「這核對的事務繁多,後事繁雜,日後卻是要勞煩福伯了。」話語中夾著刺兒。

  「吳管事放心,我福嵐雖說已是半身入了黃土,不過就此事上,定然不會鬆懈半分,還請吳管事安心,請吧。」福伯面無表情,反過來將了一軍。

  頓時就見到吳孫的臉上一陣抽搐,隨後向趙詩雨恭聲告退,得趙詩雨首肯后,便帶著麾下之人走了。

  而一旁的趙詩雨看著這一幕,心中也覺得甚為好笑。

  「老奴愚笨,打攪了小姐這麼長時間,現在也就下去準備了。還望小姐恩准!」這時,福伯也向趙詩雨施禮告退。

  趙詩雨連忙回話道:「福伯不必多禮,今日詩雨過得也甚是充足,您也快些回去歇息歇息吧!」

  說完,轉身又對胡雪兒說道:「胡管事,還是要辛苦你一番,幫忙遣人將這三車金餅也拉入府庫盤點吧,放在我這兒怕是一點作用都沒有。」

  胡雪兒聽后自然也是連忙應允,之後一眾人與福伯一道,回去準備開始「盤」點吳孫……

  至此,今日的這一番鬧局也算是完美解決了,偌大的清荷院門口,瞬間就剩下了趙詩雨四人,忙活了半天一時事畢,趙詩雨頓時感覺自己的懶癌似乎又犯了,連忙招呼著眾人各回各院歇息,自己也朝著自己的小窩走去,身後依然是小綠奴和小嬴政兩個跟屁蟲。。。

  行至屋內,趙詩雨打了個哈欠,正準備在這柔軟的坐榻上小憩一會兒,就聽到一旁站立的小嬴政突地出聲了。

  「剛才一開始,我們在門后的時候你突然那一聲『大喊』,是因為擔心胡姨娘和福伯他們被吳孫的怒火波及到,才出面的吧!」嬴政靜立一旁,冷不丁地說了一句,將正打瞌睡的趙詩雨給嚇得心肝一抖。

  聽聞嬴政剛說的話,趙詩雨眯了眯眼,沒想到這小子還挺精的~~不錯不錯!

  當下回道:「說的差不多。」見小嬴政的臉上露出了瞭然之色,趙詩雨轉而潑了一盆涼水:「不過只說對了一半。」

  見嬴政有些疑惑,趙詩雨隨即解釋道:「擔心福伯他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擔心去晚了吳孫會失去理智,這不利於我的謀划。」趙詩雨如實說道。

  聽了趙詩雨的解釋,嬴政的臉色突然顯出一絲不解、一絲憤恨:「你說謊,你對福伯的關心不是假,我能感受到。而且你心中也不喜歡吳孫等人,既然如此,為何不順應著自己的心,站在福伯他們這邊?反而是在幫著吳孫?家人之間的親情,是我從小都渴求的,為什麼你擁有這些卻不珍惜反而和敵人親近呢?要知道這些在福伯和胡姨娘的心中,無異於折磨!」

  嬴政有些憤怒,在他的心裡,很難理解趙詩雨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事。

  一旁的綠奴見小嬴政在頂撞趙詩雨,連忙拉了拉嬴政,想讓其注意些,沒想到卻被其一把甩開。

  趙詩雨一臉平淡地望著憤怒的嬴政,心中並未因為其言行而生氣,反而讚許其赤子之心,於是耐心地解釋道:「你不知曉這其中的波折,有此想法也算正常。但是你又怎麼確信我所做的這些不是為了福伯好呢?吳孫嫉恨,其子廢於胡管事院內,之後又被福伯帶人警告,使其對兩人都懷恨在心,再加上胡管事今日之語,那更是火上澆油!若任由其往後待在合信府,終有爆發的一天,到時候不管結果如何,兩者之間必有損傷,這樣的後果我不想看到!」

  「若明明有能力制止,卻任由此等情形發展而不管不顧,那我才是真正愧對於福伯和胡雪兒!況且,吳孫脫離合信府,這本就是我的計劃之一,也是其中至關重要的一環!而吳孫的離開,對我合信府有百利而無一害,只是現在還沒有人看到而已。」

  「你要記得一點:有些人表面上做著壞事,卻不一定是個壞人;而有些人,外表純良、言行舉止都頗為正派,但其內心,卻是陰暗如蛇蠍一般毒辣。是以看待任何人和事物,都不可只看其表象,內里才是最難看到的地方,同時也是最為可怕的地方。知道么?」

  面對小嬴政的心結,趙詩雨不敢有絲毫怠慢,詳盡地解釋了一番之後,還不忘教導其一番。

  趙詩雨的訓示,嬴政深有體會,這些年在外受過的欺凌不在少數,自然也遇到過這世上人心的齷齪。而正是因為自己切身感受過這些事,所以嬴政才會格外地珍惜眼前的美好,這才有了方才質問趙詩雨的話。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將這其中的曲折直言告知,福伯等人若是知曉你的打算,想必也不會攔阻啊。你連身邊的親近之人都不待之以信,何以成事?」嬴政還是繞不開心中的那道坎,遂又追著趙詩雨詢問。

  趙詩雨聽聞此言,思索了片刻,而後看著一臉倔強的小嬴政,說道:「沒想到你已有這般思量,確實是讓我驚訝,這是好事情,不過胸懷再寬廣也要看得清人心!」

  「親近之人再好,自己自身也要有理智的思維和敏銳的眼光,若只知道一昧地聽任親信之言,而不堅信於心中所向,那樣不管你心有多高,終不會成勢;而對於一些小人,用得好了,卻是比任用親信能臣的作用還要大!」

  「我看不見你所謂的人心,也不想去看。我只知道,胡姨娘是好人,福伯也是好人,而你辜負他們卻反而成全吳孫那等小人,甚至連心中所想都隱瞞於福伯,這就是你的錯。」小孩的心思總是這般的簡單,沒有爾虞我詐,只有對親近之人無條件地信任。

  在嬴政的心中,胡雪兒對其親若母子,福伯雖然知之甚少,但從這幾天的觀察中,就讓嬴政覺得其是一個可敬之人,而趙詩雨卻不對這兩人推心置腹,對此,小嬴政的心中頗有些不忿。

  嬴政這番天真的話語,聽得趙詩雨心中一暖。趙詩雨心中知曉,這是嬴政關心福伯胡雪兒之言。

  但是,為了教導這位日後的「偉大帝王」,趙詩雨只得慢慢解釋:「是非對錯自古無絕對,你心之言我心之語,誰又能真正中正地分辨出孰對孰錯呢?就像是追殺你等的人,對你而言他是壞人,但對他而言,你與趙夫人不也是他們心中殺之而後快的仇人?雖說禍不及家小婦孺,但是人心難測,又有多少人會遵守於世俗時規?」

  趙詩雨頓了頓,接連說了一大堆有些口乾,便伸手接過一邊小綠奴遞上的茶水,微抿了一口,接著道:「就拿福伯他們說吧!你覺得對其不做隱瞞、敞懷相告是對的,但卻忽略了福伯心中對吳孫等人的恨意,雖說短時間之內不會出現什麼變故,但長久以往,這番情緒難免不會被其強加在所做之事上面,到頭來若因此而斷送了我心中所想,你覺得福伯是對還是錯呢?」

  「這……」現在的嬴政才只是六歲稚童,雖說心智較一般少年更為成熟,但哪裡是趙詩雨的對手,幾句話下來就被趙詩雨說得啞口無言,低頭思忖。

  見此狀況,趙詩雨趁熱打鐵:「小政子啊,我知道你於福伯之心是好,但若是只顧偏激行事,最終卻有可能做錯事!這便是因為你沒有看清人心的弊端!!不過這不怪你,你還小,以後要學的還有很多。。。」趙詩雨自顧自地說道,卻是沒有發現在自己說嬴政『還小』的時候,一旁的嬴政翻得大大白眼。

  「御下之道在於恩威並施,有識人之明。福伯於我,不只是一個親信之人,更是父親手下管事,也是我手下的管事。對其親近照顧這是我對他的愛護;我將所有的事項都交於他手,甚至是我的生活之事都交於他來操持,這是我對他的信任;而我對他隱瞞了心中謀划的巨細,並且不惜以威勢或策略讓其遵照我的意志,這便是我對他的手段!」

  「只有如此恩威並施,才能在任何的大局勢之下,明悟當前!也正因為此,才能讓手下之人在辦事的時候能夠心有所忌,不敢貿然依照自身的情緒而違背我所制定的規則。也正是如此,行事才能大勢可期。而這,就是帝王心術的基礎:識人用人、審時度勢之道,你可聽懂?」一大鍋雞湯灌下來,不知道小嬴政有沒有聽懂,趙詩雨是感到有些口乾舌燥,拿起漆碗就開始對付。

  這一字一句,在嬴政的心裡卻重若萬鈞。

  聽聞了趙詩雨的『御下之道』,嬴政心中突然覺得,這位看起來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黃毛丫頭」,卻是有著自己望塵莫及的心境和才思。

  嬴政以前也見到過不少所謂的「士子才人」,但卻從來沒有見過有哪一人像趙詩雨這般高談大論,其言論雖說有一些違背君子之道,但是卻讓嬴政心中起不來一絲絲的反駁之聲。

  細細品味之下,頓時感覺到這三言兩語之中所隱藏的大智慧、大道理,讓嬴政不免心折其中,並且開始對趙詩雨所言的『帝王心術』上了心。。。

  之前的那些年,嬴政一直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所以每天除了見識到這世間的各種醜惡,最多的就是要思考怎麼活下去,至於其他?呵呵……想都不敢想!

  但是自從到了這合信府邸,到了趙詩雨的清荷院,安逸的現狀和過往的不堪在內心中交錯,使得嬴政的心中逐漸滋生出了一種名為『野心』的東西!

  他不想再讓自己有那種無力的感覺,也不想要再屈服在命運之下掙扎,他要反抗,利用自己的身份,積攢自己的羽翼,只待有一日能扶搖乘風起,從此掌控自己的命運!

  嬴政滿心以為自己的身份除了母親以外無人知曉,所以不甘平凡的嬴政就此立下了自己生平第一個心愿:要成為虎狼強秦的君王!

  然而嬴政不知道的是,他面前的這位「黃毛丫頭」,卻從始至終都知曉他一直小心保守的秘密,雖然不是很肯定,但是也已經為他制定了一系列的「調教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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