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六章:突出部
張任官任副指揮使,手下有六個戰營,三千餘人的規模。在過去,這也就是一個統制能帶領的兵馬數量,而一個副指揮使麾下,一般會有好幾個統制,能指揮上萬甚至更多的軍兵。
但到了江寧新宋時期,這個數量便大大縮水了。
通過軍事改革以及募兵法的正式實施,廂軍的徹底取消,新宋的軍隊規模大大縮減。
老宋時期,號稱禁軍八十萬,廂軍更是多達數百萬人。
現在,整個禁軍的數量,加起來也不到三十萬人。
而其中的二十萬人,便部署在了與遼國以及其僕從國的對抗前線。
人數雖然少了,但戰鬥力,卻是在急劇上升。
在蕭城看來,現在的新軍,任意抽調一支出來,也許還是比不上當年大國統帶的那支廣銳軍,但是,也足以達到河北邊軍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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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年所有的河北邊軍加起來,也不過五萬人左右。
至於京城周邊的上四軍,說是全國精銳抽調,但打起仗來當真是不敢恭維,蕭定十騎破百騎以前後來王柱帶著一哨步卒又干翻了上四軍百多名步兵便可見他們之間的差距。
所以在蕭誠看來,現在的三十萬新軍戰鬥力,已經是超過了當初整個老宋的戰鬥力。
更何況,還有諸多新武器的加持。
軍隊數量少了,但在軍隊上的花費並沒有降低。
過去老宋拿來養八十萬禁軍和數百萬廂軍的軍費,現在被蕭誠一股腦地用在了新軍身上。
刨開軍晌、各種津貼、賞錢等之外,大量的資金被用到了軍隊的訓練、裝備上,這使得這支軍隊的戰鬥力得到了進一步的提升。
寧精勿濫,是蕭誠治軍的一條原則。
濫竽充數的軍隊,在關鍵的時刻,不但救不了命,還有可能壞大事。
倒不如將這些不保險的都拿掉,這樣至少有一樣好處,心中有數。
總體上看起來,軍費的花銷並沒有降低,但如果從全局盤算下來,新宋其實仍然在許多隱性的花銷之上,被大量地節省了下來。
比方說軍隊的後勤供應體系。
因為軍隊的大幅度減少,使得後勤供應體系也相當的減少,在這個人扛牛馬拉的時代,為上百萬人提供後勤供應和為三十萬人提供那完全是兩個概念。
特別是在戰爭時期,這個差距會更明顯。
以前要一百萬人才能做完的事情,現在三十萬人便綽綽有餘了。
如此總體算下來,竟然還是大大節約了財力。
當然,諸如司軍超為首的老派官員們擔心軍隊數量太少會出事,會抵擋不住遼人的進攻的擔心,也只能在接下來的戰鬥之中來檢驗了。
過去養著數百萬的廂軍,是老朝廷避免百姓成為流民,成為禍患的一種手段,說白了就是朝廷拿錢養著這些人,然後官員們又將這些廂軍變成了自己賺錢的工具或者擁人,反正是朝廷養著,他們連工錢都不用出。
但現在,這些青壯們都不再是消耗錢糧的而變成了創造財富的人了。
更多的工坊需要更多的工人,更多的養殖場需查更多的工人,更多的土地被收回后需要更多的人耕種,更多的商隊也需要更多的人充斥。
這一進一出之間,又是一筆巨大的財富被創造出來。
即便是老派的官員,即便是蕭誠的反對者們,在這些改革之中,也得到了極大的好處,現在這些人,在觀念上都有了基本的一個轉變。
即,他們反對的是蕭誠這個人。
而不是反對蕭誠所帶來的這些改變,執行的這個政策。
除了極少數人之外,絕大部分人都在這個改革的過程之中得到了好處。
即便是有朝一日蕭誠真下了台,他所推行的政策,也照樣還是會執行下去,
而這,也正是蕭誠夢想達到的結果。
人亡政息的事情,要不得。
一個長期的能夠得到延續的政策,一個長遠的能夠持之以恆可以執行的規劃,對一個國家的長遠發展,實在是太重要了。
所以即便是司軍超,劉明義這些蕭誠的政敵,即便是被蕭誠趕下了台,卻仍然保留著他們的政治待遇,在重大決策過程之中,他們仍然具備一定的發言權。
那怕他們在發言的時候,更多的時候發出的是反對或者質疑的聲音。
這其實讓蕭誠陣營的人很不爽。
但蕭誠卻安之若素。
有反對和質疑的聲音,能讓我們把事情做得更完美更好。
如果當真成了一個聲音,有缺點有錯漏都沒有人發聲,那等到這些缺點和錯漏出現的時候,說不定已經釀成了重大危機。
反對者的存在是必要的。
而且,說不定在未來的某個時候,我們也會成為反對者呢!
我們也需要讓自己在未來有發出聲音的機會啊!
所以,現在我們在執定規則的時候,變必須要將其變成慣例,變成原則。
因為我們有這個心胸和度量容納反對者。
我們也有這個能力把反對者提出來的那些問題一一解決掉。
只有心虛的能力不足的傢伙,才會抹殺一切不同的聲音。
此事,蕭某不屑為之。
這便是蕭誠對自己那些忠心了麾下所講的話。
這些話,最後還是傳到了司軍超等人的耳朵里。
據說司軍超在聽到了這些話之後,長嘆一聲,說了一句我遠不如蕭崇文也,然後便大醉了一場,酒醒之後,卻是更加地努力地來找蕭誠政策之中的問題了。
這些東西,即便是張任,一時之間也很難領會其中蘊含的意義。
他現在率領三千餘人駐守在雍丘,是整個大宋軍隊之中最為突前的一個位置,可以說直刺偽趙的核心區域,與東京當近是近在遲尺。
戰事一起,雍丘必然首當其衝。
江寧判斷與遼國的大規模衝突,當是在十月之後,因為這個時候,黃河封凍,遼國的大量軍隊、物資會更加方便快捷地越過黃河。
但對於雍丘來說,這個時間點,肯定是要大大提前的。
他們這樣的突出部,自然會是對手的眼中釘,肉中刺,在發起大規模的進攻之前,怎麼可能不將他們先行拔出呢?
當然,遼人主力還沒有到,完成這個工作的,就是遼國的僕從國了。
比說現在正在東京的宋王趙瑣,趙王曲珍。
趙瑣回到東京之後,利用自己的身份,居然也招募到了十數萬軍隊。其中包括的那些河南地面上的豪紳世家的私軍,這些軍隊的戰鬥力,還真是不低。
張任的軍隊隸屬於白羽軍,而現在白羽軍又劃歸了中部行轅指揮,也就是說魏武現在算是王柱的手下。
但又因為魏武的白羽軍距離中部行轅較遠,反而是離東部行轅更近,事實上魏武倒是成了兩個行轅之間的一個聯結樞紐所在。
朝廷屬意要將荊襄戰區、江淮戰區打造成一個戰爭聯合體,為此更是派出了由兵部尚書呂文煥任總經略,統一指揮協調幾大戰區。
由了魏武在之間的緩衝與聯繫,便能更好地協調兩個戰軍之間的統一行動。
張任這三千人的配置是相當豪華的,他的副手,統制官任忠,出身河北邊軍,曾經是遼國鎮北王耶律敏的手下,在耶律敏渡河一戰之中拚死抵擋,最後僅以身免,這個人無論是經驗與資歷其實更勝張任一籌。
不過呢,也是因為他的這個出身,在升遷的路途之上不免就有些關礙了。
而張任,是首輔重點扶持的人樣子,他又是白羽軍老兵的女婿,在以廣西老表為中堅力量構成的白羽軍中,張任當然會得到更多的關照。
從一介兵丁,升到副指揮使,張任只用了不到五年時間。
雖然說在軍中,升職和撤職都很快,但這個速度,還是很嚇人的了。
不過任忠倒是安之若素。
一來呢,是他經事多。每每想起在黃河邊上戰死的數百自己的袍澤,任忠便覺得自己還活著就已經是上天的保佑了,所以,沒有什麼可以去爭的。
二來,張任會做人,作為一名文武兼備的將領,在拉攏人這方面,張任做得就非常好,含蓄內斂,讓被拉攏的人也覺得很舒服。任忠呢,還真就吃張任這一套。
所以兩人搭班子,將這三千餘人的一支隊伍,倒是弄得風生水起,一團和諧。
當然,這支隊伍之中還有另一個關鍵人務,軍法官吳征,一個純粹的廣西人,老資格的白羽軍。
他既管著軍法紀律,還管著後勤。當然,據私下小道消息,此人還是知秋院的人。不過這個就不能拿到檯面上來說了,只能猜測。
「沒能搞到一些青銅炮啊!」任忠有些遺憾,「我們這裡的十餘門柞木炮,每門炮最多開個兩三炮,就廢了。」
「本來就是一些消耗品,廢了就廢了,老任,你想想,那些青銅炮那麼重,隨便一門都是好幾千斤,你說辛苦巴拉地弄到我們這裡來,等我們撤退的時候咋辦呢?帶得走嗎?」張任一攤手,道。
「怎麼就要撤呢?我們又不是干不過他們!」任忠有些不滿,吳征也同樣如是。兩個老軍人都想不通上面為什麼是這樣的策略。
「我就說不能讓呂尚書當這個總經略吧,應當是首輔親自來當嘛,瞧這呂尚書,上台就來這一套!」吳征很是看不慣兵部尚書呂文煥的。
「這個你們還真是誤會了呂尚書了。」張任搖遙頭:「這樣的重大戰略,首輔不批准,呂尚書敢做?沒有首輔的首肯,王大將軍,魏大將軍,高大將軍會同意?」
「我想不通這個道理!肯定是呂文煥進了饞言,迷惑了首輔!」吳征不願間怪罪蕭誠,只能把氣灑到呂文煥身上。
「我們太突前了。」張任道:「就像一把尖刀插在了敵人的心臟,對手必然要除之而後快,到時候,我們面對的,說不定還不止開封方向的軍隊,說不定還有京東方向的。就算我們能戰而勝之,但接下面對遼軍的主力呢?到那個時候,只怕撤退都難了。幾千好男兒,豈能作無謂的犧牲,自然要放到更關鍵的地方去。」
「話是這麼說,但總是不舒服!」任忠道:「當年,我的上官們,也曾經對我這樣說過。」
「切,夏治言之流的人物,能與我們首輔相比!」張任不屑地道。夏戒,東京老宋國亡的時候的首輔,自覺無顏面見列祖列宗而在皇帝出降的時候自削臉目之後自殺。
可即便他死了,現在的士林清議也沒有放過他與陳規。
普遍地一個論調就是因為當時這兩位軍政首腦沒有起到該有的作用,東京老宋被破,皇帝出降,大宋幾乎亡國的責任,這二位要背一大半。
「雍丘的縣令剛剛上任不久,那個年輕人正雄心勃勃地想要干一番事業呢!結果馬上要他組織雍丘百姓後撤,只怕他接受不了。」任忠道:「說不准他接到消息之後,會衝到我們這裡來鬧上一番呢!」
「他敢!」張任冷哼:「現在可不是以前,他敢衝撞軍營,我便敢拿了他,他的事情,自有他的上官給他下命令。他如果識相,我們還能幫著他們組織撤退,真要對我們沒有什麼好言好語,對不起,我們可就幫不上忙了。」
幾人正說著話,外面的親兵卻是走了進來,道是雍丘縣令來訪。
張任不由大笑。
「看來是個明白人,知道想要儘快速地撤退,便離不得我們的幫助,他這是看上了我們軍隊里的那些大牲口還有馬車了。」
「說不定還要我們去扮紅臉兒!」吳征沒好氣地道:「他這個縣令要當一個愛民如子的好官兒,逼迫大家撤退的惡人,正好扔在我們這些大頭兵上。」
「只要能讓百姓撤退,少些損失,惡人便惡人吧,也沒什麼!」任忠笑道:「到時候吳兄你不想做,我去做。」
「這樣的事情,最好還是由我這樣的人去做。」吳征道:「今兒個他要是不跟我作幾個揖,說幾句好聽的,我肯定不幫他!」
三人都是笑了起來。
「走,去迎迎他!」張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