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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一章:信任

  崔瑾在興慶府的日子過得其實還算是不錯的。


  雖然他是一個俘虜,但身邊還是有兩個親兵跟隨。


  被押到興慶府之後,有一個小院。


  而高綺在知道了此事之後,甚至還派了兩個丫頭來服侍崔瑾。


  都還是少男少女之時,崔瑾、高綺他們這些人,都是很要好的玩伴。


  男人們打生打死高綺管不著,


  可一旦分出了勝負,


  高綺覺得自己還是要伸手幫一把朋友。


  至少不能在日常之中讓她遭罪。


  所以當蕭定從前線一路回到興慶府的時候,看到的崔瑾比在鹽州城看到的他,居然還胖了一圈出來,紅光滿面的。


  兩人站在一起,蕭定滿臉的胡茬子,一身的風塵憔悴,倒好像他是俘虜,崔瑾才是贏的那一個。


  「你怎麼回來了?」看到推門而入的蕭定,正擁著美婢在廊下觀雨的崔瑾愕然。「你此時不應該在攻打陝西路嗎?」


  將斗笠、蓑衣掛在廊下釘子上,蕭定揮了揮手,那婢女趕緊退了下去。


  「本來是準備打的,張誠大規模後撤,將環慶、綏德都丟給了我,但現在,卻是打不成了!」蕭定坐了下來,接過婢女送上來的茶水,喝了一口道。


  崔瑾眨巴著眼睛道:「張誠倒是好膽魄,不過他布置的這個口袋也要秦鳳路李淳和河東路高要大力配合啊,我不認為張誠有這個號召力,李淳在秦風路一向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想讓他冒險是做夢,河東路剛剛大敗一場,高要才上任,更不會冒險出擊。以你的膽略,此時大膽出擊,說不定連京兆府都能拿下,那整個陝西路就歸你所有了。」


  蕭定呵呵一笑:「你倒是看得清楚,子喻,你的軍略不弱,但這一次,你怎麼放任你的父親如此冒險呢?」


  崔瑾暗然一笑:「有時候,不是你看得清便能行得通的,我父親要是一個聽人勸的,也不會有今日之下場。」


  「我已經放他回去了!」蕭定道:「希望借他之口告訴朝廷,蕭定無意民大宋為敵。」


  「你想不為敵,就不為敵嗎?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大宋的羞辱!」崔瑾哼了一聲道:「而且以我對父親的了解,他絕不會就這麼回去,因為這樣回去,他的仕途將就此終結,說不定還捨身在陷令圄,他的仇人太多,一旦下了獄,只怕就很難活著出來了。所以,他一定會躲在某處,靜候時機!」


  蕭定抿了一口茶:「或許是吧,不過現在,都無所謂了。你知道我為什麼回來了嗎?」


  「正要問!」


  「遼國皇帝御駕親征,數十萬大軍已經攻入河北,包括河間府,真定府在內的河北大郡,都已陷落,現在,只怕遼軍已經兵臨大名府了吧?」蕭定轉頭看著紛紛揚揚的雨比,嘆了一口氣道。


  「長卿,你開什麼玩笑?」崔瑾悠然一笑。


  「你覺得我是在開玩笑嗎?」蕭定看著崔瑾,問道。


  崔瑾怔住了。


  是啊,蕭定從來就不是一個開玩笑的人。


  「這怎麼可能?」他的臉色慢慢地變白。


  「瞧瞧,我們都沒有想到,所以,遼國人成功了!」蕭定道。


  「這一下子慘了!」崔瑾站了起來,在廊下走來走去:「為了攻打你,汴梁周邊的精銳被抽調一空,便是各里庫銀,佇糧也大量地被運到了陝西,如今遼人陡襲,一旦大名府失陷,則汴梁短時間內,根本就無兵可抽,光靠汴梁城內的上四軍,那裡是遼人的對手?」


  「這便是遼人與宋盟約共同進攻我的原因所在了。」蕭定道:「醉翁之間不在酒啊!崔瑾,你覺得大宋發出勤王令,南方各地調兵勤王,需要多長時間?」


  崔瑾站住了腳步,看著蕭定道:「就算現在朝廷已經發出了勤王令,但南方各路兵馬勤王,想要趕到,最快的也起碼要一個月以上。」


  「南方士卒,多年安逸,從來沒有見過陣仗,最多剿剿匪,他們的戰鬥力還剩多少?」蕭定問道。


  崔瑾想的卻是另一個問題。


  「這不是關鍵,關鍵的是,南方諸地的戰備倉庫里,有多少存糧可供食用?有多少盔甲可供裝備?有多少箭失可供消耗?」崔瑾的眼神直勾勾的看著蕭定。「如果這一些都沒有,那一個月就是妄想。」


  他跌坐在廊下長凳之上,搖頭嘆道:「這些東西,肯定是不足的。所以,南方的勤王之兵,絕不可能按時趕到。即便勉強趕到,只怕也不是遼人一合之敵。長卿,已經是冬天了呢!」


  「陝西路,秦鳳路之上還是有數萬大軍可以去支援的。」


  「他們敢動嗎?」崔瑾呵呵一笑:「西北不是還趴著你這頭老虎嗎?陝西路秦鳳路的兵馬一動,這些地方不就白丟給你了嗎?」


  「我不會動的!」


  「誰信吶!」崔瑾嘲笑地看著他。「現在汴梁一定認為所有這一切,都是你與遼國勾結在一起共同謀划的,長卿,別忘了蕭綽是誰?普羅大眾不知,可是你知,我知,都堂知,官家知啊!你跳到黃河裡都洗不清的。」


  「還是要洗一洗的!」蕭定道:「我讓張誠大膽帶兵去援河北或者退回汴梁協助防守,但他不肯,他防著我呢。我與他有殺父之仇,他不放心我是可以理解的。但你不同,你回去吧!」


  「我?」崔瑾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一介俘虜,孤身一人,回去找死嗎?倒不如呆在你這裡,雖然沒有自由,但安全無虞,生活愜意,高綺沒事兒的時候,還會來給我彈彈琴,說說往事,我才不回去。」


  「不是讓你一個人回去。」蕭定道:「這一次我不是俘虜了你們數萬人嗎?你選一批看得上的帶著回去,能不能作戰,有多少戰鬥力,那就看你的了!」


  崔瑾眨巴著眼睛看著蕭定,半晌沒有作聲。


  「怎麼啦?還是不願意?」蕭定道:「我本來是想把這些人交給張誠的,但擔心張誠拿到這些人之後,仍然不肯回援汴梁或者去河北,還是要來對付我,所以想來想去,給你最合適,你一定會帶著這些人回汴梁去的。」


  「長卿!」崔瑾叫了蕭定一聲。


  「什麼事?」


  「到了今日,我才真正的認識你!」崔瑾道:「我們認識了幾十年了,但今日,我才認識真正的你,你是條漢子!」


  蕭定澹澹一笑:「我一向都是這樣。怎麼樣,你願意回去嗎?」


  「當然願意!」崔瑾顯得有些激動:「國之危難之際,如果我能回去救國家於水火之中,那便是我魚躍龍門,鷹擊長空之時,我本來以為我這一輩子,也就是一個幕僚的命運了,卻沒有想到,還有成為主角的機會。」


  「不一定是主角!」蕭定道:「說不定你一出場,就被遼人宰了!」


  「但那也必然會讓我崔瑾揚名天下,名垂青史。長卿,我要怎麼,才能帶著這些人回去?」


  「去鹽州城吧!」蕭定道:「仁多忠與拓拔揚威在那裡等著你!」


  「好,那我馬上就出發!」


  「也不急在這一時。」蕭定道:「我讓高綺炒幾個菜,咱們喝幾杯吧,這一回一別,只怕以後再見面的機會,真的是廖廖了。」


  「你會攻擊遼國以牽制他們的兵力嗎?」


  「我倒是想!」蕭定苦笑:「可是與遼國,與你們連著兩場大戰,我現在自顧不遐,你以為西北就太平嗎?我的兵馬一弱,不知多少人便耐不住性子蠢蠢欲動了呢!」


  「長卿,謝謝你能信任我!」崔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知道嗎?即便是在國內,也不知有多少人視我為腌臢小人呢!」


  蕭定搖了搖頭:「子喻,你,我還是信得過的。但是你父親的德性卻是讓人唾棄,算了,我不在你面前評價他。如果你不想你們崔家遺臭萬年的話,那就出去好好地做幾件事情吧!算是為你父親贖罪!」


  丟下這句話,蕭定取下了牆上的斗笠與蓑衣,大踏步出門而去。


  身後,崔瑾雙手抱拳,一揖到地,直到再也看不到蕭定的身影,這才緩緩起身。


  臉上,卻已經是兩行熱淚涔涔而下了。


  滑州知州崔博,已經四十齣頭了。


  直到崔昂成為了當朝相公,他在仕途之上才終於暢通起來,從一州司理參軍,不過五年時間,便升遷到了滑州知州。


  滑州的地位可不一般,能在這裡任上一任知州,接下來便妥妥地向著紫袍大員的行列邁進了。


  不過今天的崔博,卻是焦頭亂額。


  不僅僅是他,事實上整個河北包括整個大宋北部,這兩天,全都陷入到了恐慌當中。


  遼軍數十萬大軍越過拒馬河,開始了全面進攻。


  河北兵馬,一觸即潰,眼下馬興全力收攏各路潰兵,退守大名府,同時一天派出數撥信使,向朝廷求救。


  變生肘腋之間,誰也不曾料到。


  滑州是河南門戶,扼守要津,現在的河北路兵馬都指揮使鄭雄,便是從滑州知州任上升起來的。


  而且滑州還駐紮著一支禁軍武成軍。


  鄭雄走的時候,雖然帶走了其在武成軍中的心腹以及最精銳的那一批人,但武成軍的骨架卻仍然在。


  這一次征伐西北大規模地抽調軍隊,也因為滑州地處要衝,武成軍並沒有被抽走。


  眼下,河北危急,到底要不要支援河北路,滑州內部爭論不休,分成了兩派,而崔博本身的才能也有限,到了滑州雖然已經有了兩年,但仍然沒有掌握住這個州的實際權力,一時之間,竟然無能為力。


  今日,雙方又是在州府里大吵了一場,崔博左右調停,心力交萃。


  回到府中,尚未坐穩,家裡的老管家崔奉卻是神秘兮兮地湊了過來,俯身在崔博耳邊低語了幾句,崔博整個人頓時僵住了,趕緊起身,隨著崔奉腳步匆匆地直入內室。


  書房之內,兩人安坐。


  上首一人,正是崔昂。


  「大人,真得是您?」


  征西兵敗,十萬大軍全線崩潰的消息,早就傳遍了大宋,而崔昂、曲珍等主要人物全都下落不明,最大可能便是成為了蕭定的俘虜。


  崔博萬萬沒有想到,崔昂居然出現在他這裡。


  「您,您是怎麼逃出來的?怎麼沒有回汴梁,反而來了我這裡?」崔博一連串的追問著。


  崔昂擺了擺手,道:「現在不能回汴梁,要是現在回去了,我必然是死路一條,甚至還會連累家族,連累你們。所以先來你這裡躲一躲。」


  「大人,這豈是能躲得過去的?」崔博苦笑。


  「以前或者很困難,但現在可就不同了!」崔昂笑了起來:「遼國人大舉入侵,河北已然不保,天下大亂,已經眼前了。」


  「是啊!」崔博嘆了一口氣道:「現今馬興安扶使聚兵大名府,但河北路兵馬損失慘重,只怕難敵遼國,大名府一失,則我大宋危矣。今日州中爭論不休,就是為該不該援救河北?認為該救的說唇亡齒寒,河北一丟,則我滑州必然首當其衝,認為不該救的則說,河北之敗已成定局,去了只是讓我滑州兒郎白白送死。」


  崔昂有些嫌棄地看著自己的這個兒子,來滑州兩年了,居然還還能掌握大局。


  「武成軍聽你的嗎?」


  「約摸有一半人!」崔博小聲道。


  崔昂伸指頭,點了點崔博,當真是氣得有些說不出話來,當初調他來滑州之後,可謂是耳提面命,又讓唐怒替他尋了不少軍中好手調入武成軍助他,想不到如今還是這個局面。


  「援救河北想也別想了,去了,便是送死。」崔昂道。


  「是,大人,那就不去了!」崔博連連道。


  「這是你曲伯父,接下來由他幫著你,完全控制住武成軍,他怎麼說,你怎麼做!」崔昂厲聲道。


  「明白了。」


  「至於滑州政事,我來給你拿主意,接下來的日子,可就關乎著我崔家以後的生死榮辱了!」崔昂道。「要是走好了,那便是榮華富貴接著享受,走不好,一切皆休。」


  「父親,河北路那邊?」


  「別說河北了,便是大宋,這一次,只怕也是真要完了!」崔昂哀聲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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