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六章:一場狗咬狗的戰鬥
如果江寧朝廷那邊對黃淳許諾什麼高官厚祿,他大抵是不會相信的。
但只許諾給他一個全身而退,可以去覓一處安靜地方過活,他反而覺得這樣的才是可信的。
也是讓他最為動心的。
日子不好過啊!
誰能想到,遼人在破了東京之後,他們的皇帝居然就一命呼嗚了呢?
耶律俊一死,遼軍拍拍屁股便回去處理他們自己的問題去了。
要是當初耶律俊不死,遼人大軍必然會順勢南下,如此一來,南邊的趙宋勢力來不及反應,便會被以泰山壓頂之勢滅掉。
以黃淳對於南邊某些大臣的了解,只怕遼人一到,他們就會望風而降。
可是就這麼背風,耶律俊居然就死了。
他們這些人,對於時局的預估,便全都化為了流水。
隨著遼國內鬥的展開,皇後派與皇帝派大打出手,中間還夾雜著耶律喜耶律升等人的反叛,使得遼國在一時之間再也無法兼顧到南邊。
正是這段空出來的時間,被蕭二郎給抓住了。
一年多的時間,蕭二郎便基本整合了南邊的勢力,組建了新的朝廷,擁立了新的皇帝。
宋國,又有了一面新的旗幟。
現在看起來,江寧新宋這個新朝廷的實力,比自己預估得還要更強大一些。
而他,現在的處境,可謂是糟透了。
不僅僅要直面宋**隊的進攻,而且曲珍對他不懷好意,是個人都看得明明白白。
當初他與曲珍兩人是同僚,位份也相同,現在,曲珍卻成了趙王,他卻得向對方屈膝。
如果遼人一直這般強勢,那也罷了,憑著自己手上的兵馬,總也還能自保。
可現在,是不成了。
這幾仗打下來,黃淳看得清清楚楚,南方的軍隊,一點兒也不好惹。
一番討價還價,他終於為自己的兒子爭取到了一些權益。
蕭二郎不肯給自己一個承諾,因為自己上了那個所謂的奸賊榜,而且排名相當靠前,用那個使者的話來說,即便現在反正,也不過是贖以前的罪過罷了,而絕非什麼功勞。至於自己的兒子黃海,還沒資格上那個榜,所以,這便有了一些可以操作的空間。
拿商丘之地,換自己兒子依然能在軍中效力,哪怕不是在北方,是去南方那些煙瘴之地為官,也是可以的。
重要的是身份。
只要這個身份先確定了下來,以後,總是可以有操作的空間的。
宋人使者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看起來給黃海一個小小的統制官,對方並沒有什麼難度。
而自己獻出去的,可是商丘、宋城以及那個狗遼人蕭博的腦袋。
商丘還是自己的地盤,等到進了商丘城,蕭博這些人,還不是任由自己拿捏。
到時候其它軍隊不得入城,自己的三千親兵卻可以進駐,一場酒宴,便可以將這些聚集在這裡的趙國將軍們一網成擒。….既然要做,那就把事情做得絕決一點。
道路不平,馬兒有些顛簸,一路之上,黃淳都在細細地想著回去之後要怎麼操作,那裡還有一些什麼漏洞。
直到前方傳來了如雷的馬蹄之聲。
抬起頭,他便看到了蕭博的中軍大旗以及跟在那大旗之後的遼國騎兵。
數量不多,只不過是蕭博的親軍一千騎而已。
但與此同時,在黃淳軍隊的左右,另外兩支軍隊的旗幟也跟著顯現,那是前不久,還在與黃淳一起圍攻下邑的趙**隊。
黃淳的臉色霎那之間毫無血色。
計劃已經泄漏了,蕭博先下手為強。
自己已經被三面包圍了。
不,是四面!
因為在後面斷後的,是解寶的軍隊。
蕭博的攻勢是如此的兇悍,而自己的前軍壓根兒還沒有搞明白是什麼情況。
為什麼友軍突然就向他們發起了反擊。
看著兵敗如山倒的前軍倒卷而回,黃淳心裡清楚,沒有任何可迴旋的餘地了,除了拚死一戰之外,他沒有任何的機會。
落到了遼人手裡,那下場必然是慘極。
早先東京城中,那些不願投降的人是什麼下場,他是清楚的。
攻下東京之後在對周邊掃蕩的時候,那些拚死抵抗的人是什麼結局,他也是清楚的。
比起他們,只怕自己這個在他們眼中的背叛者更為可恨。
好在,蕭博自己的親軍攻擊得太勐,來得太快,而左右兩邊準備來圍毆自己的兩支軍隊的速度明顯就差了一大截。
「去那個山丘!」有著豐富作戰經驗的黃淳,第一時間便下達了命令。
拋棄已經潰散的前軍和帶著輜重的后軍,僅僅是帶著三千親兵,用最快的速度,他們佔領了這個最多只有十餘丈高的小山丘。
他回頭望向下邑城方向。
這裡,距離下邑城不過數十里,只要自己堅持的時間足夠長,下邑城的魏武,就絕對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
趙軍撤退,宋軍的斥候們,怎麼不會綴在身後,一路瞅著這些人呢?
蕭博想要滅了自己,但這何嘗不是自己拖住他,然後引來宋軍的援兵,將他們一舉殲滅在這裡的好機會呢?
「告訴所有的兄弟們,只要挺過今天這關,每人賞錢一百貫,要是戰死了,我黃某人替他照顧家小,有違此誓,我黃淳一家上下,都不得好死!」黃淳站在圓陣的中央,咆孝著向著他的士兵們許下承諾。
這麼些年來,自己花費了無數的銀錢,將這支三千人的親軍喂得飽飽的,現在,該是他們回饋的時候了。
他一點兒也不擔心麾下的軍官們,因為這些人很清楚,自己要是失敗了,他們也是一個死字。
在對手看來,這些人都是自己的心腹死黨,即便投降,也是沒什麼好下場的。
他看著愈來愈近的蕭博,冷笑起來。….當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遼國人得勝了,什麼阿貓阿狗堵都抖起來了。
就像眼前這個蕭博,或者讀了一些書,有一些才能,但對於指揮軍隊,卻並不在行。
而且,他很看不起大宋的軍隊。
千餘人的遼軍騎兵,便想一舉擊垮自己,未免太異想天開了。
只消自己一舉挫敗他的冒進,便能極大地打擊後續跟前的趙軍。
「弩弓準備,弩弓準備!」軍官們一路小跑,大聲咆孝著。
蕭博一舉擊潰了黃淳的前軍,但出現在他眼前的,是已經列好陣容的黃淳中軍。
黃淳以後蕭博馬上會向他發起攻擊,這樣他便可以給對方一個下馬威。
但沒有想到的是,對方居然停了下來。
這讓黃淳相當的失望。
「狗日的!」黃淳狠狠地罵了一句。
這個蕭博雖然志大才疏,但遼軍騎兵代代相傳的碰上宋軍列陣不戰的經驗倒是記得牢牢的。
等到另外三面全都圍了上來,自己還真就不好辦了。
與蕭博不同,另外幾支部隊的將領,可都是擅長打陣地戰的。
下邑城中,魏武等來了他一直在期盼著的人。
岳騰率領的天鷹軍,在配合江寧守備軍一舉覆滅了耶律大樹的騎兵部隊之後,韓錟徑自回江寧,而後岳騰,卻是馬不停蹄地從蕭縣又一路到了下邑。
「這麼說來,黃淳與蕭博已經打起來了?」岳騰哈哈大笑:「咱們正好可以去撿個現成的便宜。」
「不急,可以稍稍緩一緩,讓他們可以打得更久一點!」魏武笑道:「天鷹軍的兄弟們遠來辛苦,不妨飽餐一頓之後,咱們再啟程。」
「不怕蕭博一口把黃淳給吞了?」
「吞不了!」魏武胸有成竹:「你可知道高總管集合了麾下所有騎兵組成了一支游擊部隊,現在在哪裡?」
「不是在齊地到處遊盪,拖著齊軍到處跑嗎?」
魏武道:「現在,拖著齊軍主力騎兵到處跑的,只不過是一支偏師,主力,現在正直插商丘。」
岳騰頓時明了:「也就是說,蕭博、解寶這些人的後路,現在已經被我們切斷了。」
「正是如此!他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且等他們再打上一會兒,咱們再去收拾殘局!」魏武道:「齊國人的國相耶律大樹已經去了西天,那趙國人的國相蕭博,怎麼還好意思獨活呢,當然也該去陪耶律大樹才是。」
「如此甚好!」岳騰大笑。
小山丘周邊,遍地都是屍體,一層摞著一層,煙霧鳥繞,直上九天,讓天上本來就有氣無力的太陽更加地迷朦了一些。
黃海提著盾牌和染血的長槍,有些踉蹌地走到了父親的身邊,掀開面甲,小聲地道:「阿父,半天了,宋軍也該來了!」
黃淳看了一眼不住氣的兒子,低聲道:「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今日你我父子想要活下來,想要商丘城中的家人活下來,就得拚死作戰,哪怕把這裡的人都拼光。」….黃海悚然而驚:「阿父,這裡的將士,可是我們最後一點兒本錢。」
「只要今日蕭博他們死在這裡,我們以後也就不再需要這些本錢了。相反,這些本錢反而會讓你我父子身處險境的!」黃淳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作戰吧,這大概就是宋人想要的。」
黃海呆立了半晌,眼看著父親親自帶著一隊人馬反衝了下去,直殺得對手人仰馬翻。
距離戰場二十里,解寶嚴陣以待。
他的任務不是參與圍攻黃淳,在蕭博看來,他手頭上的兵力已經足夠了,可以輕易地收拾掉黃淳,解寶的任務,就是阻攔下邑城的宋軍。
他們既然已經勾結在了一起,就絕不能讓下邑城的宋軍再來攪局。
下邑城方向上一直沒有什麼動靜。
這讓解寶覺得更加的輕鬆。
黃淳與宋人勾結不勾結什麼的,對解寶來說,一點兒也不重要。
只不過他現在需要一塊地盤。
丟了南陽,自己損失慘重,最為關鍵的是,沒有了自己的地盤。
商丘是個不錯的地方。
大王對黃淳也早就看不順眼了,這個老傢伙仗著自己的資歷,在趙國內,居然想與大王分庭抗禮,當真是不知死活。
這下好了,要死得不明不白了。
抬頭,眼看著太陽已經漸漸西斜。
黃淳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
黃淳一死,商丘這塊地方就會變成自己的,這是大王也喜聞樂見的,當然,黃淳府里這幾年來搜刮而來的無數財富,只能是蕭博的了。
想必這也是蕭博如此熱衷於弄死黃淳的重要原因之一。
地面微微震動,解寶呼的一下站了起來。
下邑城中最多只有萬餘人,打了這麼些天,就算只有兩三成的折損,能戰的最多也不過五六千人了,而且據他所知,下邑城中的騎兵並不多。滿打滿算不過千人,算是這些天的損耗,最多七八百人。
所以解寶對於宋軍有可能出擊的這一次阻截行動是信心滿滿的。
但現在事情好像有些不對啊!
不等解寶想清楚這個問題,在他的視野之中,便出現了一道黑線,然後這道黑線越來越粗,變成了一股黑色的浪潮。
天鷹軍數千騎兵漫山遍野而來。
解寶傻了。
他麾下負責阻截的幾千部眾也傻了。
如果說騎兵與步卒的數量達到了一比一的時候,誰還會覺得步兵能夠攔得住騎兵呢?
更何況眼下太過於大意的解寶列下了軍陣之前,根本就沒有防止騎兵衝擊的障礙。
他以為下邑城中沒有什麼騎兵。
「逃!」這是解寶的第一個下意識的想法。
「要糟糕了!」拋下部隊,打馬而逃的解寶,第二個意識終於冒了出來。
黃淳真有援軍。
而且不是大家想象中的僅僅只有下邑城的軍隊。
居然,還有這樣一支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騎兵。
小山丘之上,黃淳手下只剩下了四五百人馬了,能夠守衛的,也就只有最後小山丘上的那個尖尖了,太陽已經快要到地平線上了。
魏武,你再不來,我就要死了,而你,也絕對要失去一戰滅了蕭博,全殲這支趙軍的大好機會了。
他有些絕望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身受重傷而只能躺在地上的黃海卻突然抬起了頭:「阿父,騎兵來了,好多騎兵!」
他躺在地上,更早地感受到了數千騎兵呼嘯而來的震動。
黃淳抬頭,夕陽映照之下,無數騎兵正滾滾而來,金黃色的陽光落在他們的身上,便好似給他們的甲胃之上度上了一層金色。
宛如天兵天將,乘光而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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