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九章:反擊
張振腳步匆匆地跨進了二輔岑重的公廳,理都沒有理外頭書吏行禮問好,徑直便闖進了內里。
「張尚書,怎麼這般行色匆匆?」岑重從如山的桉牘之中抬起頭來,笑咪咪地問道。
張振沒好氣地沖著對方拱了拱手,一屁股坐在下來,微微氣喘:「千里,這事兒須得重議,你可知道,公告一發,不說別的地方,便是這江寧也有些不穩了。民意洶洶啊,一個不好,便是會出大亂子的。」
岑重笑著起身,從大桉之後走了出來,坐到了張振的對面,道:「張尚書,刑部可是司相公管的,我的手伸長了,是會挨打的。」
張振沒好氣地道:「我當然去找過他了,可是他不以為然,還把我教訓了一番,說什麼北伐大業為重,些許亂子,有什麼可擔心的!」
岑重哈哈大笑起來:「這一下,大家倒都是心齊了。張尚書,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我怎麼能不擔心?」張振搖頭道:「據報,公告發布不過三天,廂軍已經出現了逃亡的事情,而禁軍內部也是不穩。千里,你不要揣著明白裝湖塗,這些事情,都是有人在背後操控的,一旦出了什麼惡性的事件,我這個刑部尚書首當其衝,坐不穩這個位子了。我倒不在乎這個位子,可是要又換上一個他們的人,怎麼辦?」
張振其實算不得蕭誠的人,但是作為前朝的刑部侍郎,北伐是他最為熱切的事情,所以在很多事情之上,他是堅決支持蕭誠的,如此一來,自然也就被江南派所不容了。
「廂軍逃亡也好,禁軍不穩也罷,這都是呂文煥的事情,你著個什麼急了?」岑重笑問道。
「逃亡的這些人,有不少已經開始嘯聚山林,湖泊了!」張振惱火地道:「這不就成了我的事了嗎?已經有地方受害了。」
岑重站了起來,冷笑:「倒還真是不嫌事大。張尚書,這有什麼好猶豫的,這些人,當然是該抓抓,該剿剿!」
「我也想,可拿什麼去剿滅這些人?地方衙役還是捕快?抑或是地方上的禁軍或是廂軍?這不是與虎謀皮嗎?」張振道。
「這倒是個問題!」岑重點了點頭。「這些人只怕本來就與地方上的這些兵頭、豪閥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想依靠地方去剿滅這些人,只怕是越剿越多。張尚書,這件事,我覺得你可以先去找監察院胡屹。」
「那個迂腐先生,找他何用?」張振沒好氣地道。
「就因為他迂腐,這才好用!」岑重笑咪咪地道:「胡公最想幹什麼,北伐,收復故土。但凡與此相關的事情,他恨不得雙手雙腳舉起來支持,這些人畏戰逃亡,這對於胡屹來說,簡直就是能能容忍的事情。說服了他,由他來挑頭,這事兒就簡單多了。」
「挑頭做什麼?光喊也沒有用啊?」
「挑著他發起廷議,要求兵部組建一支專門的隊伍來做這件事情!」岑重笑道:「誰敢反對這件事,你信不信在大殿之上,胡屹能把噴人一臉唾沫星子甚至於拳腳相加?這可是政治正確,誰反對,誰就是別有用心。」
「成立一支專門的剿匪隊伍?」張振神色一振:「由刑部來指揮?」
「這你就別想了吧?」岑重一笑:「大家肯定都會爭的,不過我覺得,呂文煥不會放手。不過這支隊伍留在呂文煥手裡,也是可以接受的,這是一個做實事的人。」
「就如此辦!」張振振衣而起,「我馬上去監察院!」
「張尚書,稍安勿燥!」岑重接著他重新坐下:「這剿匪的事情,你肯定是撈不著的,但你可以去查一查是哪些人在私下鼓動、竄連,甚至於給這些人提供物資,只要你到時候與兵部配全默契,還怕沒有功勞可拿?只不過你選人來做這件事,就要謹慎了,別給人拉坑裡去了!」
張振連連點頭:「軍隊剿匪,我們刑部探員也不能光站位子不拉屎,放心吧,真有這樣的事情,我保證查他一個底兒掉。」
兵部,唾沫橫飛義憤填膺的胡屹在呂文煥跟前足足說了半柱香的時間,這其間都沒有呂文煥插嘴的機會,好不容易等這位老先生情緒平靜了,呂文煥也算是搞明白了具體的情況。
成立一支專門剿匪的軍隊,便是監察院這位老先生的訴求。
他來呂文煥這裡,是尋求支持的。
這可真是瞌睡來了就有人送來枕頭。
呂文煥不由得大喜過望。
兵部尚書說起來統管天下兵馬以及所有武官們的考績,可現實情況卻遠不是那麼一回事!
五品以上的武官,倒是由著兵部自己說了算,但一過這個門檻,這個權力就歸了吏部。
中高級官員,兵部便只有推薦的份兒沒有決定的權了。
而現在大宋的軍隊狀況是怎麼樣的呢?
頂在前面正和叛軍們對峙的,是屬於首輔蕭誠,二輔岑重的嫡系部隊。到了地方之上,那些個禁軍,廂軍,又有誰會買他這個兵部尚書的面子?陰奉陽違罷了。
唯一的嫡系部隊在襄樊之戰中,打得七零八落,沒剩下多少。
而就連這剩下的一部分,也正在被中部行轅行軍總管王柱東拆西補,早就不成氣候了。
一個在疆場之上縱橫多年的老將軍,成了一個光桿將軍,這滋味可不好受。
而且呂文煥可沒有想過在這個位置上一直呆下去。
帶兵北伐,光復故土,甚至於以後向遼國本土發起進攻,直搗中京,才是他的終極念想。而要做到這一切,首先他便要有自己的兵
要不然就算到時候他能領兵踏上征途,可將不是自己的,兵不是自己的,這仗,便打得沒底兒。
正愁著怎麼名正言順地煉一支強軍出來呢,就有人送來了機會。
妙哉!妙哉!
「此等事情當真是駭人聽聞。」呂文煥拍桉而起:「胡中丞,呂某堅決支持你,兵部馬上拿一個章程出來,調最強的將,最好的兵,將這些叛逆統統剿滅!」
「只怕到時候有人會在財政之上作文章!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啊!」一邊,張振悠悠地道。
「真有人在經費之上作梗的話,本官便從兵部內部來調劑,這世上,也不僅僅只有一些見錢眼開的人,義薄雲天的義士也多得是。沒錢,不見得就不能辦好事!」呂文煥冷笑。
別人說這話,張振和胡屹不見得信,但呂文煥嘛,他們還真相信。
此君在襄樊之時,在沒有任何外部支援的情況之下,獨立撐了數月之久,直到雲貴軍隊千里迢迢抵達。
也正是因為這一戰,呂文煥名滿天下。
他這個名字,是可以拿出去賣錢的。
再次廷議表決,如同岑重所料,順利通過,沒有人敢在這個大節之上舉手反對,也只有戶部尚書徐向奇說經費不足,又要供應前線,實在是不足以供養另一支隊伍。但呂文煥馬上就給頂了回去,聲稱不足部分兵部可以自行內部調劑。
呂文煥的行動能力無以倫比,當天通過廷議,當天便已經將這支隊伍的架子搭了起來。
他手上有一套班子的,從襄陽來江寧的時候,追隨他而來的人,還是不少的,這些人,都是經歷了襄陽之戰的生死部下,是他最為信得過的人。
「募兵!」呂文煥看著身前那一張張興奮的臉龐,心中不由得也是感慨萬分。
他不得不離開襄陽來當這個兵部尚書,自然是因為蕭誠的原因。
但這並不意味著蕭誠是壞人。
只不過是正常的一種政治角逐罷了。
刀把子要握在自己手中,北伐的主動權也要掌握在自己手裡,有了這兩條理由,蕭誠自然要將他這樣的人,從軍中弄走。
不過自己也終於等到了再次出山的機會。
「江南的禁軍也好,廂軍也罷,都爛透了。」呂文煥道:「要不是多方掣肘,我早就將這些兵油子全都裁撤了。所以,不要指望他們,真讓他們進入到了咱們的隊伍之中,還得擔心這些人會不會來一個臨陣脫逃,那反而是壞了大事。所以,咱們只能募兵。」
「尚書,即便是募兵,咱們也最好只招從北邊逃亡而來的人。」心腹悍將呂端大聲道:「說句心裡話,南邊這些人,我信不過。這些逃人也好,山匪也罷,或者是水賊,如果說跟地方上沒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我還真不信了。」
「也不能全都拒之門外,南邊也是有好漢的,只不過我們募兵的時候,把眼睛擦亮就好了!」另一名校尉石從明喜滋滋地道,他原本是襄陽水師將領,被劉整打得大敗虧輸,後來江雄率水師北上,烏江水師里,又怎麼可能有他的位置,他只能怏怏地跟著呂文煥到了江寧,在兵部謀了一個職位。現在,他終於又有機會重組水師了。
「水軍一千,陸師兩千!」呂文煥看著眼前的兩員愛將,道:「這是我能爭取到的最大額度了,所以,你們要精中選精,優中選優。至少,成軍之後,不能比江雄的水師差,也不能比王柱的天狼營弱。」
「明白!」呂端,石從明兩人都是挺胸大聲道。
說起來,當初這兩支部隊,還真是讓他們眼前一亮的。
雖然他們的軍隊也是一群驕兵悍將,但比起對方,還是差了那麼一籌的,這件事,都是帶老了兵的呂文煥也好,還是他們也好,都是心知肚明。
「新的水師操典,陸師操典,你們都要認真閱讀、領會,嚴格執行。」捋著鬍子,呂文煥道:「雲貴軍強悍無比,不是沒有道理的。把他們的東西,融合貫通進我們原本的東西里去,取其長,補我短。這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明白嗎?」
「明白!」
「今日只有三千,來日未嘗不能有三萬!」呂文煥笑道:「只要骨架起來了,那麼外面的幫襯就容易多了。」
「尚書,水師要船,如今擺明了我們是要對那些地方勢力下手了,想從江南弄到船,可就不容易了!」石從明卻又憂心忡忡起來,沒有船,水師不就是有名無實嗎?
「船,我來想辦法!」呂文煥道:「在這件事情之上,想來我與首輔,必然是會站在同一條線上的,我從江雄那裡,直接給你調來船和人,你先用著,船,我不還了,人卻可以還,這一點我會跟首輔說清楚,至於以後怎麼用自己的人替換下對方的人,就看你的本事了。」
「首輔以前便老想著剝奪了您的兵權,免得在軍中還有人能跟他抗衡,現在他會答應給我們船和人嗎?」
「有時候需要站到一齊的時候,就肯定會站到一起!」呂文煥笑道:「首輔與我,大目標上是一致的,沒有根本性的矛盾。但與其他某些人,卻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明白嗎?現在雖然我做的這件事與他利益上有些衝突,但從大的方面上來說,卻又是在為他安定後方,剷除異己,他豈有不答應的道理?」
與呂文煥不同的是,呂端也好,石從明也好,都是徹頭徹尾的武將,年輕也不大,這裡頭的彎彎繞繞,就有些不明白了。
蕭誠,他們佩服歸佩服,可說好感,卻也是欠奉,因為他們可是被蕭誠的人,從襄樊那兒排擠出來的。
次輔司軍超府中,徐向奇搓著手,臉色極其不安,而司軍超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
事情有些失控了。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江南諸地的禁軍,廂軍居然如此拉胯,一聽說要去徐州、商丘等地作戰,逃亡竟然絡繹不絕,而其中竟然有部分禁軍嘩變,從禁軍變成了流匪,這些人,情願當匪也不願上前線。
這樣的事情,如果很小,可以拿來大做文章,可是太大了,就會引起連鎖反應。
就像現在,呂文煥借著這個機會,以剿匪的名義,便將建立起了一支新的部隊。
這可是蕭誠還沒有打垮,又給自己樹了一個新的強勁對手。
更重要的是,接下來的剿匪,只怕會拔出蘿蔔帶出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