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五章:反間之計
圍攻下邑的趙軍統帥原本是黃淳。
但在國相蕭博率軍抵達之後,便換成了蕭博。
在黃淳的心不甘情不願之中,商丘、宋城這些原本屬於黃淳的嫡系人馬,立刻便成為了攻城的主力軍。
換成別人,哪怕是曲珍親至,黃淳對於這樣的安排,也敢於跳起來反抗一二,但在蕭博的面前,他卻不敢有二話。
因為蕭博是遼人。
是鎮南王耶律珍的親信嫡系。
敢跟他對著干,那就是在找死。
想起崔昂當年慘死的景象,黃淳就不由得全身顫抖。
那可是曾經的大宋相公,後來又成為趙王的人物啊,就那樣被耶律敏一片一片地給割成了一堆亂肉。
耶律敏走後,那一副掛在架子上,被用線穿起來的骨頭架子,讓所有人至今思之猶為膽寒。
崔昂都是如此,自己算什麼。
如今之計,也只能任由著蕭博拿著自己人馬去填坑。
如果這樣的不計代價的攻伐,當真能夠拿下下邑,也是一件好事。最好是能抓住幾個宋軍的高級將領,這樣,自己也可以換回兒子黃海。
至於麾下士卒,死了也就死了。
反正到時候人手不夠了,就再去招兵唄。現在四條腿的牛馬不好找,兩條腿的人還不好找嗎?多的是吃不上飯的人,為了這一份軍餉或者幾頓飽飯來投軍。
而自己只要能保住麾下這三千親軍便可以了。
這三千人,可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錢。
蕭博真要拿自己這三千親兵去填坑的話,那絕對是不成的。
好在對方也知道自己的底線,至少到現在為止,還沒有逼到自己頭上來。
想到那個如今在蕭博面前獻媚的解寶,黃淳便來氣兒。
自家兒子的確是不爭氣,丟了下邑。
可解寶又算什麼?
這狗東西,可是丟了南陽。
統率數萬大軍鎮守南陽啊,卻被宋軍打得狼奔鼠竄。
南陽,可是趙國抵禦宋軍的最關鍵的一道防線,南陽一丟,開封便岌岌可危了。
可是那蕭博把自家兒子說得不值一文,對這個解寶卻不置一詞。
現在,倒是解寶帶著從南陽逃回來的那些殘兵敗將成了蕭博面前的寵兒。
這讓黃淳氣憤不已。
親兵端著餐盤走進了大帳,兩葷一素再加一壺酒,葷菜有自己最愛吃的雞舌頭,這讓黃淳的心情好了不好。
大軍出征,與在家自然是無法比的。
放下餐盤的親兵卻沒有走,而是壓低了聲音道:「大將軍,大郎回來了。」
一口酒還沒有咽下去的黃淳當場便噴了出來,抬頭瞪眼看著親兵。
「小的把大郎悄悄地藏在了營中。」親兵低聲道:「晚上再帶過來。」
黃淳的手有些顫抖,勉強給自己再倒了一杯,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這個親兵辦事妥貼,知道自己這中軍大帳之中有遼人的眼線。
….「誰跟他一起回來的?」
黃海被俘虜了,現在卻好端端地回來了。這世上自然是沒有天上掉餡餅的事情的,如果有,黃淳也寧肯相信那是拌著毒藥的餡餅。
所以,一定有人陪著黃海回來,而且,必然是有所求的。
親兵點了點頭,黃淳頓時心中瞭然。
夜深人靜,更鼓三響。
黃淳終於看到了被俘一個多月的兒子黃海。
沒有瘦,倒是胖了少許。
看起來,在宋人那邊並沒有受到虐待。
只是瞄了一眼,他便把目光投向了與黃海一起進來的那個宋人。
拱了拱手,黃淳道:「某家非常感謝魏武將軍善待犬子,以後如果魏武將軍落入我手,我必然亦會投桃報李,其它的話,也就不必說了,某家準備了好酒好菜,貴使吃飽喝足,某家便送你出營回去。」
來人嘴角往上挑了挑,似乎在笑,拿起筷子,吃肉喝酒,一丁點兒都不擔心黃淳在酒菜里弄什麼鬼。
「下邑被圍的時間不短了,說句實話,城裡還真沒有什麼好東西吃,能大快朵頤,妙極,妙極!」使者嘴裡塞滿了菜肴,說話都有些含糊了。
「既然如此,貴使何不勸說魏武將軍棄暗投明?」黃淳笑問道。
一仰脖子喝完了面前杯子里酒,使者將酒杯翻了過來反扣在桌子上,看著黃淳,笑道:「大將軍恐怕不知,兩天前,齊國國相耶律大樹率三千騎在蕭縣板橋鎮被我軍全殲,三千人全軍覆沒,無人倖存。」
「不可能!」黃淳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使者有些得意洋洋:「大將軍,最遲您這兩天就會得到消息。這三千人的腦袋,全被確了下來,就在徐州城外,築成了京觀。耶律大樹的腦袋,堆在最上頭,這是瞞不了人的。」
黃淳死死地盯著對方,想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出說謊的痕迹,可惜,對方坦然與他對視。
是的,這樣的事情,是瞞不住人的,最多一兩天,這個消息必然會傳諸天下。
「劉豫馬上就要退兵了!」使者微笑著道:「受此重創,士氣大跌,而且來自江南路上的大宋援軍正自源源不斷地抵達,劉豫只能撤退。」
黃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使者的話雖然沒有說盡,但他卻明白對方想要表達的是什麼。
劉豫這一退,宋軍可就騰出手來了。
與實力強勁的劉豫相比,趙國現在就顯得很羸弱了。
崔昂被滅,趙軍被削弱了幾分,南陽丟失,又失了幾分,接下來,宋軍當然是要柿子撿軟的捏,痛打落水狗了。
南陽方向,下邑方向,宋軍必然會增派兵力,兩路夾攻。
要是真能拿下開封,不管是在軍事之上,還是在政治之上,對於江寧新宋而言,都是好處無窮的。
「大遼不會坐視不救的!」黃淳喃喃地道。
….使者點了點頭:「這種可能當然是存在的。不過大將軍到時候如何自處呢?仍然任由那個蕭博當狗一樣呼來喝去?」
黃淳的臉色漲紅,怒視對方。
對方毫不示弱。
黃淳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可不就是像一條狗嗎?
他非常懷念過去的時光。
自己是侍衛親軍都指揮使,距離太尉不過一步之遙而已,是大宋最高階的數位將領之一。
可現在呢,算什麼?
一個過去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的遼國人,都能騎在自己頭上拉屎拉尿了。
如果是耶律珍這樣的人物也就算了,他蕭博,算個什麼東西!
「某家在蕭崇文的奸賊榜上,高居前十!」黃淳看著對方,道。
使者無聲的笑了起來。
「奸賊榜上的人是我家首輔制定的,那當然也能將一些人從中摘除,這不是一句話的事情嗎?只要這個人立下了讓天下人都能看到功績!大將軍,這樣的機會不多,錯過一個,就少一個,而每錯過一個,您能脫身的機會,便會再少一個。」
咬了咬牙,黃淳道:「如果我立下大功,除了從奸賊榜上被刪除之外,我還能得到什麼?」
使者臉色亦鄭重了起來,道:「不瞞大將軍,您還可以覓一處清凈之地,安心地讀書、種田或者經商,像少將軍這樣的,是沒有出仕的指望了,但到了孫兒之輩,就不受影響了。」
黃淳低頭沉思半晌,道:「如果你剛剛說我想要什麼,就給什麼,高官厚祿都不成問題,我已經讓人把你拉下去砍了。」
使者哈哈一笑。
趙國國相,蕭博的中軍大帳,又是一天的激戰,剛剛熟睡過去的蕭博,被心腹匆匆喚醒。
下邑被圍攻大半個月了,起初蕭博認為黃淳是一個廢物,所以一到前線,便奪取了黃淳的指揮權,但換了他上,仍然是毫無起色。
下邑防守,當真是固若金湯,拉不下臉來的蕭博,不計代價的狂攻,哪怕是用人命堆,都要拿下下邑。
下邑一被攻取,大軍便可直取碭山,再取徐州,與齊軍配合,一鼓蕩平這片區域之內的宋軍,徹底奪得淮河一片的戰略主動權。
至於死多少人,蕭博是一點兒也不在乎。
宋人太多了,不管是死得齊趙兩國的人,還是對面的敵人,對於大遼來說,都是好的。
「出了什麼事?」蕭博十分惱火。
心腹在他耳邊低語幾句,蕭博頓時睡意全無,一骨碌翻身便坐了起來。
「此事當真?」
「當真。我們的人,親眼看到了黃海與一個陌生人進了黃淳的大帳。」心腹低聲道:「黃淳只知道我們在他那裡的一根線,卻不知道我們還有另一根線。」
「然後呢?」蕭博咬牙道。
「那個人在四更天的時候,由黃淳的親兵親自送出了大營,往下邑方向去了。」心腹道。
….「黃淳這是不想活了!」蕭博冷冷地道,眼裡露出了遏止不住的殺意:「我只是很奇怪,這個時候,他怎麼會想著和宋人勾結呢?」
心腹搖頭道:「像他這樣的人,反覆無常,左右搖擺,本就是常事,或者是不憤國相您奪了他的指揮權,讓他的麾下傷亡慘重吧?」
「此人手中還有三千心腹親軍,這件事,得好生籌劃一下,一個不好,就會出亂子!」蕭博沉思道。
「您只需招諸將來中軍大帳商議攻城之策,只要他到了中軍大帳,不就可以將他一鼓成摛了嗎?」
「說得有理。」蕭博道:「那狗賊必然還不知道我們已經曉得了他的背叛,嘿嘿,你去叫解寶來,這件事得好好安排一下。黃淳束手就摛,他麾下那三千親軍卻是需要好生安撫的。讓解寶帶著我的親軍和他的部下去圍了黃淳的營地,再將黃淳的腦袋提過去,當能成事。」
下邑城中,前去勸降黃淳的使者,此刻卻是萬分不解地看著自己的頂頭上司吳可,道:「統領,屬下實在不解,既然那黃淳已經同意投降我們了,又為什麼要把這個消息故意泄漏個遼人知道呢?這豈不是砸自己的鍋,壞自己的事嗎?」
吳可冷冷一笑:「如果像黃淳這樣罪大惡極的人,只需要再投降一次便可以將過去的罪孽抹得一乾二淨,那怎麼對得起那些為了保衛家國而戰死的好男兒,怎麼對得起東京城中數十萬被遼人擄掠而背井離鄉的百姓,怎麼對得起中原大地之上那些冤死的累累白骨!只有死,才能洗清他們身上的重重罪孽。而且要他們死在他們的主子刀下,才能稍解我等心頭之恨。」
一邊的魏武笑道:「蕭博收到了消息,已經在著手準備收拾黃淳了,而黃淳可不是傻瓜,自然也不會束手就摛,兩方的火併不可避免,說起來當你帶著黃海出現在黃淳大營的時候,雙方就已經勢同水火了。遼人,從來都沒有相信過黃淳之流的人物。要是曲珍在這裡,指不定會與黃淳勾通一下。」
「那個解寶不是在這裡嗎?」
「解寶恨不得黃淳馬上去死,如此,他便可以取而代之。他沒有了南陽地盤,要是黃淳被滅了,商丘宋城,可不就能落到他解寶手中嗎?」吳可笑道。「魏將軍,城下一亂,大事可期。」
「嗯,先看他們狗咬狗,一嘴毛再說。」魏武點頭道。「到時候我們的人發出了信號,咱們就可以去收果子了。」
蕭博終於明白了黃淳為什麼會在這個當口造反了。
耶律大樹死了,三千遼騎全軍覆滅,而遭此重創的齊軍,必然會退軍。
換句話說,這一次齊趙兩國的聯手作戰,至此已經失敗了。
齊軍一退,宋軍騰出手來,下邑之戰,如何還打得下去?
接下來,商丘和宋城能不能守住都成問題。
難怪這個牆頭草,準備向宋人投降!
「他病了,不來?」聽著下面軍吏的報告,蕭博的臉色愈來愈難看。
「國相,現在不易動手,還是等撤軍的時候,再動吧!撤軍之時,大軍調動,這個時候,好找機會。」解寶道。
「只好如此。此人現在只怕還想著回到商丘,然後拿著商丘之地一起敬獻給宋人吧?」蕭博冷笑:「那就容他再活幾天吧。解寶,撤退之時,我先走,讓黃淳所部居中,你留守斷後,半路之上,我設伏襲擊黃淳,你自后夾攻,快馬斬亂麻,不能給宋軍任何的機會。」
「末將明白!」
撫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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