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五章:獵殺
大帳之內,坐著大大小小十幾個部族的幾十名有頭有臉的將領,統御這些人,要麼誘之以利,要麼鎮之以威。這些年來,李淳統御秦鳳路的不二法寶,便是無數的銀錢砸上去再加上滾滾的人頭落地。不服氣的部落,如今已經消失在了茫茫的歷史長河之中。
對於這些人,李淳並不如何看重。
因為這些人現在服膺他,但也很可能在接下來的某個時刻背叛他,只要他的實力不在。
就像這一次自己的主力被耶律隆緒擊敗之後,便又有人想對自己呲牙咧嘴,只不過形式反轉得太快,這些人還沒有來得及背叛,自己便又回過氣來了而已。
但張城是不一樣的。
張家世代將門,其影響力可不僅僅局限在軍中,也不僅僅局限於大宋,便是在遼人那邊,張超張誠也算得上一號人物的,可比他李淳要有影響力的多。
這也是李淳想要謀奪陝西路的時候,一定要拉上張城的原因之一。
有名望,但現在實力又不強,正是好拿捏的時候。
這樣的人,不趁著現在拿捏在手中好好利用,以後可就沒有機會了。
所以對張城,李淳還是相當尊重的。
秦鳳路上的那些部族頭人們是可以利用的工具,但張城,則是他一路前行的夥伴。有了張城的加持,他李淳才能如虎添翼!
看到張城提酒過來,李淳笑著下席相迎。
張城替對方將酒滿上,笑道:「屬下恭賀安撫使心想事成,得展雄風壯志,從此一飛衝天,未來不可限量。」
聽到張城在自己面前自稱屬下,李淳笑得嘴巴都合不上了,連聲道:「小張太尉太客氣了,你我雖然年紀相差一輪,但著實可稱忘年之交,當為兄弟,來來來,共飲,共飲!」
得意忘形的李淳雙手捧杯,仰頭大飲。
張城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難明的笑容,一手仍然提著酒壺,另一隻手卻伸到了腰間。
嗆的一聲輕響,一道黑色的弧光在大帳之中閃過。
察的一聲輕響。
黑色的弧光輕盈地掠過了李淳的脖頸,刀過不留痕,只是在頸間留下了一道血線。
大帳之內頓時大嘩。
有的人驚得尖聲大叫,有的人原地一蹦三尺高,
李淳的手裡還端著酒杯,人也還沒有倒,一雙看著張城的眼睛里充滿了驚詫。
直到死,他也沒有想明白,張城為什麼要殺他?
凝視著刀刃之上緩緩向下滾落的一滴血珠,張城澹澹地道:「真是好刀!」
這把刀,是蕭二郎送給他的。
當年蕭二郎給蕭定打造了一把算得上是舉世無雙的橫刀,剩下來的材料,便又打造了兩枚短匕與這樣的一把佩刀,短匕蕭二郎留著自用了,而佩刀,就送給了張城。
張超死於蕭定之手之後,張城將刀送還給了蕭誠,意味就此一刀兩斷。
這把刀,半年之前,才回到張城手中。
第一次見血,就是斬了李淳這樣一位大人物。
丟下酒壺,一把抓起李淳的人頭,飛起一腳,將李淳無頭的屍體踹翻在地,張城持刀立於大帳中央,斜眼睥睨著所有人。
「張城!」有人怒吼著跳了出來。
那是李淳的親近將領,眼見著李淳被殺,一時的震恐無措之後終於反應了過來,拔刀便沖了出來。
「殺張城,替安撫使報仇!」將領咆孝著衝來。
只不過他的步子只邁出了兩步,便戛然而止。
一柄刀,從他的側後方捅進了他的腰眼子。
他艱難地扭過頭看向下黑手的那個傢伙。
那是他的副手,也是李淳的親信將領之一。
「你,你……」
張城冷笑起來來,自家老子當了幾十年的大宋太尉,你們當真以為是白給的嗎?
「張泉,守住大帳門!」他冷聲吩咐道。
剛剛暴起殺人的將領大聲領命,一個虎跳到了帳門口,手持著血淋淋的刀死死地守住了大門。
「小張太尉,你與李安撫使的恩怨,我們這些人也管不了,但你是想一個人單挑我們這裡所有人嗎?」一個鬚髮皆白卻身材高大的部族族長站了起來,按刀而立,凝聲發問。
「李根族長,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張城哈哈一笑,將李淳的腦袋放到大桉中間,然後反手又將刀插在了腦袋旁邊,然後兩手一分,哧拉一聲,他竟然將自家的外袍撕作了兩半。
外袍裡頭,是一件褂子,只不過這件褂子有些與眾不同,被縫成了一塊一塊的跟干豆腐塊似的,這些都還不足以讓所有人動容,但那件褂子上垂下一根引線卻讓李根的眼童收縮。
「李根族長想必先前已經看到了手炮的威力,那我現在告訴你!」張城拿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前:「這裡每一個方塊的裝藥量,都是先前那個手炮的一倍有餘。而這件褂子,一共有十個這樣的豆腐塊,也就是說約等於二十個手炮。」
他大笑起來,「李根族長,你說說,我能單挑你們嗎?」
大帳之內死一般的寂靜。
真如張城所說,那這件褂子一爆,只怕這大帳里,別說沒有一個人有機會活下來,只怕連留個全屍的機會都沒有。
估計到時候,只剩下一堆碎肉。
「只怕是嚇唬我們吧?」
角落裡,傳來了一個低低的,有些不確定的聲音。
但大帳之內,卻沒有人理會這點子雜音。
張城這樣的人,要麼不做,要做,就絕對不會虛張聲勢,這一點,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能理會。
「小張太尉,這是何苦來哉?我們一向對老太尉,還有你小張太尉都是敬仰的,有什麼事情,不能商量著來呢?」
張城橫了他一眼,冷聲道:「國家大義面前,沒有什麼好商量的。」
李根臉色一苦。
「李淳身為大宋一方封疆大吏,不思報國,竟然寡廉鮮恥,以身事敵,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如此不忠不義之徒,張某今日為國除之。諸君一個個也都是朝廷命官,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當思為國、為民盡忠。」張城昂聲道。
李根深深吸了一口氣,苦笑道:「小張太尉,我們不過是李安撫使,哦不不不,李賊麾下一小人物而已,那裡能作得了主?還不是李賊說什麼,我們就做什麼,大家說是不是?」
屋裡一眾人等,頭都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不管心裡是怎麼想的,但這個時候誰也不想惹怒了張城。
這傢伙不怕死,大家可還不想死呢!
「那我現在便給大家一個站起來當家作主的機會!」張城笑了起來:「做完了這件事情,我保管諸位個個加官晉級,財源滾滾!」
「小張太尉儘管吩咐!」李根拱手道。
「現在外頭,李賊還有五千嫡系,不將他們剿滅,我們都沒有什麼好下場!」張城道:「我們這裡所有人的兵馬加起來,數倍於其,剿滅了這支部隊,兵器盔甲啥的,都歸你們,張某人一介不取,而且那李賊的家產,到時候,也由諸位自取,這個報酬,如何?」
大帳之內,只剩下了粗重的喘息聲。
李淳的五千精兵,那可是裝備極好讓人垂涎三尺。
耶律隆緒在華州等地滅了李淳近兩萬兵馬,但那些人比起這五千李淳的親兵,那還是差了不少意思的。
李淳能鎮壓秦鳳路上這些桀驁不馴的部族武裝多年,可不是靠以德服人。
「我們倒是想,可是小張太慰,我們委實不是他們對手啊!」李根道。
「攻堅,自然由我的人來做,你們,只不過是四面合圍,不許他們走脫而已。」張城道。
「如此,自然是沒有問題的!」李根不由大喜:「小張太尉,那老朽這便去安排?」
張城嘿嘿一笑,卻不作聲。
李根明白過來:「那我還是在這裡陪小張太尉飲酒,李咎,你過來!」
一名年輕的將領走到了李根的面前,李根耳語了幾句,那青年將領雙眼放光,喜滋滋地沖著張城行了一禮,轉身急步出帳,這一次,攔在帳門口的那名將領,卻是沒有阻攔。
片刻之後,便有十幾名從大帳之內走了出去。
甘泉終於將他那根啃得光熘熘的骨頭丟到了地上。
骨頭的乾淨程度,估計便是野狗看到了都要流淚,連骨頭棒子上都留下了深深的牙印呢!
「出來了!」甘泉低聲道:「事情應當是八九成了!」
在他的身旁,站在一名身材高大的將領。
這個人叫包維,來自江寧守備軍,也是陪同甘泉,從江寧押送那些物資回來的人。
而今天,包維和他的四百江寧守備軍將是突擊的主力。
「張甲!」甘泉道。
一名年輕的輕騎將領邁著輕快的步子跑到了甘泉的面前。
張甲是張府的家將,是跟著張城從小一塊長大的人,亦是最受張城信任的將領之一。
「你帶著一百輕騎,投擲手炮以破壞敵人的軍陣,造成敵人的恐慌,為主力衝鋒破陣奠定基礎!」甘泉吩咐道。
「明白!」
手炮是現在張城手中最為犀利的武器,這樣的東西,自然不敢隨便交到別人手中,握有他的人,都是張城最為信任的人。
當然,這個時候,衝鋒在前去做最危險的事情的也就必須是他們了。
「包將軍跟在你後面發起衝擊,我率主力再次之!」甘泉拍子拍張甲的肩膀:「自己小心些,好日子就要來了,可別死羅!」
「放心吧甘將軍,我命長著呢!」張甲笑嘻嘻地沖著兩人一拱手,轉身離開了。
「拜託了包將軍!」
「份內之事!」包維叉手還禮。
李罡終於發覺事情不對了。
本來駐紮在周邊的部族軍隊,突然開始異動起來。
一支支的隊伍在他們大營的周邊游戈,而且越來越多。仔細數一數旗幟,他駭然發現,這些表現出明顯敵意的,竟然包括了今天這裡所有的部族。
「出了什麼事了?派人去問問!」一邊派出人去詢問,一邊派人飛奔去中軍大帳,想要問個清楚。
但讓他更加恐懼的事情發生了。
派出去的兩批人,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他的部下,甚至親眼看到了這些人被包圍他們的部族騎兵彎弓射下馬來。
這些部族軍隊造反了!
李罡立時便得出了這個結論。
只是中軍大帳那邊怎麼沒有一點點反應呢?
然後,他便看到更多的騎兵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
那是張城的部下。
他們堵上了李罡所部最後一個出路。
這個時候還不準備戰鬥,那李罡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傻帽了。
手中握有五千精銳的李罡,並不害怕對手。
他太熟悉那些部族軍隊了,就是一群欺軟怕硬的貨,那就不屑得與這些部族軍隊糾纏,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擊敗正前方的張城所部,打敗了張城,那些部族軍隊自然便又會跑到自己面前舔自己的腳丫子,然後拋出幾個人來作為先前不敬行動的替罪羊,這樣的事情,這些年來,他們已經做過很多次了。
張甲怪叫著摧馬飛奔,在他的身後,百餘名輕騎兵分得極開,每個人都將馬速摧到了最快。
他們得到的命令是,就算是死,也得把手裡的手炮,扔到敵人的陣容之中。
近了,再近一些。
張甲的耳邊傳來羽箭的嘯鳴之聲,他緊伏在馬上,拔出一枚手炮,然後將其在馬鞍旁的火捻子上點燃,突然直起身子,一聲吆喝,手炮便劃出一道漂亮的曲線,向著數十步外的敵人騎兵落了下去。
幾乎在他直起身子的同時,噹噹兩聲,他的胸腹已經連中兩箭,疼痛立時便傳了過來,他趕緊趴了下來,隨手再摘下另一枚手炮。
耳邊傳來了劇烈的爆炸之聲,
他再次直起身子,這一次,只餘下零星的羽箭了,張甲看到,對面本來有序的騎兵隊伍,在劇烈的爆炸聲中變得一片混亂。
驚馬了!
張甲嘿嘿的笑了起來,自家的馬,可早就堵起了耳朵。
這一次,他好整以遐地將手裡的手炮扔向了人群最為密集的地方。
身後,傳來了隆隆的馬蹄聲。
張甲回頭,便看到黑色的鐵騎如同一柄錐子一樣,直直地沖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