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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七章:遼皇駕崩

  耶律珍的心情很是沉重。


  因為他背叛了那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背叛了對他一直倚為腹心的皇帝。


  但他認為自己沒有背叛大遼。


  皇帝病重,即將不治,這一點,大遼上上下下都清楚,他自己也清楚。


  滅宋,成為了皇帝駕崩之前最大的一個心愿。


  完成了這一件事,皇帝便認為他替遼國掃清了最後的障礙。


  可是耶律珍並不這麼看。


  大遼的西北方向,蕭定控制的西軍虎視眈眈,那是一頭噬人的猛虎,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這頭猛虎會愈來愈強壯。


  耶律珍派人搜集了有關西軍一大堆的情報,細細研究之後,駭然發現西軍在十年之間,在各個方面的成長速度簡直是駭人聽聞。


  不管是從政治、經濟、還是從軍事之上,他們基乎是一年一個腳印,穩步向前。


  這是一個新興政權最顯眼的標誌。


  因為這個時候,這些創建事業的人,正一門心事地攜手並肩大步向前,貪逸享樂的想法,在這些人眼中,簡直就是一種墜落,一種犯罪。


  這是很可怕的。


  而大遼也好,趙宋也罷,立國日久,奢逸之風早已經深入到社會的各個階層,方方面面了。官僚機構日漸臃腫,辦事效率卻日漸低下。


  軍隊人數愈來愈多,但戰鬥力卻是越來越低。


  眼下,被大遼視為唯一的勁亂趙宋已經垮台了,就這些時日,耶律珍在皇帝行轅周邊聽到的都是一片從此天下竟是坦途的言語。


  這本身就是一種讓人極為擔心的傾向。


  當然不是坦途。


  陛下本是一個視野開闊之人,但他現在的思緒已經有些亂了。


  但無心再往前看,而是只想著保全已經得到的果實。


  只是不往前看,又怎麼保得住已經得來的果實呢?

  皇帝認為趙宋宗室已滅,宗嗣斷絕,而大遼的封王之舉,必然也會在宋國內部引起紛亂,畢竟亂世誰為王呢?有實力的大概都會認為自己有這個機會。


  皇后提出這個建議之時,皇帝和自己都為這叫絕,但這並不可能一勞永逸。


  趙宋既有崔昂、劉豫、柳全義這樣的為一己榮華富貴而賣身的人,也有像蕭定那樣實力明明冠絕一方,卻不肯自立的人。


  而且,宋國的南方,只怕不會因為東京的覆滅而就此向大遼投降吧?

  也許會紛亂一陣子,但只怕接下來,就一定會有人出來將所有人組合在一起,重新與大遼爭奪吧!


  這個人,如果耶律珍估計不錯的話,就應當是如今的貴州路安撫使蕭誠。


  想要做成這件事,依然是要靠實力說話的。


  而蕭誠的實力,無疑是南方最為強悍的,說起來只是貴州路安撫使,但實際上,卻掌控著貴州路、雲南路、以及廣南西路等地。


  至於整合南方的手段,那就太簡單了。


  陛下認為趙宋傳嗣已絕,可到時候,南方的敵人只需要隨便找一個人,聲稱他有趙家血脈就足夠了。


  有不有其實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宣揚有的這些人實力足夠,而其他人又承認這麼一件事,


  那麼,即便不是,最後也是了。


  南方的各路力量一旦糾合到了一起,實力並不容小覷。


  南方一向是趙宋最為富庶的地方,商業發達,特別是海貿之興盛讓人嘆為觀止。


  有錢糧,便有兵馬,有甲胄,有武器。


  而且南方水系眾多,交通工具更多的使用舟船來溝通各地,大大小小的從系將廣闊的地域切割成了一小塊一小塊的,這對於更習慣於騎兵大規模的機動穿插作戰的遼軍,並不是一個擅長的戰場。


  所以,未來的戰爭,並非十拿九穩。


  只能說,大遼能佔住上風。


  外敵並不弱,內政也並不是一帆風順。


  現在的大遼看起來上下一心,其樂融融,其實不過是因為皇帝皇后兩個人都是一代人傑,是他們兩個人生生地壓住了那些燥動的勢力,但凡胳膊肘往外翻的人,現在基本上都已經到陰曹地府遊玩去了。


  但反對勢力明面上是沒有了,暗地裡就沒有了嗎?

  一旦皇帝皇后一下子全都沒有了,十餘歲的太子豈能鎮得住場面?

  自己和林平豈能把控得住局勢?

  只怕大遼內部便要先起波瀾了。


  內部不靖,外有強敵,眼下看似鮮花著錦的大遼,又能堅持多久呢?

  真要按皇帝陛下的意思,等回到上京之後,按照遺詔逼著皇后殉葬的話,只怕大遼立馬就會來上一場內訌。


  就算布置周全,鎮壓得力,但此事過後,大遼照樣會是元氣大傷,一統天下的夢想,只怕是再也不用想了。


  不管從那個方面講,大遼都需要皇後繼續坐鎮。


  至於皇帝擔心的太子繼位之後,會被架空,甚至於太子會被害,皇後會篡位,這才耶律珍看來是無忌之談,大遼可從來沒有姓蕭的人坐上皇位的先例,沒有人會認。


  所以,在太子還沒有成年,由皇後來垂簾聽政,在耶律珍看來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至於太子成年之後,自己自然會站在太子一邊,要求皇后歸還權力。


  這種內部的權力循環,鬥爭,在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完全可以在不傷己根本的情況之下完成輪轉。


  這一件事情,現在只有三個人知曉,只要自己反對,光靠林平與完顏八哥是根本就成不了事的。


  林平與皇后本身就有仇,完顏八哥在朝中樹敵極多,他們兩人拿出來的東西,沒有人會信。


  想想皇後周圍的人吧?

  蕭思溫不會自折翅膀,耶律環早就被皇後用金錢給牢牢地綁在了一起,屬珊軍的強大戰鬥力,還有像盧氏那些從一開始就把自己綁上了皇后戰車的人,這些人,足夠讓其他所有人閉嘴了。


  送走了耶律珍的蕭綽,又批閱了好一會兒的奏章,這才從內里挑選了一批,讓內侍抱著,隨著自己一起去到了耶律俊安歇的地方。


  攻破東京之後,耶律俊的病情便迅速地惡化了。


  之前還有一個目標撐著他不要倒下,而現在這個目標達成了,心神一松之下,病魔便如潮水一般的襲來,徹底將他打倒了。


  他日常已經基本上不理事了,像批閱奏章這樣累人的活計,早就交予了皇後來完成。


  反正皇后的批示,不會比他差,這一點,早在耶律俊帶著他的捺缽四方轉悠的時候,便已經無數次的證明了。


  層層帳幔被拉開,剛剛服藥的耶律俊睡得很沉。


  將內侍抱著的那些奏章放在床邊小几之上,蕭綽側身坐在床沿,揮手讓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她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張曾經也是英俊非凡的臉龐,如今卻是顴骨高聳,臉郟深陷,蕭綽知道,被厚厚被褥掩蓋著的那張軀體,也早就只剩下皮包骨頭了。


  當年那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之聲,沒有傷著張超,卻誤擊了遭受池魚之殃的耶律俊。


  當年的事情,當真是誰沒有料想得到。


  兩股刺客,刺殺兩個不同的目標,最終這兩個不同的目標卻因為一些意外走到了一起,那是一場真正的亂殺。


  耶律俊卻在那一場亂殺之中,留下了致命的病根兒。


  內腑之傷,初時看不出任何的癥狀,等到惡果顯現之時,一切卻都為時已晚。


  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耶律俊輕輕呻吟了一聲,醒了過來。


  「陛下,您醒了?」


  「你來了多長時間了?」


  「也沒多長時間!您要起來坐會兒嗎?」


  「不,這樣躺著更舒服。」


  「那好,我跟您來讀一讀今天一些很重要的奏摺。」


  「行!」


  展開一份摺子,蕭綽輕誦讀起來,不但讀摺子的內容,亦讀自己在後面的批示。


  耶律俊閉著眼睛傾聽著。


  直到蕭綽放下最後一份摺子,耶律俊這才睜開了眼睛。


  「沒有了?」


  「沒有了!」


  「上京那邊應當還有一份文武官員晉陞的摺子,還沒有到嗎?」


  「哦,您說的那一份摺子啊,都是一些統制以下的官員晉陞,我隨手批了一個可字,這樣的小事,怎麼還勞動您關心了?」蕭綽笑道。


  耶律俊沒有作聲,又閉上了眼睛。


  「陛下累了?那臣妾便去了,您好生休息吧!」蕭綽道。


  正要起身,耶律俊卻是伸出手來,抓住了蕭綽,道:「再坐會兒!」


  蕭綽微微一笑,順從地坐了下來。


  「我估計是沒有多長時間了!」


  「陛下不要多想,太醫也說了,只要不費心勞力,好生休養,便會逐漸好起來的。」


  耶律俊輕笑起來:「三娘子,這些哄人的鬼話,你不該跟我說的。」


  蕭綽沉默了下來,好半晌才道:「那陛下想說什麼?」


  「身後之事啊!」耶律俊道:「我已經做完了我該做的事情,剩下的兒孫們也應當能做得很好了,即便馬上就死了,我也沒有什麼可遺憾的了。」


  蕭綽輕聲道:「為山九仞而功虧一簣之事常有,前路既長且阻啊!」


  「如果沒有一點點艱難險阻,對於兒孫們來說,反而不是一件好事,有些磨難更好!只要大勢在我,小的波瀾,不足為懼。」


  「陛下說得是!」


  「我這一輩子過得值,上對得起祖法,下對得起黎民百姓,三娘子,唯一對不起的,便是你了。」耶律俊有些艱難地道。


  蕭綽搖頭道:「陛下沒有對不起我,相反,要不是陛下給予了我這個平台,我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罷了,哪有現在的榮光?」


  「我死之後,賢兒就交給你了。他還小,你多多看顧他一些,以你的能力,賢兒將來必然會成長為一代明君。」


  「陛下,您今日說得太多了,且休息吧!」


  「可惜此時不能讓賢兒來這裡啊,真想再看看他啊!」耶律俊低聲道。


  看著聲音越來越小的耶律俊,蕭綽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惦記著要欺騙我嗎?


  是生怕我猜到了你的安排,所以要穩住我?

  可是你只怕做夢都想不到,你的親筆遺詔,我已經看過了吧?


  你剛剛還在惦記著的那份上京的文武官員的晉陞名單,便是控制整個上京的罩門所在,你不會當我真不知道吧?


  蕭綽沒有離開,就這樣一直盤膝坐在床榻之前。


  鐘聲敲響,假寐的蕭綽霍然醒來。


  屋裡頭燈光昏暗,站起身來,揉了揉有些發麻的腿,伸手撩開了帳幔,外頭候著的宮女趕緊重新挑亮了燈光。


  回過頭來看向床上的耶律俊。


  蕭綽整個人在一瞬間有些僵硬。


  她緩緩地坐了下來,凝視了良久,這才把手一點一點地伸到耶律俊的脖頸之上。


  什麼都沒有了。


  耶律俊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在東京萬歲宮中走完了他這雖然不長但卻波瀾壯闊的一生。


  眼淚從蕭綽的眼眶之中流了出來,


  先是一顆一顆,接著是一串一串,緊接著便是放聲悲泣。


  不知道是因為悲傷耶律俊的死去,


  還是在感嘆自己頭上的枷鎖終於去除,


  蕭綽哭得極其暢快,極為肆意。


  數名一直隨軍的太醫被飛快地傳來,


  一個又一個在東京的南北兩院的文官武將們被緊急召進了宮中,


  太醫會診,


  回天乏術。


  大遼皇帝耶律俊駕崩。


  雖然這些文臣武將們心裡都已經有了一些準備,但當真面臨這一切的時候,卻又一個個有些懵了。


  「娘娘,此刻還不是悲傷的時候!」耶律珍站了起來,對著仍然垂淚不止的蕭綽道:「此刻我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還請娘娘示下。」


  「我心已亂,便請大元帥代為安排吧!」蕭綽揮了揮手,道。


  「如此,便僭越了!」耶律珍也不客氣,直接轉身道:「諸位,皇帝陛下仙去此事,列為絕密,除開在場所有人外,不得令其它任何一人知曉,皮室軍將護送陛下遺駕以及皇後娘娘北歸,剩下軍將,依照先前軍事計劃,照常行動,不得有誤,萬不能讓外人知曉這裡變故!」


  「遵命!」一眾人等,齊聲抱拳領命。


  「接下來一段時間,是我大遼最為危急的時刻,撐過了這段時間,等到太子正式繼位了,對諸位絕對會不吝封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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