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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三章:突襲

  大冷的天,楊二隻穿了一身單衣,好在身上裹了一件稻草編織的蓑衣,用麻繩緊緊地捆紮好,倒也勉強能遮風擋雨。


  褲腿卷到了膝蓋以上,站在齊膝深的水裡,揚起手裡的網,勐地灑了出去。魚網在空中完美地拋成了一個大大的圓形,然後不通一聲墜入到河中,稍候片刻,楊二兩手交替著開始收網。


  出水一半,便看見有魚在網裡撲騰,他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網被拖到了跟前,果然,這一網下去,收穫頗豐,除了小魚之外,居然還有一條十幾斤重的大青鰱。


  這可不能讓它跑了。


  楊二拖著網直接到了岸上,通紅的腳上滿是凍瘡,咧開小孩嘴一般的創口,他卻似乎未覺得疼痛,也或者是早就在冰冷的水中凍麻木了。


  先不管那些小魚,只將那條大青鰱按住了,用繩子穿了腮,這才鬆了一口氣。


  那魚掙扎得很激烈,以楊二現在的體力,還真是給累著了,喘著粗氣做完這一切,身上竟然是出了一身的虛汗。


  看著那條終於沒了氣力,只是躺要沙灘之上魚腮一張一合,偶爾撲騰一下尾巴的大魚,楊二擦一把臉上的汗,笑了。


  這條魚拿回去,可以跟鎮里的上官換幾斤糧食!


  現在駐紮在鎮子里的那位上官,就好吃這一口,前些日子鄰居也是弄了一條青鰱,還沒有自己這條大,就換了五斤上好的麥子。


  想著家裡餓得有些浮腫的媳婦孩子,楊二便很開心。


  抓住一條小魚,直接就開膛破肚,就著河水洗濯乾淨了,擰了魚頭,然後將白生生的魚肉喂進嘴裡,嚼了一口,腥,卻也很鮮。


  生吃了一條魚,覺得體力恢復了一些,楊二想趁勢打鐵,再弄幾網,萬一運氣好,再打上一條大魚呢!


  要知道,以前這條河可都是營盤鎮周大官人的,只不過現在周大官人逃去了商丘那邊,大家才敢來打魚。


  否則,周大官人家裡的那些惡奴,可真是放惡狗咬人啊!


  其實營盤鎮很多人都逃了,有些人是往商丘逃,還有一些人往對面亳州逃。


  楊二猶豫了很久要不要逃,可等他下定決心的時候,卻再也逃不脫了。


  因為逃亡的人太多,上頭派了軍隊過來駐守,凡是抓著往對面逃的人,男的都是被弄去做苦役,女的,便被弄去了女閭,更有甚至還被直接砍了腦殼。


  這一下就把楊二給嚇著了,再也不敢動這個念頭。


  現在哪怕日了過得很苦,吃了上頓沒下頓,但好歹也還活著不是?

  抬頭看看天色,天剛麻麻亮,楊二覺得自己還能打幾網,然後趕回去也不耽誤自己給官府繼續挖溝壘牆。


  整個營盤鎮的男人都在干這事,也是靠這個,掙一點點糧食來養活家人。


  鎮子里當兵的,足足有五百人呢,一個個都是凶神惡煞的。


  提起魚網,正準備再次下水,走了幾步,楊二卻是停了下來。


  他聽到了馬蹄之聲。


  抬頭,便看見遠處,一排排的騎兵驟然出現。


  看到那打頭飄揚的旗子,楊二一下子驚呆了。


  他雖然不識字,卻也看得出來這是對面的旗子,與天天在營盤鎮上空飄的旗子不一樣呢!


  是對面的人!

  他僵住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丟了魚網,返跑了幾步,將那條大青鰱緊緊地抱在了懷裡。這能跟鎮子里的上官換好幾斤糧食呢!


  騎兵如同風一般地從他身邊不遠的地方掠過,楊二覺得那些騎在馬上的傢伙還看了他好幾眼,但卻沒有一個人理會他。似乎他並不存在一般。


  眨巴著眼睛,楊二有些不知所措。


  然後,他便又看到更多的人出現在遠處。


  他眼睜睜地看著那些人排著整齊的隊列緊跟著騎兵的步伐向前而去。


  那些人的頭盔之上,都插著一根白羽。


  「老鄉,你是哪裡的,趕緊因家躲起來,要打仗了!」一名看起來年紀並不大的兵哥兒走了過來,沖著他揮了揮手。聽得出來,不是本地人,雖然模彷著說本地話,但卻僵硬得很,一聽就能聽出來。


  楊二茫然地點了點頭。


  「好大一條魚!」那年輕的兵哥贊了一句,就在楊二下意識地將魚抱得更緊的時候,那兵哥卻是轉身,小跑著追著大軍往前而去了。


  直到那浩浩蕩蕩的隊伍都消失在楊二的眼前,他才不通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地里。


  整個人都嚇麻了。


  「要打仗了,要打仗了!」他喃喃地道。


  突然他跳了起來。


  「要打仗了!」他的聲音有些變調,尖厲之極。


  對面的軍隊打過來了,他們去的地方是營盤鎮。


  自己的家,就在營盤鎮。


  自己的老婆孩子,可還在營盤鎮。


  楊二大叫一聲,向著家的方向跑去。


  跑幾步,不通一聲摔倒在地上,爬起來再跑。


  跑了一小會兒,卻是再也沒有力氣跑了,只能一步一步地向前挨。


  天色大亮的時候,他看到了自己的家,看到了營盤鎮。


  沒有想象中的屍橫遍地,也沒有煙火衝天。


  對了,還有豎在鎮子頭裡的那根高高的旗杆子上的旗子與昨天不一樣了。


  然後,他便看到了旗杆之下好多人呀!


  外頭的,是那些頭盔之上插著白羽的傢伙,就是他在路上碰到的那些,他們跑得好快,楊二一路在後面追著,卻連他們的影子都沒有看到。


  而在他們圍著的中間,楊二看到了營盤鎮那個最大的官兒。


  平常穿著一身鐵盔甲,騎著馬在鎮子里巡視好生威風,讓楊二羨慕不已的那個官兒,現在卻赤手空拳地對著面前一個頭上插著白羽的人點頭哈腰,滿臉的諂媚之色。


  楊二眨巴著眼睛,一低頭,發現手裡還緊緊地抱著那條十來斤的大青鰱。


  這一路奔來,他居然沒有扔了這個大傢伙。


  可是魚雖然回來了,還能換到糧食嗎?


  楊二一步一步地蹭了過去。


  「老鄉,你就住在這裡啊?你跑得還蠻快的嘛!」早先那個跟他打過招呼的年輕的兵哥又看到了楊二。


  楊二抱著這樣一條大青鰱太扎眼了。


  看著兵哥向著自己走來,楊二覺得這一回,這條大青鰱肯定是保不住了。


  楊二沒有想到的是,他最終還是拿到了糧食。


  不過不是換的,是發的。


  那些新來的兵,將原本駐紮在鎮子里的兵全都關了起來,然後打開了糧庫,給鎮子里所有的人都分了糧。


  楊二一家四口人,分了足足八十斤糧。


  楊二將那條大青鰱送給了分給他糧食的那些人。


  那些兵很和善,還跟他道謝來著呢!

  這讓楊二對他們很有好感。


  以前那些兵,對他們凶著呢!每天不給他們幹活,便不給糧食,稍不如意,便是一頓鞭子。


  寒風料峭的十一月八日,沒有任何徵兆的,駐紮在亳州的新宋白羽軍,向趙軍發起了突然襲擊。


  一天之內,連下營盤鎮,會亭鎮,濟陽鎮。


  這三個鎮子里,各自駐紮著整整一個戰營的趙軍士卒,可是除了在濟陽鎮發生了激烈的戰鬥之外,營盤、會亭兩鎮,一千人的趙軍,沒有作出任何的抵抗便投降了。


  而被宋軍強行押著隨軍而行的這兩地的趙軍將領,在目睹了濟陽鎮在不到一個時辰之內,便被白羽軍全殲的場景之後,都暗自慶幸不已。


  幸虧自己有先見之明沒有抵抗,否則濟陽鎮的趙軍下場,便會落在自己的頭上。


  那漫天的箭雨,那蠻不講理的大木槌,那生勐之極的刀盾兵,


  當然,還有數倍於己的敵人。


  至於投降是不是很恥辱這件事,兩位營將一點兒也不覺得。


  我可是大宋的軍官,只是被那些奸人裹協而已,如今天軍殺到,收復故土,我當然要立即反正,迎接天軍,光復河山。


  我只有功,哪有過?


  至於以前那些魚肉百姓的事情?

  嘿嘿,誰知道?誰敢說?


  而且即便說了,天軍又豈會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十一月八日魏武率白羽軍發起襲擊,十一月十一日,便已經兵臨下邑城下。


  而下邑城的城守,卻也算得上是熟人了。


  京城禁軍軍官黃海。


  黃海不算什麼名人,但他的老子,卻是鼎鼎大名。


  曾經的大宋侍衛親軍都指揮使黃淳。


  京城禁軍的扛把之一。


  與殿前司親軍都指揮使曲珍兩人地位相當,


  而他們的頂頭上司,便是在西北戰場之上死於蕭定之手的太尉張超。


  如今兜兜轉轉,曲珍緊抱著大遼鎮北王耶律敏的大腿,幫著耶律敏成功地鬥倒了原趙王崔昂之後得以上位成為了新的趙王。


  而黃淳就只能屈居於曲珍之下了。


  當然,為了籠絡這位昔日的同僚,曲珍倒也沒有虧待黃淳。


  直接將商丘、襄邑、民權諸地分賞給了黃淳,以其作為黃淳的封地,也算是裂土封疆了。


  當然,這些地方,也真不是什麼善地。


  因為亳州等地便有著新宋的駐軍,而像碭山亦被宋軍攻取之後,商丘便成為了第一線。


  而且,商丘、宋城諸城,不是開封的南大門。


  將黃淳封在這個地方,便是要讓黃淳直面與新宋的戰爭第一線。


  曲珍並不擔心黃淳會投降。


  因為當初東京城破,黃淳可也是開城投降的最重要人物之一。


  黃淳的直系下屬,龍衛軍指揮使向海戰死之後,整個龍衛軍便完全落入到了黃淳的直接掌控之中,而另一個重要的將領神衛軍指揮使許泰因為反對黃淳投降,直接被黃淳給幹掉了。


  在蕭誠公布的誓殺的叛國奸賊之中,黃淳也是榜上有名,而且比他曲珍落後不了多少位次。


  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除了和舟共濟,也沒有什麼別的法子好想。


  所以,用黃淳,曲珍放心得很。


  而且,黃淳的麾下,也算是如今趙軍之中戰鬥力很強的軍隊。


  曲珍自己的主力,一部分在南陽與新宋軍隊對抗,另一部分,當然駐紮在開封守衛趙國現在的京城。


  商丘是護衛開封的南大門,而下邑,則是商丘的大門,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黃淳自然也不敢輕忽,讓自己的兒子率領兩萬大軍駐紮在下邑。


  魏武熟悉這個黃海,則是因為當年黃海與辛漸之間的恩怨。


  利用自己的家世,黃海差點把辛漸一家給逼死。


  後來辛漸成為了蕭家大郎麾下的重要戰將,如今在西軍之中,位高權重。


  「廢物終究還是一個廢物,哪怕你給他穿上了再好看的衣服,戴上了再好的頭冠,可腹中不是一堆草!」遙指著遠處的下邑城,魏武哈哈大笑:「與我們對陣,居然還敢將軍隊分開駐紮,這裡放一個營,那裡放一個營,看起來面面俱倒,每個要點都駐紮有軍隊,其實卻是處處漏洞,每一處都會成為對方隨意打擊的重點。這可真算是虎父犬子了!」


  「什麼虎父,識人不明,居然敢將如此重要的軍事要地,交給如此一個廢物來鎮守,只是因為這個人是他的兒子,這就是自取滅亡。」白羽軍的監軍,也是軍法官的周光不屑地道。


  「也怪不得黃淳!」魏武一笑道:「換了別人是主將,黃淳也怕這人把他們賣了啊!你看看營盤鎮、會亭鎮,看到我們的軍隊一到,二話不說,立即便投降。偽趙不得人心,由此可見一斑。」


  「魏將軍,接下來怎麼打?」周光問道。


  「先等一等!」魏武笑道:「碭山那邊也在動了,等到碭山那邊切斷了下邑的退路,咱們這仗,打得會更輕鬆。」


  「碭山那邊一動,只怕黃海就會跑!」周光道。


  「跑不要緊,我更喜歡在野外與他們作戰,攻城的損失還是大!」魏武道:「非不得已,不攻堅城。」


  「要是黃海不跑呢?」


  「接常理說,我們一出現在下邑城下,黃海就該籌畫跑了。」魏武摸著下巴道:「因為很明顯,咱們碭山的駐軍,是必然要斷他的退路的。」


  「要是這黃海是個棒槌呢!」周光一攤手道。


  「那也挺不錯的,軍心離散,破城也容易!」魏武笑道:「可以為雲貴那邊,多添一些屯田的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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