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年輪

  容墨渾身不易察覺的一震。


  他確實和簡桉曾經一起種過一棵梧桐,那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那是上高中之後的事情,簡桉的成績在他的輔導下突飛猛進,從全校倒數到和容墨比肩,也不過是用了兩個月的時間而已。


  原本對他們兩個在一起持反對意見,擔心簡桉帶壞容墨的老師也隻能無可奈何地退讓,畢竟兩家都是有權有勢,哪一家都惹不起,更何況雙方家長都已經不追究了,自己也沒必要討人嫌。


  簡逢意原本是激烈地反對簡桉和容墨在一起的,他對女兒早戀沒有什麽感覺,但是這個人不能是容墨。


  簡逢意甚至已經為簡桉看中了幾家世家的兒子,無一不是英俊瀟灑,待人體貼。隻要簡桉想,哪怕沒有到結婚的法定年齡,也完全可以過上後半輩子衣食無憂的闊太太生活。


  盡管簡逢意對不起簡桉的母親,但是在簡桉的身上確實花費了諸多的心血,可惜的是,簡桉根本不領情。


  “你沒有資格插手我和容墨的感情。”


  簡逢意氣了個倒仰,簡桉卻依舊我行我素。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容父容母卻十分喜愛簡桉,容墨在年青一代中是無人能及的翹楚,當然也有很多女孩子前赴後繼,芳心暗許。


  容墨不管男女,生人勿近,雖有女孩子壯誌躊躇地幾度試圖攻略,但是都紛紛敗下陣來,也不是沒有人想要從容父容母的身上打開缺口,可惜的是,還沒能成功進入容家的大門就已經被管家彬彬有禮的拒之門外。


  隻有簡桉是個例外。


  容父一生叱吒商場,翻雲覆雨,正如簡逢意看出容墨一旦翻臉,絕對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一樣,這才拚力阻止簡桉,容父也能一眼看出,簡桉看上去是眾人眼裏的壞學生,實則心思單純,認準一件事,認準一個人,就絕不會回頭。


  但是簡桉卻不清楚,當容母第一次提出想要見一見簡桉的時候,簡桉甚至是抱著逃避的態度的。


  下意識裏,她覺得自卑,因為自己的私生女身份,也有對容父容母的畏懼。


  但是很快容父容母對她的熱情態度就讓簡桉打消了一切顧慮,在容家那棟巨大的祖傳老宅裏,她甚至感受到了曾經從來沒有感受到的家庭親情。


  容父容母對待她如同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事事都想著簡桉,那棵法國梧桐,就是在那個時候種下的。


  容父喜歡侍弄花草,那天簡桉來容家和容墨複習功課,正好看見園藝工人正在往容家搬運容父訂購的各種花草。


  容家祖宅的後麵還有一片空地,容父訂購了一批梧桐,後院已經被種上了大半。


  簡桉和容墨趁著工人不注意從樓上溜了下來,兩個人是養尊處優慣了的,對種樹這種事情自然是不怎麽得心應手,好好一棵梧桐樹苗被種的歪歪扭扭,種到最後,聽見園藝工人回來了,兩個人和做了什麽壞事一樣丟下鐵鍬就慌裏慌張地跑上樓。


  可是就算這樣,或許是命中注定,這棵法國梧桐居然好好地活了下來,甚至快速地生根發芽,枝繁葉茂。


  幾年時間,已經可以在炎炎夏日遮出一片綠蔭。


  有的時候兩個人會悄悄地溜到後院,重重樹蔭遮擋了所有的時間,在樹下兩個人頭對著頭學習,累了簡桉就靠在容墨的肩膀上睡一覺。


  一切都在那個晚上戛然而止。


  容父容母在去機場的路上突遇車禍,無人生還,容家祖宅被徹底地封存,連著裏麵容父生前最喜歡的花草樹木,隻留下了老管家駐守。


  曾經那些美好的回憶,全都變成了最鋒利的刀子,一刀刀狠狠地割在容墨的心上,鮮血淋漓。


  “你不配再回到那裏。”


  新婚第一晚,容墨不顧一切地用所有最鋒利的話來刺傷簡桉,當然也包括這句話。


  他還記得簡桉當初的神情,曾經那個坐在他身邊笑著的簡桉,那個幼稚的硬拉著他非要在梧桐樹上並排刻下兩個人名字的簡桉,在他刻意的傷害下,飛快地死去了。


  僅僅兩年時間,簡桉的所有年少鋒芒,所有少女的幼稚羞澀,蕩然無存。


  時光飛逝,院子裏的那棵梧桐是不是還鬱鬱蔥蔥?容墨無從得知。


  但是懷裏的這個人,卻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問他名字的少女了。


  她的心已經傷痕累累,而這傷,拜他所賜。


  “是。”


  容墨忽然不敢去直視簡桉的眼睛,要過多久,她就會想起所有的事情?想起自己加諸在她身上的傷害?

  那個時候她還會像現在這麽信任他嗎?

  他不敢去想。


  “它現在還在嗎?”


  簡桉輕聲地問道。


  “如果我們回去,我就帶你去看。”


  容墨抱起簡桉,簡桉沒有反抗,任由容墨把她帶回了別墅。


  傭人很快就煮了薑湯拿了熱毛巾上來,容墨抖開雪白的毛巾,把簡桉整個包進毛巾裏。


  簡桉隻在毛巾裏露出了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像是某種毛茸茸地毫無攻擊性的小動物,乖乖地任由容墨仔細地擦拭著她頭上的水珠。


  隻有在她安靜的低垂下眼睛的時候,容墨仿佛才能看到那個年少的簡桉的一絲掠影。


  容墨還沒有整理完,簡桉的眼皮就已經不受控製地沉沉垂了下去,頭也越來越低,幾分鍾之後,忽然倒在了軟綿綿的床上。


  在水池裏的掙紮過多的消耗了她的力氣,危機一旦解除,困意就無法控製地侵襲而來。


  容墨心細地替她把最後一縷發絲擰幹,幫她蓋上了被子。


  簡桉床頭上放著的畫夾引起了他的注意,畫夾似乎是被簡桉有意倒扣過來放在床頭的櫃子上。


  容墨走過去,輕輕地把畫夾翻開。


  前幾張都是些簡桉的服裝設計作品,有畫完的也有沒畫完的,各式各樣,什麽風格都有,還有的隻是幾句靈感隨筆,翻到最後,一張素描人像忽然映入容墨的眼簾。


  這張素描人像的主人公是容墨自己。


  看得出來簡桉畫的很仔細,就算是頭發的細節也不放過,如果放遠一點,簡直就像是容墨的照片一樣。


  容墨把畫紙翻過來,和別的設計稿不一樣,這張素描背後空無一物,沒有時間,也沒有落款。


  我在你心裏到底什麽樣的存在?

  簡桉,我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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