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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五章:無功

  連著兩天的雨雖然不大,卻也將地面給下透了,沒有人走動的時候,看起來還算是平整,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但現在,卻是完全看不得了。


  無數的人馬奔行於其上, 泥漿翻騰,別說是人了,便是馬,跑起來了費勁得很,一個不小心便是馬失前蹄,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有的還能爬起來再次奔跑, 運氣不好的, 卻是踩到了泥漿下邊的小坑,直接就折了腿,趴在地上哀哀嘶叫。


  在一天的紮營和準備之後,遼軍終於展開了對東受降城的全面進攻。


  與西軍打交道多了之後,西京道上的遼軍上至總督耶律環,中到一般的大將諸如耶律長風,耶律長生之流,都沒有了絲毫輕視之心。


  這都是吃一塹長一智生出來的心得體會埃

  凡是瞧不起西軍的遼軍將領,現在大體都躺在地下,只剩下骨頭架子了。


  所以這一次的進攻,遼軍是真正的做足了準備,從人手到物資到器械再到打法,沒有任何一個有什麼急攻近利的想法。


  別看兵臨東受降城下的遼軍光各類戰兵就達到五萬之眾,再加上民夫之流,十萬人那是足足有的, 但這裡的西軍人數可也不少。


  城內精銳的守軍超過了五千人, 現在戰時徵調青壯, 估計七八千人是不少的。


  攻城之戰,向來是五倍圍之,十倍攻之,也在這個人數,也差不多剛剛好達到標準。


  但西軍可不僅僅是只有這些守城的傢伙啊!


  黑山威福軍司還有數目不祥的騎兵呢!


  之所以說不祥,是因為党項騎兵與遼國的頭下騎軍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平素的常規軍並不多,根據情報的搜集,也不過三千出頭,但党項男人,上了馬,也就是騎兵了。


  這支隊伍,現在還不知道貓在那裡。


  面前的敵人就擺在那裡,威脅看得見摸得著。


  看不見的敵人這讓人膽戰心驚。


  你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就會跳出來給你一刀子。


  所以,耶律長風帶著數千遼軍宮分軍騎兵游戈周圍,半點也不敢放鬆了警惕。


  打仗嘛,自然都是炮灰先上。


  數萬民夫在後方源源不絕地替遼軍送來各類物資,運氣好的,在戰事還沒有爆發的時候,便已經迴轉, 準備第二輪的物資轉運,運氣不好的,剛剛抵達這裡,才將物資送入倉房,就被逼著上了戰常

  這些人,可以用不消耗守軍的各類守城武器,甚至可以用來消耗守軍的殺氣,士氣。


  當然,城下的那些深深的壕溝,衝鋒道路之上的那些各類障礙,也是需要這些人來填平,來清理乾淨的。


  東受降城以及他的兩座衛城,並沒有護城河,但並不是沒有壕溝。


  很顯然,這是在戰爭逐漸迫近的時候,東受降城的守將陳喬命人挖崛的。


  深一丈,寬達六尺左右的距離,讓攻打的軍隊,極是尷尬。


  騎兵掠過這些壕溝的時候,看到溝里倒插的那些鋒利的竹籤,木樁,無不是倒抽一口涼氣。


  而在那些該列的泥漿下頭,無數的鐵蒺藜也在無時無刻地威脅著所有人的腳底板。


  便是釘了鐵掌的戰馬,要是火氣不好,一蹄下去正正的踩上那有著三個尖刺的小玩意的時候,也基本上就是廢了。


  也不知道守軍到底在周圍灑了多少這種東西,反正你只消看到在衝鋒的路上那些跛著腳嗬嗬呼痛的民夫以及哀鳴的戰馬,就足夠讓人心生畏懼了。


  但無數的民夫的作用還是不容小覷的。


  扛著土袋的這些民夫們,衝到壕溝跟前將背上的土袋投入進去,然後轉身便跑,會不會被城上的箭矢命中,只能交給老天爺來決定。


  也有民夫衝來的時候是舉著一塊大木板或者是長長的樹桿,衝過來之後將木板和樹桿橫放在壕溝之上,這樣比起填土袋的效率要更高。


  當然,足夠粗的樹榦並不好弄,木板就更少了。


  所以以土填壕溝的方法仍然是主流。


  東受降城下百米左右的範圍之內,已經是躺滿了或死去或者受傷的民夫。


  越靠近城牆的地方,情況便越是慘烈,有的地方,甚至出現了屍體一層一層堆疊的現象。


  遼軍步卒向前緩緩推動,巨大的盾牌立起了盾牆,便是頭頂之上,也遮擋了一層,這使得他們看起來像是一個巨大的鐵殼烏龜。


  而民夫,便是從這些鐵殼烏龜陣之中湧出來,沖向那些壕溝,然後又飛快地跑回去。


  耶律環如此使用民夫,雖然仍然有極大的傷亡,但同時卻也給了民夫更多的生存希望,因為,這些步卒在一步一步地靠近著城牆。


  不管是城內的投石機,還是城牆之上的弩炮,都能對盾陣造成威脅,一石彈下去,總是能砸出一個缺口,但馬上這個缺口便會被補齊。八牛弩力量雖然極大,但射速奇慢,一弩過後,面對著密集的人群,也最多竄起十來個人的糖葫蘆便再也無力以繼。


  敵人在付出愈來愈多的傷亡的時候,他們距離城牆也越來越近,而壕溝也開始慢慢地被填平。


  民夫愈來愈少,站在城牆之上,能看到那些民夫從盾陣之後,向著遼軍的本陣兩側匯聚,然後再一隊隊的走向後方。


  民夫的撤離,代表著正式的戰鬥將要開始了。


  盾陣之後,一台台的弩機露出了他們猙獰的面目。


  比不上八牛弩的威力,但他明顯地上弩速度更快,需要操作的人也更少。


  一台八牛弩,需要二十齣頭的來操作,城下的這些弩炮,四五個人便能侍弄一台。


  嗡嗡的響聲不絕,這些弩箭,並不是射向城牆上的守軍的,

  他們射的是城牆的立面。


  一輪過後,城牆的立面之上,立時便多出了數十根粗如兒臂的弩箭。


  然後,又是下一輪。


  而在這些弩炮的後方,才是遼軍的弓箭手,他們拉弓引箭,與城上的守軍對射。


  在弩箭方面,沒有人能與宋軍對峙。


  因為他們的神臂弩的威力,的確是這個世界之上的天花板。


  蕭定的西軍,也是掌握了神臂弩的製造方法的。


  在蕭誠弄到了神臂弩的製作圖紙,然後又解決了製造材料的工藝之後,神臂弩不管是在西軍還是在現在的貴州路軍隊之中,都是可以大量製造的。


  而且隨著他們工藝的不斷改良,成本也在不斷的下降。


  具體說起來,已經被汴梁城中的大宋匠師營的製造成本低得多了。


  別看遼人騎射起家,但像現在這樣大家都站在那這裡對射,吃虧的,卻一直都是遼人。


  但遼人頂著傷亡,就是不退。


  一輪接著一輪,然後牆上布下的那些弩箭越來越多。


  遼軍當然不是想這樣射塌城牆,這也是不可能的。


  他們是用一支支這樣的弩箭,在城牆之上布下攀爬的著力點。


  接下來,當然就是最為殘忍的蟻附攻城。


  城頭之上,陳喬探頭看了一眼城下如同長滿了尖刺的牆面,回頭吩咐道:「金汁準備好了沒有?擂木也伺候著!拍桿呢,拍桿就好準備。」


  所謂的金汁,就是將糞便用火燒沸騰,然後等敵人攻城的時候兜頭淋下去,燒開之後,這城上的味道自然是不好聞的,但淋在了敵人的頭上更要命,這玩意兒有毒,燙傷之後,送命的概率高達九成,很難治好。


  擂木倒是簡單了,反正你挨上了,基本上立就就死。


  至於拍桿,則是陳喬他們借鑒了水師戰船之上的拍桿自己做出來的玩意,實戰如何,卻是一直沒有得到體現。


  遼軍步卒從盾陣之後鑽了出來。


  站在城上,看得很清楚,有身著重甲的,這樣的人一般都是軍中精銳,身披數十斤重的甲胄照樣健步如飛,他們是攻城的主力軍,當然也是守軍重點照顧的對象。


  絕大部分人,都是身著簡易的鐵甲甚至是皮甲,因為他們要追求速度。


  跑得更快,爬得更快,也就更容易存活。


  城下,遼軍的弓箭手的射速愈發地快了一些,而原本一些在兩邊游戈的騎兵也縱馬而來,在城下飛快地掠過,不過地拉弓放箭。


  所有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替攀城的步座謀求更多的生存空間。


  攀爬者靈活如猿猴。


  單手抓出矛桿,略一使力,整個人便能向上竄上好幾尺。


  看著城牆之上密密麻麻的這些猴子,便是陳喬,也是心中一跳一跳的。


  說起不,與遼國這樣的典型的攻守戰,於他來說,還真是第一回。


  「倒1伴隨著軍官們的吼叫聲,一盆一盆的金汁被從城牆之上傾倒下去。


  臭氣四溢的同時,也伴隨著凄厲的慘叫。


  有遼軍的,也有宋軍的。


  因為當這些宋軍從城牆之上探出頭來的時候,城下的羽箭,也立時便找上了他們。


  有倒霉的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將金汁倒出去便被射倒,然後這滾燙的金汁便澆在了自己的身上,落在了城牆之上。


  擂木順著城牆放了下去,所過之處,弩箭也好,還是在往上攀爬的人也好,都是被掃落了一空。


  最為出彩的倒是那拍桿。


  說是桿,其實是兩根長杆子的盡頭裝上了一塊厚木板,而在厚木反上裝上了一根根鋒利的大鐵釘,十幾個士兵將這根拍桿豎起來,然後向城下掀去。


  砰的一聲,如同拍地鼠,弩箭也折了,人也被拍扁了。


  然後齊齊的吶喊聲中,這拍桿又被重新拉了回去,這一次沒有再反向倒回城牆之上藏起來,而是驕傲地高高地樹在城牆之上睥睨四方,似乎在說:「還有誰?」


  但城下的遼軍,絲毫沒有被損失所嚇倒,弩箭仍然一根一根地在往城牆上釘,更多的步卒仍然在向上攀爬,這一次,從後方衝上來了更多的抬著雲梯的士卒,只不過這一次,那兇惡的拍桿下頭,再也沒有人向上爬了。


  這玩意凶是凶,但卻不好移動,一擊過後,倒似乎是成了廢物了。


  遼軍顯然也是經驗豐富之輩。


  他們的攻城,讓陳喬頗為難受。


  全面進攻,重點突破,便是遼軍的進攻策略。


  而他們重點突破的地方,大都選在了城牆的那些犄角旮旯,正好是守方無法從周圍呼應的地方。


  而遼軍從這些地方展開進攻的,恰恰都是軍中最為悍勇之輩。


  雖然看起來城上佔盡了優勢,但城上的傷亡其實並不校

  午後的時候,遼軍已經數度有人站上了城牆。


  除了陳喬,所有人都已經上了一線並且輪換過一次了。


  都說遼軍鐵騎震天下,他們的步卒,似乎一直都是軟肋,但今天陳喬與之一戰,卻發現此說法大謬不然。


  遼軍步卒的戰鬥韌性相當厲害,與騎兵那種打不過就跑的德性相比,這些傢伙更兇狠。


  遠處,傳來了悶雷一般的馬蹄之聲,站在城牆最高處的陳喬,勉強能看到地平線上那如雲的旌旗揮舞,如果是天氣晴好,那邊此時應當灰塵遮天蔽日了。


  不用說,是野利奇的騎兵到了。


  他們繞了好大一個圈兒,渡過了松嘎子河,到了遼軍的後方。


  不過耶律環這條老狗顯然也是早有準備,大隊的遼軍追逐而去。


  陳喬知道野利奇不會與敵人硬拼,接下來他應當是要一路往西京道方向奔去,假作要突襲耶律環的老窩,以此來牽制更多的遼軍。


  夜色終於是落下了帷幕,伴隨著一聲聲的金鑼,遼軍潮水般地退了下去。


  今日之戰,終於是劃上了句號。


  不過所有人都明白,這隻不過是大餐之前的開胃餐,接下來的幾天,才會是重頭戲。


  今天,大家都摸了個底兒,心中也都有數了。


  城下,遼人付出了上千人的代價,城上,也傷亡兩三百人,真要說起來,誰也沒有討到好。


  明天,遼人必然會拿出一些新東西來,當然,在東受降城中,陳喬也還有好東西沒有拿出來用。


  總歸是各逞奇計罷了。


  人命,在戰爭之中,從來都不是受重視的東西。


  即便是青壯出身的陳喬,在一天的戰鬥之後,回到城樓里,也只是從幕僚那裡知道了一個傷亡的具體的數字。


  三百一十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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