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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八章:犧牲

  不管那朝那代,基本上都是禁弩不禁弓羽,禁甲不禁刀槍。


  原因就在於弩是提前上好弦的,準頭好,力量大,而且不好防備。


  而甲胃則威力更大,穿上甲的一個士卒相對於未穿甲的人,差不多就相當於一個人形坦克一般橫衝直撞。


  今夜這一戰,十名全副武裝的宋卒對上近兩百趙地流匪,以死二人的代價,當場斬殺數十名流匪,殺得對方寒了膽,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宋軍全身披甲。


  你砍我一刀,冒一熘子火星,我一刀斬你,馬上就送你去了地府。


  所有一個人的家裡,要是擁有了超過五副以上的盔甲,定你一個謀反罪,那是一點兒也算不得冤枉的。


  對手雖然咬牙切齒,但卻無可奈何。


  本來想干一票壯大自己的實力的,卻不想一戰之下,實力倒是折損大半,以後在趙地,扛這支旗子的流匪,就要叫不上號了。


  但這隻能怪自己,以為宋軍的戰鬥力與趙軍差不多,又大刺刺地在荒效野外只派十個人駐守,所以便想來撿便宜。


  趙軍就不敢這麼干,他們只會縮在城池之中,即便出來,也是成群結隊一大票一大票的,根本就無機可乘。


  宋軍的戰鬥力與趙軍的戰鬥力,當真有天壤之別。


  其實這些流匪不知道的是,除了裝備之外,這些宋人的戰鬥力之所以如此之強,還有很多隱藏在背後的制度上的原因。


  這就不是這些大字識不得一斗的流匪們所能理解的了。


  流匪們緩緩地退走。


  留下了一地的屍首。


  太陽已經出來了,流淌的鮮血慢慢地凝固,在陽光的照射之下正在慢慢地變成紫黑色,不知從那裡飛來了好多的蚊子,嗡嗡地落在那些紫黑之上,烏泱泱一團一團的。


  看著流匪走遠,背靠著背而立的八個人,終於是腿一軟,不約而同地坐到了地上。


  不僅是體力,便是精神之上,他們也到了一個極限。


  大敵當前,還能強自支撐,敵人一走,整個人便完全鬆懈了下來。


  張任這個時候,只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疼的。


  剛剛那些刺在身上的槍,砍在身上的刀,打在身上的棒子所造成的傷害,終於顯現了出來。


  老什長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也不管所處的地方血湖刺拉的,更懶得理會頭枕著的就是一個流匪沒有了腦袋的屍體,張任的耳朵邊,只能聽到老什長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畢竟三十六七歲了,比不得二十齣頭的小年輕。


  「張秀才,還爬得動不?」老什長問道。


  「行!」張任咬著牙站了起來。


  「還爬得動,就把王啟年和周義拖到屋裡頭去。」老什長道。


  「好!」著起來的張任,這才發現,除了自己,其它幾個人,似乎都傷得不輕。


  「看啥看!」老什長似乎有些惱羞成怒了,「要是老子有你這個體格子,早就把那伙子人殺光了。」


  的確,老什長比張任足足矮了一個頭。


  八尺有餘的張任,別說在這個什,便是在整個戰營之中,也是屬於鶴立雞群的存在。


  張任嘿嘿一笑,覺得老什長似乎也沒有說錯。


  「不過你也不錯了。」老什長躺在那裡,瞅著張任道:「第一次作戰,雖然對手是些上不得檯面的土匪,但你已經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魯河第一次打完仗,砍完人後,兩條腿跟麵條子似的,是我拖著回去的。」


  「老大,打人不打臉!」同樣躺在地上的魯河,不滿地道。


  王啟年死了,周義也死了。


  但老什長和魯河他們,並沒有太多悲傷的情緒。


  這些年來,迎來送往,每一場戰爭,都會有熟悉的兄弟離去。


  對他們來說,這些事情太平常不過了。


  人總是要死的。


  就看死得值不值得而已。


  沒有什麼好悲傷的,

  也許,下一回,死的就是自己了。


  人死屌朝天,不死萬萬年。


  張任拖著王啟年的屍體往屋裡走。


  他還好一些,只是臉色白得嚇人。


  周義就慘了一些,腦袋直接看不見了。


  將兩人放在大通鋪之上,張任鞠了一躬,走出來的時候,卻突然發現外頭的兄弟們臉色似乎都很難看。


  老什長已經翻了過來,將一側耳朵貼在地上。


  「怎麼啦?」


  老什長看著張任,突然一笑道:「張秀才,交給你一個任務。」


  「啥?」


  「騎上馬,用最快的速度趕回駐地,告放鍾將軍,敵人來了。」老什長指著一邊草棚子之下唯一的那一匹馬。


  「哪來的敵人?」張任愕然。


  「馬上就要來了,不,已經來了!」老什長怒喝道:「快走,騎上馬,用最快的速度往回跑,不要回頭。」


  張任也感覺到了,地面在顫抖,然後,他看到,遠處太陽升起的地方,一道黑線出現在地平線上,把剛剛露出了一道弧線的紅彤彤的太陽都擋住了。


  那是敵人的騎兵。


  「一起走!」他大叫起來:「快起來,一起跑!」


  「跑個鎚子!」老什長嘆了一口氣:「要是沒受傷,氣力足,我們當然會跑,距咱們這兒不到十里路,便有一條河,往河裡一蹦,就能逃出生天,可現在,我們怎麼跑?老子從軍十年,殺人無算,身上受過很多傷,可沒有一處是逃跑的時候被人從背後砍的。」


  「老什長!」


  「滾!」老什長怒喝道:「你以後當了大官兒,別忘了照顧我們這幾個老兄弟的後人。快滾,想跟我們一起死嗎?」


  張任抬頭,看著遠處滾滾而來的騎兵,不僅有趙軍,竟然還有遼軍的旗幟,而那些剛剛從他們這裡逃走的那些流匪,此刻正在亡命奔逃,卻被那些人縱馬趕上,一刀一個地斬殺在當地,更有的,被遼人拋出繩套套中,然後縱馬飛馳,被套中的人,如同一隻風箏一樣地被放飛到了空中。


  張任一咬牙,跑過去解下戰馬,翻身上馬,再度回頭,卻見老什長他們正互相扶持著向著土屋子裡走去。


  「一邊跑,一邊卸甲,這樣戰馬跑得快一些!」老什長大聲吆喝著。


  「我曉得!」張任的聲音裡帶著哭腔,大聲回應道。


  土屋之中,老什長拍了拍躺在通鋪上的王啟年與周義的屍體,笑道:「咱們一個地兒出來的,今日也要一個地兒埋在這裡了。」


  回過頭看著圍在他身邊的幾人,道:「我讓張秀才跑,你們都沒意見吧?只有一匹馬,誰能騎上跑誰就有最大可能活命。」


  「沒意見!」魯河笑道:「咱們粗人一個,秀才公死了可惜。」


  老什長點點頭道:「我這也是有講究的,張秀才這人雖然出身高,但卻沒啥架子,跟咱們相處得,沒有瞧不起咱們,這傢伙打起仗來,現在也是一把好手,這樣的人只要不死,遲早是要高升的,咱們都是些泥腿子,逃出去能幹啥,幫著其他兄弟家裡種田嗎?」


  屋子裡幾人都哈哈笑了起來。


  「秀才公逃出去了,以後當了大官,不會忘了是今日咱們兄弟把活命的機會讓給了他的,到時候他只要小小的提攜一下,咱們的後人不說飛黃騰達,至少也是衣食無憂!懂我的意思了吧?」


  「老大,這麼多年我們一直聽你的,現在當然也聽你的。」


  「不聽也不行羅,敵人來了。」湊到窗戶跟前看了看,老什長罵道:「格老子的,還有遼人。操傢伙,兄弟們,跟他們拼羅!」


  隆隆的馬蹄聲傳來,一柄柄飛抓飛了出來,落在了土坯屋頂,然後伴隨著笑聲,屋頂的茅草不翼而飛,旋即連房梁也被扯走。


  老什長不為所動,舉起手中的神臂弩,抬起,射擊。


  崩的一聲響,一名騎兵應聲落馬。


  外頭傳來了遼騎的喝罵之聲。


  「狗日的,真當老子們是泥湖的?蕭博被砍腦袋也有老子一份呢!」老什長得意洋洋,一伸手,身後又有人遞給了他一柄上好弦的神臂弩。


  瞄準,射擊。


  又是一騎落馬。


  然後便迎來了暴風雨一般的還擊。


  不大的窗戶內,老什長能看到的便只有密密麻麻的羽箭,他趕緊縮了回來。


  十好幾支羽箭透過窗戶射進了土屋。


  「好險!」貼牆站立的老什長,還有心情沖著屋裡幾個做了一個鬼臉。「宰了兩個了!」


  說完這句話,外頭傳來蓬的一聲響,老什長的聲音戛然而止。


  「老大!」


  魯河一驚,伸手握住了老什長伸出來的手,用力一拉,老什長向前一撲,背後,一柄長槍正從土牆之上緩緩地縮回。


  這一槍,竟然透過了土牆之後,又扎穿了老什長身上的盔甲。


  「要死了!」老什長嘴裡沽沽地流出鮮血:「好厲害,咱們打不過他!」


  能有這份本領的敵人,這屋裡頭,的確沒有一個人是他的對手。


  「魯河,缸里有油,最後不行了,別忘了點一把火,咱們砍了遼人的腦袋做了京觀的,可別讓他們把咱們的腦袋也砍了壘起來。沒了腦袋的鬼,回到家鄉,親人會認不得的!」老什長的聲音越來越低,終於整個人一挺之後,便全都鬆軟了下來。


  張任騎在馬上號淘大哭。


  回頭,早已經看不到哨所的影子了,但那一股股冒起來的黑煙卻直衝天際,仍然看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老什長他們都沒有了。


  我會替你們報仇的,我會替你們報仇的!


  他在心裡不停地吶喊著。


  七月十五,中元節。


  比江寧朝廷預計敵人有可能的進攻時間早了一個月,齊國,趙國兩處遼國附庸政權一齊發動了進攻,楚丘和考城方向,曲珍與劉豫各自聚集了約兩萬兵馬向著宋軍發起了突然的進攻。而作為他們進攻前驅的,居然是遼國騎兵。


  正是因為遼國騎兵的突然出擊,使得宋軍前線很多地方沒有能及時地作出反應,損失頗大,不得不緩緩後撤。東線宋軍退回到了睢縣附近才穩住陣腳,北線則退過了汴渠。


  江寧府,石頭城,首輔公廳。


  蕭誠站在巨大的地圖之前,兩個紅色的箭頭,代表著敵人進攻的方向,兵部左侍郎楊萬富正在向在場的大老們講解雙方的對陣形式。


  「遼人為前驅,利用遼人騎兵強大的機動性,打了我們一個出其不意!」蕭誠道:「這一點倒真是出乎了我們的意料之外,耶律珍還真是一個不錯的對手。」


  一直以來,大宋這邊都認為遼人會驅策偽齊偽趙為先鋒,來消磨宋軍的實力,但這一次,他們卻反其道而行之,以精銳的遼軍騎兵為先鋒,然後偽趙偽齊軍隊再緩緩跟進。


  「偽趙偽齊這一次配合默契,兩路進兵已經超過了半個月了,卻仍然齊頭並進,沒有那一支冒出頭來,這讓魏武原來準備集中力量打擊其中一支的計劃破產了。」楊萬富道:「耶律珍這一次是準備步步為營,緩緩推進,下官估計,接下來遼軍騎兵只會作為機動使用,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衝鋒陷陣了,必竟我們已經緩過勁來了,再故技重施,那就要嘗到苦頭了。」


  「我們最大的問題是什麼?」


  「兵力不足!」楊萬富直接道。「募兵法才剛剛實施不到半年,新招募的兵員普遍性的戰鬥力不強,如果此時便送他們上戰場,損失會很大。所以首輔,我建議,調天南軍、天平軍以及一萬兩廣劉益國麾下軍隊北上作戰。這一次的作戰,肯定是長期而且艱苦的,只要挺過了這半年,我們的新軍便可以陸續補上缺口了。」


  「天南天平以及兩廣主力都走了的話,南邊的狀況?」


  「首輔,雲貴兩廣諸地,募兵法實施較早,這幾支部隊走了,便是單靠那裡的團練、保甲也足以維持地方治安,至於邊境之上,嘿嘿,我們不惹事,他們已經謝天謝地了。便是那些開拓團,已足以震懾周邊小國了。」


  「那就如此辦吧!」蕭誠轉頭看向呂文煥:「呂尚書,先調這幾支部隊北上,另外,石從明部也要做好準備進入京東區域作戰,來而不往非禮也。劉豫想打,咱們便讓他遍地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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