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七章:東京亂
一個可怕的消息,在東京城內流傳。
都在說趙王召所有官捲入宮,背後的目的,是準備把大家的妻女都送給屬珊軍去享用。
因為馬上,數萬屬珊軍便會抵達東京,在這裡略加休整、補充之後,再啟程返回大遼。
而這些人,對於普通的女人已經看不上眼,
特別指明,全部都要官卷或者書香世家的女人。
這個傳言,其實一聽起來就很荒謬。
崔昂再頭腦發昏,也不會拿手下的妻女去做這樣的買賣,這不是向主人獻媚,這是在自殺。
所以當這樣的傳言開始在東京流傳的時候,
崔昂完全沒有把其當成一回事,
這樣愚蠢的謊言,大概智商和豬差不多的人才會相信吧?
自己的手下,縱然是那些讀書不多的武將,
也不可能只有這點子智商。
可惜有一點崔昂完全沒有想到,
那就是有時候,別人需要的只不過是一個借口而已。
至於這個借口是不是慌謬,很重要嗎?
必意只要事情過去了,大家很快就會忘記。
縱然不忘記,也只會把失敗者當成一個小丑來肆意塗抹,
把所有的荒唐都加諸在他的身上,
從而為所有的不合理找到一個合理的借口。
而且,最底層的人,有時候就還真相信這樣無智的謠言並且津津樂道。
畢竟在此之前,遼軍大部隊,已經把東京城內那數千的宮娥以及妃嬪、還有無數大臣的卷屬,統統都掠走了。
屬珊軍肯定是沒有趕上那一波,所以他們才自己想來一波兒吧!
於是這樣的流言,並沒有因為它的荒謬而消聲匿跡,反而在有心人的推動之下,傳播得愈來愈烈,而且有了無數個花樣翻新的版本。
從最初的只是官卷,擴展到了只要是女人,都有可能被擄走。
整個東京城便慌了,怒了。
普通百姓的憤怒,並不足以讓趙王崔昂擔心,
但麾下官員和軍隊的憤怒,卻讓他驚慌失措。
因為現在,他真的把麾下很多官員、將領的家卷給弄到宮中軟禁了起來。
但他那裡是想把這些人獻給屬珊軍呢?
他是想以此為憑,來脅迫那些官員將領和他一起抵抗屬珊軍啊!
「馬上放出去,將所有人都放了,讓他們回家!」
一撥撥的人衝進來向崔昂稟報著城內軍隊不穩,兵亂的苗頭已經開始出現了。
崔昂滿頭大汗地下達了命令。
直到這時,他終於省悟了過來。
可是,已經太晚了。
東京城內,爆發出了大規模的兵亂。
除開核心區內的武勝軍之外,駐紮在城內的幾乎所有兵馬,全都亂了套。
「絕不能讓我們的妻女受辱,絕不讓我們的姐妹受屈,殺了崔昂!」劉璟騎在馬上,拔刀疾呼。
士兵們齊聲回應,跟在他的身後,向著王宮方向衝去。
這些士兵,基本上都是原來的上四軍改編過來的,他們在東京被圍攻的時候,因為及時地成投降了盟友而保全了他們的家人。
可城破之後,東京城內其它人的遭遇,卻也讓他們嚇破了膽。
他們絕不想自己的家人也落到那樣的地步。
投降遼人,不就是想保全家人嗎?
如果連這一點也做不到,那還投降個毛啊!
南熏門,戴煒神情激憤,指天劃地痛罵著崔昂,為民請命,為士兵作主的架式拿得十足,他的演說和劉璟差不多,不過他加上了一條,崔昂之所以這麼軟弱,是因為他自己沒卵子,在遼國人面前,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好,遠遠比不上曲大將軍有本事。
加上曲珍早前曾在襄陽激戰,又剛剛在新野獲得了大勝,南熏門的守軍,對於曲珍還是頗為敬畏的。
於是南熏門大開,戴煒帶著絕大部分士兵向王宮方向開拔,卻又留下了自己的副將守住南熏門,為馬上就要到來的曲珍守好大門。
與曲珍的約定,就在今晚。
大半年來只要一入夜便陷入黑暗之中的東京城,再一次亮了起來。
只是這一次,是無數的火把從城池的四面,向著中心的某一個點集中,
除開這些蜿蜒遊動的火龍,更多的火矩也在偌大的城池之內燃燒了起來。
只要發生了兵亂,受傷最重的,永遠都是普通百姓。
在大軍向著崔昂控制的核心區進發的時候,無數的亂兵們無聲無息地脫離了隊伍,潛入到了路邊那些看起來還算完整的坊市當中。
於是,火光起了,刀光起了,慘叫之聲也起了。
僥倖躲過了遼人屠刀的這些普通百姓們,
在今夜,又迎來了新的劫難。
只是,又有誰在乎他們呢?
魯雄飛一般地衝進了王府之中。
從崔昂就任河北安撫使的時候,作為御前班直,他被皇帝派給了崔昂。
一般像他們這樣的御前班直,就本質上而言,便是明晃晃的皇帝耳目,是公然監視這樣的封疆大吏的。
只不過皇帝做得坦坦蕩蕩,
臣子也只能乖乖接受而已。
但魯雄就將自己的利益與崔昂綁在了一起。
一個快要四十歲的班直,還在出這樣的辛苦的外勤,實際上就意味著他的未來沒有什麼可期待的,所以魯雄決定抓住這一次的機會。
他似乎是抓住了。
從那之後,他從一個小小的班直都監,一路飛黃騰,直至都指揮使,最後更是在滑州與崔博搭檔,直接指揮武勝軍。
別人可以與崔昂切割,他卻切割不了。
就像當初的唐怒一樣,只能與崔昂共富貴,同生死。
因為崔昂所做的那些事情,每一件,他們都參與了。
耶律敏不會放過崔昂,難道就會放過他魯雄嗎?
不會的!
「王爺,快跑吧,趁現在還有機會!」魯雄臉色慘白,手微微發抖。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應該在指揮武勝軍平叛!」看到魯雄,崔昂勃然大怒:「他們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你只消看到現在全城火起就知道他們在幹什麼,進攻的只是一小撮人而已。你武勝軍現在足足有上萬人,這些烏合之眾,你們還對付不了嗎?」
「王爺!」魯雄臉色難看地道:「事發太突然了,武勝軍是有上萬人,可現在我們能聯繫上的,也就只有王府周邊的三千人啊,可敵人實在是太多了。士兵們再勇敢,也架不住如此多的敵人啊!蟻多咬死象,王爺,趕緊突圍,在萬歲宮那邊,世子親軍三千人便在那裡駐紮,現在他們肯定也在向這裡靠攏,我們往那個方向走,然後與他們匯合,就算不能反敗為勝,至少也可以衝出城去了。」
「衝出城去,又能去哪裡?」崔昂茫然。
「車到山前必有路,先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說!」魯雄大聲道。「要不然亂軍攻破了我們的防線,一切就都來不及了,到時候連跑都沒得跑!」
「走,走!」崔昂嘴唇哆嗦著,幾乎是被魯雄給架著跑了出去。
至於王宮之中的其它崔氏家卷,崔昂此時好像壓根兒就沒有想起來,而魯雄,也根本就沒有提這一茬。
接下來是逃命,要是帶著這些老弱婦孺,那是自找苦吃。
曲珍進城了。
在南熏門,他受到了士兵們的熱烈歡迎。
畢竟他曾經就是上四軍的高級將領,上四軍士兵大多數倒都是知道這個人的名字。
在曲珍的身後,數千騎兵魚貫而入。
曲珍離開南陽,只帶了三千人,而多出來的這兩千人,卻是耶律敏借給他的。
專門從屬珊軍中挑選出來的漢人騎兵。
而此時的耶律敏,壓根兒就沒有打算進城。
那個謠言是柄又刃劍,現在東京城裡恨他的人,不比恨崔昂的人少。
所以,遠遠地駐紮在外不進城,便是最好的破除謠言的辦法。
等到曲珍徹底掌握了局勢,所有的罪名,往崔昂身上一扣,
一切便都完美無缺。
而上演一出軍紀嚴明,秋毫不犯的戲,對於屬珊軍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
相比起普通的遼軍,屬珊軍的軍紀,本身就很嚴格。
他們不缺錢。
有皇后在背後站台的他們,要考慮的從來都只有勝利,只需要有連接不斷地勝利,他們便有源源不絕的財富。
屬珊軍,不需要搶!
「召集各部軍官,就說我曲某人已經進城了!」騎在高頭大馬之上,曲珍意氣風發:「我們是弔民伐罪,懲治崔昂這個民賊,誰要是約束不住自己的部屬,禍害百姓的話,莫怪我曲某人翻臉不認人,絕對是要清算的。」
看著信使們一個個地飛奔向各自的目的地去通知那些軍頭,曲珍大笑著一帶馬韁:「走,我們去會一會趙王!」
崔博的運氣相當的不好。
東京亂起,立即便率領三千世子親軍向著王宮方向進發,與父親會師,集中手中所有的力量才能占擾優勢,對於這一點,他也是看得很清楚的。
現在上萬裝備精良,戰鬥力遠超其它部隊的武勝軍,卻分散駐於各個地方,看起來一個個都是在要害之地,但事情一發生,卻突然發現,他們居然在每個地方,都處於絕對的兵力劣勢之下。
必須要集結所有的兵馬才能鎮壓這場反叛。
在向王宮前進的道路之上,這支軍隊還是所向披靡的,想要攔在他們前邊的人,都被他們擊,更多的亂兵在看到他們出現之後,早就跑得沒了影子。
畢竟這一次的全城暴亂,所有人的目標都直指趙王宮,所有人都想抓住崔昂。
各路軍頭們,帶著自己的精銳都往著這一個目標而去,並沒有人來理會崔博。
這便是沒有一個統一指揮的結果。
如果曲珍沒有及時趕到,對全局作出了統一的指揮的話,那指不定崔家父子匯合之後,還真有可能各個擊破這些各自為戰的軍頭。
但不管是曲珍也好,還是耶律敏也好,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將,怎麼可能不算到這種情況呢?
倒霉的崔博迎頭便撞上了曲珍統帶的這支剛剛從戰場之上下來的騎兵。
武勝軍相對於東京城內其它軍隊那是手拿把攥,問題是現在他們對上的,又比他們強出了不知多少。
雙方就在寬敞的朱雀大街之上展開了廝殺。
僅僅是支持了一盞茶的功夫,崔博統帶的這支武勝軍便徹底崩潰。
崔博被生擒活捉。
曲珍策馬直奔趙王宮。
戴煒已經宮門之前躬身迎候。
「大將軍,所有被扣官員的家卷都還在內里,末將已經派人將他們保護起來了!」說到這裡,戴煒略停了一下,又道:「趙王,哦,不不,崔賊的家卷,也在這裡!」
曲珍怔了怔,冷笑:「崔賊一貫的作風,只要自己能脫身,誰都可以放棄。不過這一次,他還能跑到天上去?」
崔昂還真是沒有跑太遠。
魯雄本來還想護著著他逃出城去,但隨著曲珍進城,各自散亂不堪的軍隊突然之間就開始變得有序起來了,而他們這支還成建制的軍隊,一下子便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從最初開始隨意的攻擊一下,一旦發現目標是個刺兒頭便立馬走人,到開始了有組織的遲滯,掩護,切割,魯雄便知道大事不妙。
有一個級別很高的將領已經發現了他們而且開始組織進攻了。
接下來,只會有更多的更好的軍隊來到這裡。
這樣是跑不出去的。
於是魯雄當機立斷,找了一個借口,躲過了眾人的耳目,脫掉了身上的甲胃,去除了身上所有的標誌性的東西,然後拋下了所有人,潛入到了夜色當中。
大隊人馬不好逃,但一個人在這樣的亂鬨哄的環境之中,還是很好跑的。
更何況他魯雄可是土生土長的東京人,對這裡的環境熟悉得很。
當崔昂發現魯雄跑了,大事不妙的時候,新的一輪進攻又開始了。
沒有了魯雄這個軍事長官,這支隊伍的下場可想而知。
崔昂把自己的臉上、身上到處都抹得血淋淋的,扒下了一個死去士兵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然後往死屍堆里一躺,扯過兩具屍體遮蓋住自己,只求這些敵人快些離去,然後自己再想法逃跑。
事到如今,什麼尊嚴,面子,統統都不要了,只要能活著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