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無可奈何
啪噠一聲,一袋糧食從糧車之上摔落下來,束口的繩索鬆脫,內里的糧食灑了一地,周邊所有人的眼睛都轉向了糧食灑落的地方,然後,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瞪大了。
因為掉落在地上的糧食里, 最少有三分之一是變色的陳米,霉米。
帶隊的校尉彎腰,從地上抓起了一把爛米,緩緩地站了起來,慢慢地將手伸到面前的分發糧食的軍官面前:「高糧官,這就是你給我們的糧食?」
高賓垂著頭看著對方手裡的糧食,卻並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
校尉憤而扔掉手裡的米,轉身走到糧車之前, 從內里隨便再扯住一袋糧食,抽刀一刀子就捅了進去,手腕一轉,糧袋已經被剖開,嘩拉一聲,內里的糧食掉落出來,比先前那一袋好一些,但裡頭也有很多的霉米陳米。
周遭士兵大嘩。
「高糧官,明天就是新年,沒肉沒酒也就不說,連糧食都給的這樣嗎?」校尉憤怒之極:「我們一路跟著大將國出生入死,你竟然敢這樣對待我們?」
姓高的糧官嘴巴張了張,卻沒有辯解什麼。
「早就知道你貪,但沒想到這膽子這樣大, 居然敢貪到我們的頭上!」校尉伸手推搡了一把糧官, 把對方推了一個趔趄。
如果不是對方姓高,而且還是大將軍的近親,是心腹, 這位校尉早就一刀子捅過去了。
壓抑住心裡的憤怒,校尉大步向著糧倉方向走去。
「你想幹什麼?」高糧官一驚之下,上前一步,攔在了他的前面。
「幹什麼?這還要問嗎?」校尉冷笑:「我只是替我們兄弟拿回該我們的東西。高糧官你放心,我絕不會多拿一斤,但你想用這些玩意兒糊弄我們兄弟絕對不行。」
「你想搶糧嗎?」高糧官嗆的一聲也抽出了刀。
「不是搶,是拿回屬於我們的糧食!」校尉冷笑著指了指地上的那些爛米,道:「這官司,就是打到大將軍面前,我也是不怕的。」
「來人!」高糧官被校尉又推得後退了幾步,卻是大聲招呼著周圍的護糧衛隊:「護衛糧倉,發信號,有人想搶糧!」
周邊的護糧衛隊以及倉庫內的士卒一涌而出,在高糧官的身後列成了隊列,刀出鞘,槍入林,已是列成隊形。
校尉看著這陣勢,卻是哈哈大笑起來:「老子們在前線與敵人打生打死, 有時候一餓好幾頓,你們這些狗東西守著糧倉,一個個吃得腦肥腸油的,居然還敢謀奪我們的糧食,你們的那些狗屁勾當,不要以為我們都不知道,以前不說,是懶得理會,現在大家都快要沒得吃了,你們還這樣干,我看是活膩味了!」
校尉一抽刀子,用力拍著胸甲,發出咣咣的響聲,在他的周邊,一些來運糧的士卒看著地上的那些霉米,似乎明白了什麼,他們也慢慢地聚集起來,與糧倉衛隊對峙。
而且這些人都是沙場之上百戰餘生的人,往那裡一站,殺氣四溢,抽刀的人很少,但他們就那樣一步一步的向前慢慢地押,就把糧倉衛隊給逼得步步後退。
響箭衝天而起,高糧官有些驚慌失措,回頭看了一眼,再有十幾步,可就要退到倉庫邊上,退無可退了。
可是糧倉,是萬萬不能讓這些人進去的。
「再向前,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他嘶聲吼了起來。
「你不客氣一個試試啊!」校尉冷笑。
高糧官手裡的刀,頂在了對方的胸甲之上,可那校尉上身前傾,高糧官卻是不由自主地往回縮手。
馬蹄聲驟然響起,看到遠處出現的那人影以及隨後的旗幟,高糧官卻是鬆了一口氣。
「李嚴將軍,你來得正好!」高糧官鬆了一口氣。
「李將軍,你要為我們作主啊!」兇悍的校尉看到李嚴,也是高聲大叫起來。
李嚴翻身下馬,看了一眼地上的霉米,又看了一眼那校尉,怒道:「有什麼事情,不知道回去找上官甚至於去找我嗎?敢在糧庫重地撒野,你是不想活了?」
「李將軍,你不能因為他姓高就袒護他呀!」校尉委屈地大叫起來:「您看看,明天新年呢,這狗東西,把好東西藏起來,卻給我們這些東西,這是沒把兄弟們當人啊!」
「還犟嘴!」李嚴大怒,劈手就是一鞭子抽下去,那校尉一個哆嗦,雖然不再作聲了,但那眼中的憤恨,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
李嚴轉身,看著高糧官,不等對方辯解,已是一伸手,「將這個東西給我拿下!」
高糧官愕然,不等他辯解,李嚴帶來的士卒已是一涌而上,將他摁在地上綁了起來,而那些糧庫衛隊,因為下令抓人的是李嚴,竟然也是不敢發一聲。
李嚴雖然不姓高,但在高迎祥的面前,卻比這位姓高的地位要高得太多。
「等著!」李嚴回頭對那校尉吼了一聲。
挨了打的校尉此刻臉上滿是興奮和崇拜的神色:「我就知道,李將軍是會為我們作主的。」
他回頭對士兵們吼道,士兵們一個個也都歡呼起來。
李嚴笑了笑,示意衛兵將高糧官架了起來,走進了糧庫。
庫房的大門重重地關了起來,李嚴的臉色卻是垮了下來。
高糧官用力地掙扎了起來:「李將軍,你什麼意思?」
李嚴揮了揮手,衛兵們鬆開了高糧官,退了出去。
「李將軍,你是知道實情的。」高糧官扭動著身子道:「糧庫這邊一共有十個大倉,現在只有一個倉有糧食了,剩下的,都是假的,便是這些霉料,陳米,都是我費了老鼻子勁兒弄來的。」
「我知道!」李嚴道:「高司曹,但是要讓士兵知道我們其實已經沒有了佇備糧食,你覺得會怎麼樣?」
高糧官一下子沉默下來。
「所以,高司曹,今兒個既然事發了,也就只有拿你來先頂缸了,這也是大將軍的意思!」李嚴道。
「你什麼意思?」高司曹變了臉色。
「只能說是你的問題了!」李嚴吸了一口氣,低聲道:「只能說你貪贓枉法,盜賣軍糧,這才使得糧食出了些問題。」
「李將軍,這個罪名我可承擔不起,這是要掉腦袋的。」高糧官大叫了起來。
「如果不這樣說,軍隊垮了,那就不是你一個人掉腦袋了!」李嚴冷哼道:「放心吧,也不至於就砍了你的腦袋,但要平息士卒們的憤怒,總得讓你去大牢里走一遭。」
「便是砍了我的頭又有什麼作用?」高糧官道:「難不成還能變出糧食來?」
「先頂過這幾天時間,也許,會有糧食過來。」李嚴卻不肯再說了。「所以,高司曹,我跟你說這些,便是讓你去了大牢里,嘴巴嚴實一些,這樣,等糧食到了,也算是立了一功,知道嗎?」
「這口黑鍋,說不定會壓死我!」高糧官顫聲道。
「都是為大將軍效死!」李嚴拍了拍高糧官的肩膀,嘆息道:「希望糧食能馬上進來!」
從糧倉里隨手抽出了兩袋米,扔給了自己的親衛,努了努嘴,兩個親衛會意地提起糧袋,走出了大倉。
雪白的大米,讓等在外面的校尉笑居了一朵花。
但看到李嚴鐵青的臉色,卻又有些疑惑。
然後,他便看到高糧官被五花大綁地押著走了出然,然後向著大將軍府方向疾走而去。
「大將軍,這是出了什麼事情?難不成這狗崽子還當真動了軍糧?」
李嚴臉色沉重地點了點頭:「這狗東西當真動了,用霉米陳米換了好米,把好米拿出去賣錢了,不過也不用擔心,我們能馬上把米追回來。讓兄弟們撐兩天,這些米雖然爛了一點,但好歹也還能頂餓,能頂上幾天。我們馬上逮了那傢伙的下線,便能把糧食追回來。」
「這狗東西不會把糧食賣到對面去吧?」校尉看著高糧官的背影,咬牙切齒:「那隻怕就追不回來了,今年,大家都缺糧呢!」
「追不回來,就去搶回來!」李嚴冷聲道。
大將軍府,高迎祥的面前,一個文官正在聲淚俱下地哭訴著。
「大將軍,求大將軍拿一些軍糧出來救濟一下會川百姓吧!大將軍出征之前,下官可是竭盡所能為大將軍徵集了所有的糧食,現在會川百姓家無隔夜糧,每個村子都有人餓死了,再這樣下去,只怕,只怕就會生出大亂子了!」
李嚴走在大廳之外,看到這一幕,一下子便停下了步子。
「你進來吧,正好把實際情況,給杜府尊說一說!」高迎祥招了招手。
李嚴走進了大廳,沒有解釋,卻是直接對高迎祥道:「大將軍,糧倉那邊的亂子,先蒙過去了,我把高司曹抓了起來,說他盜賣軍糧。」
跪在地上的杜知府一躍而起,驚嚇地道:「什麼,什麼?這是怎麼一回事?」
李嚴道:「杜府尊,不是大將軍不放糧,而是沒有糧了。我們退到弄棟府之後,遭遇了一場大敗,後勤輜重大營被襲,搶出來的糧食根本就沒有多少。現在為了穩定軍隊,我們只能說是高司曹盜賣軍糧,先遮掩一下。你說,我們現在連軍隊都不能保證糧食了,哪有糧食給你?」
杜知府失魂落魄,「這怎麼辦?這怎麼辦?」
「大將軍,建昌府那邊的糧食,什麼時候能進來?有多少?」李嚴問道。
「十天之內,應當會有一批糧食過來,大概十萬斤吧!」高迎祥道。
「那就還好,對方願意賣我們糧食,這就好辦了。」李嚴道。
高迎祥緩緩搖頭:「這批糧食,對方不要錢,說是襄助我們的,他們說了,他們也沒有餘糧!」
李嚴臉色微變:「不願意賣?」
「是啊,不要錢的,才是最貴的,他們不是沒有糧,他們是不想賣給我們!」高迎祥苦笑道:「他們在等我山窮水盡,等我無路可走。這批十萬斤的糧食,只是他們拋出來的所謂的善意罷了。」
杜知府瞪大了眼睛看著高迎祥,聽到這裡,他大概也猜到了建昌方面是什麼意思了。
「大將軍,他們,他們是要您向他們投降嗎?」
高迎祥掃了他一眼,道:「要我投降,只不過是一個引子罷了,他們真正看上的,是整個大理。蕭誠,想要吞併整個大理,這個饕餮看到了機會,怎麼會放過這麼美的一頓大餐!」
「萬萬不可!」杜知府大叫了起來:「大理國數百年基業,當年宋太祖玉斧劈地為疆,現在怎麼能引狼入室?大將軍,您要是投奔了他們,帶著他們奪了大理,高相國九泉之下,也不會安息的。」
高迎祥微笑了起來,轉身走到了大堂正中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李嚴卻是不動聲色地走到了杜知府的身後,彎腰從靴子筒里摸出了一把短匕,踏前一步,一手捂住了杜知府的嘴巴,另一隻手從肋下輕輕巧巧地便刺了進去。
那杜知府瞪大了眼睛看著前面的高迎祥,滿眼都是驚恐,都是不敢置信。
李嚴一鬆手,杜知府卟嗵一聲跌倒在地上,兩條腿兒只是蹬踏了幾下,就再也沒有了聲息。
「杜家在城內明明窖藏了那許多糧食,卻是一毛不拔,真當我們不知道?」李嚴踢了對方一腳,「你看我們軍事上不順,便派人與董羨眉來眼去,當我們不知?今日還到這裡替狗賊試探我們虛實,嘿嘿,你不死誰死!」
高迎祥揮了揮手,道:「去,帶人圍了杜家,把他們家的窖藏糧食搜出來,然後對士兵說,這便是高賓盜賣的軍糧,這樣,你說的話,也圓上了,也暫時不必拿高賓的腦袋出來頂罪了!」
李嚴點了點頭:「大將軍,杜家在會川還是頗有勢力的,這一次,不能手軟!」
「你去辦吧!」高迎祥點了點頭。
「但是大將軍,這也管不了多長時間啊,接下來,我們到底要怎麼走呢?」李嚴輕聲問道。
「已經派人去建昌談了。」高迎祥神色黯淡:「現在,我們還有別的路好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