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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九章:身份

  屋子裡死一般的寂靜。


  片刻之後,有輕微的啜泣之聲響起。


  幾名夔州路上的官員,除了陳群之外,竟然都哭了起來。


  既有惋惜,更有恐懼。


  東京城被破了。


  包括太上皇、皇帝在內的數千宗室子弟、後宮嬪妃,盡數淪為俘虜。


  夏戒毀容而死,


  陳規力戰而亡,


  上百官員自殺於東京城外。


  這是要亡國了嗎?

  雖然對於這樣的結果早有心理準備,但輸得如此之快,卻也大大出乎了蕭誠的意料之外。


  那可是大宋的都城啊,

  不管是兵力,還是軍械佇備,以及城池的險峻,


  那都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城,

  為什麼就這麼輕易地就輸了呢?

  而且還輸得這麼徹底。


  「撫台,怎麼辦啊?」陳群也是亂了方寸,慌亂之餘,看著上首依然沉重的蕭誠,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竟然有些失態地扯住了蕭誠的衣袖,急切地問道。


  蕭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來去勤王東京是不必了,倒也讓我們少走了這許多路。」


  「撫台,皇帝沒了,朝廷沒了,大宋亡了呀!」陳群急切地拍著桌子,哀聲道。


  蕭誠霍然站了起來,冷眼看著屋裡諸人,厲聲道:「皇帝沒了,朝廷沒了,大宋就亡了嗎?那可不見得。我們還在,京西、淮南、江浙、益州、貴州、雲南、兩廣等俱在,大好江山仍在我等手中,何來大宋就亡了?」


  「可是,皇帝沒有了啊!」席間,那位李氏族老淚流滿面:「國都不許宗氏子弟出京,盡皆圈養在東京城,這下可好,讓人一鍋兒全煮了,這一下子,天下沒有了共主,豈有不亂套之理?城頭變幻大王旗,誰都想跳出來作主,撫台,縱然還有半壁江山,可心不齊,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又怎麼能抵抗如狼似虎的遼人啊!」


  「老人家有一件事說得很對!」蕭誠道:「眼下遼人勢大,想要抵抗遼人,的確要我們南方都路齊心協力,戮力同心才是,人心散了,那即便我們有再強大的力量,也絕然不會是遼人的對手。」


  「所以,撫台,如之奈何啊?」李氏族老抹了一把老淚。


  東京的朝廷沒了,皇帝被抓了,縱觀南方,實力最為強悍的,赫然便是眼前這位貴州路撫台了,名為一路撫台,實則掌控著三路的實力。


  更為重要的是,他手下兵馬,如狼似虎,這可不是南方其它各路兵馬能比的。


  南方其它諸路兵馬,有多少年沒有打過仗了?

  可蕭誠麾下兵馬,這幾年卻是一直在不停地征戰,這支部隊,就是打出來的。


  李氏族老活了六七十年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呢,軍隊是強還是弱,一打眼便能大致看出一些門道來。


  雖然只是在碼頭之上匆匆一瞥,但蕭誠帶來的這支軍隊不經意間所表現出來的騰騰殺氣,仍然讓他只覺得渾身的汗毛根根倒豎。


  此時轉頭看向江灘,那些從船上一批批走下來,正在江灘之上埋鍋造飯的軍隊,雖然多達上萬人,但一眼看過去,卻是井井有條,絲毫不見混亂。


  他們並不准備離開江灘。


  原本的計劃,他們是準備在這裡稍事休整之後,然後便再沿江直下,先奔赴荊湖路,然後再北上援助東京的。


  只是眼下看起來,這計劃,肯定是有改變的了。


  李氏族老看著蕭誠,腦子裡卻是瞬間轉著無數個念頭。


  大宋亡了,趙氏被人一鍋端了,接下來的天下,自然便又是一番龍爭虎鬥了。


  沒聽那吳可說,崔昂都是趙王,劉豫變成了齊王,柳全義成了晉王,當然,還有一個出師未捷身先死的秦王高要,被西軍蕭定給宰了。


  哎呀,西軍蕭定!

  我的個天吶!

  不想不知道,此時再細細一想,這天下諸路實力,現在只怕要數姓蕭的最厲害了吧!


  眼下的蕭誠蕭撫台,隨隨便便就能拉出上萬虎賁,只要他願意,便還能從貴州路拿出這麼強悍的軍隊。


  是軍隊,而不是青壯,這裡頭的差別,可大了去了。


  如果再算上那個能西北,同時跟朝廷杠,跟遼人打的西軍,蕭家的實力,早就凌駕與其它從眾人之上了。


  一念及此,看著蕭誠的眼光,頓時就變了。


  其實不止是他,席間夔州路的判官甚至包括陳群等人,看著蕭誠的目光,此刻都是有些變化。


  他們這些人,一個個的都是傳承久遠的大家族裡出來的,別的不見得反應很迅速,但在這樣的事情之上,因為無數年的經驗累及下來,他們是真正的經驗豐富。


  只要站好了隊伍,一旦功成,便又是數世的榮華富貴。


  而且不是一般的榮華富貴。


  他們看著蕭誠的目光,都熱切了起來。


  蕭家,這是要起勢啊!


  難怪蕭誠這麼積極地出兵勤王吶,是不是早就想到了這一點!

  「沒有皇帝,咱們就再立一個!」蕭誠的嘴裡,果然不出意外地吐露出了在以前就算是大逆不道的言語:「這還不簡單嗎?」


  「誰能當這個皇帝?可得要這天下心服口服才行啊!」陳群試探地問道。


  蕭誠緩緩坐了下來,端起酒杯,慢慢地啜了一口,突然笑道:「小安,再給諸位倒一杯酒!」


  趙安輕應了一聲,邁步上前。


  陳群的目光落在了眼前這個少年身上。


  他發現蕭誠也正在看著這個少年。


  姓趙?


  趙安?


  趙安走到他的面前,雙手提起了酒壺,陳群突然以手蓋住了酒杯,同時側了側身子,看著趙安,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安,你祖藉何處?」


  「祖藉東京!」趙安微笑著,一雙清亮地眼睛看著陳群,「家父荊王趙哲!」


  噼里啪啦一陣亂響,除了貴州路上幾個人,夔州路上這邊來作陪的包括陳群在內,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跳了起來,手忙腳亂之下,卻是將桌上的杯兒盤兒盞兒地掃倒了一地,屋子裡叮叮噹噹響個不停。


  「蕭撫台,這可開不得玩笑!」陳群顫聲看向蕭誠。


  「陳兄是怕我造假?」蕭誠微笑著搖頭:「當年京城大亂,荊王一家遭亂,但時年兩歲的趙安,卻是被王妃托給了王柱帶著逃出了京城。王妃本來是想讓王柱帶著趙安逃去我大哥那裡的,可是因為一路之上盤查甚嚴,王柱根本就沒有機會往北逃,最後,便只能一路往南,找到了我這裡!」


  陳群獃獃坐下。


  「小安,把你的玉佩給陳學士看!」蕭誠吩咐道。


  趙安從脖子上扯出一物,雙手捧著遞給了陳群。


  「在貴陽,還存放著王妃的遺書、以及趙安的玉碟之物。」蕭誠道:「每一樣,都能證實趙安的真實身份。」


  陳群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撫台,如果這是真的,那他,他只怕便是現在趙宋宗室唯一剩下的一個人了。」


  蕭誠微微點頭。


  陳群等人匆匆離去。


  對於他們來說,短短的時間之內,連續兩次遭遇到了巨大的衝擊。


  第一個,當然是東京被遼人攻破,太上皇也好,皇帝也好都被遼人一股腦兒地給抓了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大宋,其實已經亡國了。


  第二個,自然便是趙安的出現。


  真要說起來,趙安可不是一般意義的宗室子弟,而是正牌子的根正苗紅的嫡系血脈。


  雖然說荊王趙哲被打倒了,但在眼下來說,都已經不算是什麼事兒了。


  只要趙安的身份被確認,那麼,他就絕對是一面能號召天下讓所有人都無話可說的大旗。


  一想到這樣的一個人,居然被蕭誠嚴嚴實實地藏了近十年,陳群就不由得佩服得五體投地。


  厲害啊!

  怪不得自己過了五十歲才好不容易混了個一路轉運使,


  人家才不過二十多歲,就已經遠遠地凌駕於自己之上了。


  先前,自己還在想著蕭氏必定會借著這股天下大亂的時局而竄起成變一番自己的事業,當然,這樣的話,蕭氏與那崔昂、柳全義、劉豫等人實則上也沒有太大的區別,只不過說起來名聲要更好一些而已。


  但有了這個趙安,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趙安是蕭誠的弟子,看他的模樣,對蕭誠完全是言聽計從。


  一旦立趙安為皇帝,說不得蕭誠便是第一輔政,再加上蕭誠麾下強悍的軍隊,以及蕭定在西北強大的助力,蕭氏一躍衝天,那是絕然的事情。


  雖然沒有皇帝之名,卻也有皇帝之實了吧!


  信使從夔州路一路飛向江南諸地撫臣手中。


  是由貴州路安撫使蕭誠與夔州路轉運使陳群聯名發出的信件,要求南方各路撫臣彙集於荊湖路江陵府共商抗遼大計。


  在信中,並沒有提到趙安的事情。


  之所以選在江陵府,是因為信是蕭誠與陳群兩人聯名發的,如果選在夔州路上,不免讓其它人擔心有什麼鬼花樣,而選在江陵府,也是讓諸人都放心的意思。


  在這封信發出的時候,蕭誠身邊的管勾機宜文字羅信已經與水師統領江雄一起,先行離開了涪陵,一路前往荊湖路了。


  江雄是荊湖路土著,而江家,更是荊湖路上的第一大家族。


  這裡頭的許多關竅,蕭誠自然要先與荊湖路好生溝通一番。


  江雄自然是不二人選。


  蕭誠並沒有入住陳群為他準備的驛館,而是帶著趙安回到了碼頭之上那輛樓船之上。


  趙安的身份沒有公開之前,住驛館自然是無妨的。


  但現在,趙安的身份已然公開。


  蕭誠甚至能猜到,在酒宴散后,便已經有無數的信件從涪陵這裡,向站江南各路飛快地漫延開來。


  所以,住在自己的軍隊之中,當然才是最安穩的事情。


  在上萬大軍和百餘艘戰艦的環衛之中,任何人想要做點兒什麼事情,都需要好好地掂量掂量。


  不可有害人之意,

  但卻不能無防人之心。


  樓船之上,吳可正在詳細地向著蕭誠彙報著北方的所見所聞。


  數月之前,蕭誠料到北方必然大亂,東京很有可能有不保,就算能勉強守住東京,只怕周邊也會盡數淪陷。


  所以要求吳可儘可能地安插一些自己的人手進去,就地潛伏也好,落草為寇也罷,儘可能地多組織一些能用的力量,以便以後能有效地呼應起南方的反攻。


  「整個京城、京畿區域的禁軍都被打散了。」吳可嘆道:「絕大部分,都被崔昂、曲珍這些人收攏了去,曲珍過去是殿前司親軍都指揮使,有得天獨厚的條件,崔昂原本只能算是一個光頭趙王,只有滑州軍隊供他驅使,但東京破城之後,他的力量,可就如同滾雪球一般地漲大起來,我離開東京的時候,他的麾下,已經收攏了四五萬過去的禁軍了。」


  「遼國皇帝倒也是心大,居然就由得他收攏軍隊?」蕭誠道:「他就不怕養虎為患嗎?像崔昂這樣的人,可是談不上半分忠心的。」


  「撫台,我猜這樣也是有些緣由的,因為我離開的時候,聽說了遼國皇帝已經下令讓耶律俊繼續向南進軍,攻打京西南路!」吳可道。


  蕭誠一下子就明白了吳可的意思。


  耶律敏,也就是秦敏與崔昂可謂是血海深仇,讓耶律敏攻打京西南路,卻又由著崔昂在東京大肆收攏軍隊,這就有些意思了。


  「遼國皇帝的身體是不是不太好?」


  「這個並不知道!」吳可搖頭:「我也就是在皇帝他們出城投降的時候,遠遠地瞥了一眼遼國的皇帝而已,長什麼樣兒都沒有看清楚呢!後來,就再也沒有看到過他公開出現了。」


  蕭誠點了點頭:「以你的手段,想來那崔昂的手下,應當混進去了不少我們的人吧?」


  吳可咧嘴一笑:「這個自然。一共有百多人混進去了,最高的是個營將,其它的也都大大小小混了個軍官兒。」


  「好生維持這些關係,不要斷了線兒!」蕭誠道:「但也不要輕易動用,從中篩選一些能力強的,想法子幫助他們往上爬一爬更好。」


  「明白!」吳可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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