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分裂
四月對於大宋西南而言,算是驚心動魄的一個月,一幕幕大戲你方唱罷我登台,讓眾人目不遐接。在整個過程之中,有人賺得盆滿缽滿,有人賠得血本無歸,有的人悄無聲息地消失, 有的人卻也死得轟轟烈烈。
而在這其中,最為憋屈的,無疑便是羅杓這位石門蕃部之主。
敘州三路蠻會盟。
石門蕃部烏蒙部的羅杓多年以來勵精圖治,實力冠絕各部,毫無疑問當選為盟主,敘州三路蠻就此一統。
這樣的情況,大理方面當然是樂見其成, 這個會盟,本身便有著他們在其中的推波助瀾, 敘州三路蠻與大理東川蠻族沾親帶故,多年以來,大理悄悄地撫植烏蒙部,眼下終於結下了豐碩的果實。
而大宋方面,當然是不開心的,不管是成都府路,還是梓州路,抑或是剛剛成立的貴州路。但前兩路除了不開心,剩下的就是乾瞪眼兒,以他們的實力,根本就無法對剛剛聯盟的敘州三路蠻有任何的威脅,他們甚至還得祈禱這些蠻人安守本分,莫要去騷擾自己的地盤。
只有貴州路安撫使蕭誠聞此消息勃然大怒,悍然遣一支騎兵隊伍,數日之間疾馳五百里, 擊垮會盟各部, 生擒活捉剛剛當上盟主的烏蒙部首領羅杓。
以上, 是貴州路對外面的宣傳,也是汴梁收到的各類奏摺之中的主要內容。
當然,來自於皇城司以及其它一些地方的秘密情況,展現出來的又是另外一幕。
可是不管怎麼樣,敘州三路蠻聯盟肯定是不符合汴梁利益的,分散的蠻族才是好蠻族,聯合起來的蠻族,一定要堅決地予以打擊。
這是以前朝廷對於蠻族一個最基本的治理模式,只是現在,朝廷有心無力。
按說蕭誠擊垮了敘州三路蠻,朝廷上下應當開心,但不管是官家還是都堂,誰都開心不起來。
因為這代表著,蕭誠的手,已經伸到了敘州。
而敘州,本身是梓州路的羈縻州。
讓蕭誠把爪子縮回去?
只怕蕭誠理都不會理。
自己憑實力搶來的,憑什麼退給你,有本事, 你來搶啊!
以上是蕭誠的原話。
由走馬承受劉鳳奎寫在秘折之上直奔汴梁。
於是, 都堂在這件事情之上, 將腦袋埋進子沙子里。
他們給梓州路下了一份公文, 大意是要梓州路加強對羈縻州的管控等等,至於梓州路接到公文是勇敢的去找蕭誠理論還是將這份公文束之高閣,那就不是都堂的事情了。
反正到了日後要秋後算帳的時候,都堂諸公是已經作了安排的,是你梓州路沒有按照朝廷的要求執行。
錯,都是你的。
至於梓州路上的官員會不會在接到公文之後罵娘,都堂也是不管的。
誰讓你們沒有本事呢?
那就活該被欺負。
南广部首領盛祿永遠忘不了那日的景況。
一支大宋的軍隊,勢不可擋地擊穿了烏蒙部上千騎兵的阻撓,然後,晴天霹靂。
那是上天對敘州三路蠻背叛大宋的懲罰。
雷火,電光,瞬間便摧毀了整個敘州三路蠻的抵抗意志。
每思及當時的那種狀況,盛祿便肝顫不已。
所以,面對著羅信這位大宋官員的抵達,他保持了畢恭畢敬的態度。
羅信越是據傲,他越是小心翼翼。
蕭誠本來以為羅信此去,還會有一定的風險,但沒有想到,王柱范一飛率領之下的那一場戰爭,已經將南广部與馬湖部的頭頭腦腦們徹底給打得沒有了任何反抗的意志。
羅信在南广部敏銳地發現了這個問題,於是他更加傲慢地向馬湖部發出了命令,要求馬湖部首領將功折罪,集結部落勇士向他報到。
短短的時間內,南廣、馬湖兩部竭盡所能,居然又集結了三千左右的騎兵,不過這一次他們成了羅信的爪牙。
羅信帶著這三千騎兵,展開了對石門蕃部的掃蕩。
一戰便控制了石門蕃部的要害之地昭通。
然後沿著昭通一路向著鎮雄方向掃蕩。
而此時,還在鎮雄與宋軍對峙的易娘部董奎、鄔大棒大驚失色之下,由董奎分兵一半返身去與南廣馬湖兩部爭鬥,仍由鄔大棒包圍王柱、范一飛一行人等。
在董奎離去的第三天,畢節的宋軍在蕭誠的親自指揮之下,突然向鎮雄發起了猛攻。
與此同時,包圍圈內的王柱與范一飛挾持著羅杓,也由內向外展開突圍。
內外夾攻,石門蕃部大敗。
鄔大棒戰死於鎮雄。
石門蕃部在鎮雄的聯軍潰散。
蕭誠隨即下令,不許各部追逐潰散的石門蕃部士卒,宋軍只是佔領了鎮雄之後,便裹足不前。
董奎聞訊大驚,立即率部逃往威寧,便在那裡站穩了足跟之後,開始收攏自鎮雄潰散的石門蕃部各部士兵。
而整個敘州其它地方,此刻則是在羅信的指揮下,被南廣與馬湖兩部侵吞殆盡。
至五月的時候,整個敘州戰事基本落下了帷幕。
南廣、馬湖兩部向貴州路安撫使蕭誠輸誠,而在威寧的董奎則得到了六盤水的高迎祥的支持,終於站穩了腳跟。
高迎祥終於還是回過神來了,他很清楚,如果不讓董奎站穩腳跟的話,那接下來只怕宋軍便會驅使敘州蠻部向自己發起進攻了。
給錢,給糧,給武器,甚至還在最危險的時候,派出了援軍,終於擋住了南廣與馬湖兩部對董奎的狂攻。
至此,蕭誠終於完成了自己的戰略目的。
敘州的三分之二成為了他的囊中之物。南廣、馬湖兩部在四月的一系列戰事之中,與石門蕃部結下了難解的血海深仇,而董奎現在接收了大部分善戰的烏蒙騎兵之後,南廣馬湖只能投靠蕭誠以防董奎反擊。
敘州不再是威脅。
而且蕭誠弄到了他夢寐以求的養馬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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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戰亂的敘州之地,又讓大量的人口開始向著畢節方向流入。
羅杓,這位也算是一路豪雄的人物,曾經以為憑藉著自己的實力,可以與任何人討價還價一番,不管是投大理也好,還是投大宋也好,都少不了自己的一番榮華富貴,自己穩坐釣魚台,坐看風雲起。
可惜的是,他碰到的是蕭誠。
於是,他只能壯志未酬身先死了。
五月中,一個蕭蕭雨歇的日子裡,這位石門蕃部之主,被絞死在了鎮雄。
南广部盛祿,馬湖部馬歇以及其它諸部落首領,在場親眼目睹了羅杓被行刑的過程。
而同一天,身在威寧的董奎以及逃到這裡的羅杓余部則歃血為盟,誓要將南廣馬湖兩部斬盡殺絕。
董奎等人也知道自己不是宋軍的對手,但馬湖與南廣則不然。
董奎認為,如果不是南廣與馬湖的背叛,在背手捅了石門蕃部一刀,則他們亦不會分兵,從而導致了後來被宋軍反擊而一敗塗地。
所以,董奎更恨盛祿與馬歇,蕭誠反而要排在了後面。
敘州就此一分為三。
馬湖佔據了昭通,南广部獲是了鎮雄,董奎據有威寧。
五月中,完成一切戰略任務的宋軍撤出了敘州。
五月底,天狼軍進駐姚州,天武軍駐紮關嶺,天南軍奉命南下,進駐六枝,三支兵馬磨刀霍霍,六盤水的高迎祥已經能清楚地聽到戰爭的腳步聲正在向著他靠近。
自忖難敵強勢的宋軍,高迎祥向國內求援。
六月,大理再調大軍於邊境,其中一部進入六盤水,另一部則駐紮普安,與宋軍形成對峙之勢。
由於敘州之變,原本準備的先下手為強的大理,只能暫停下了進攻的腳步,重新調整戰略布署。
也正是因為敘州之戰的變局,使得大理國內的局勢進一步惡化。
反高穎德的勢力聲勢漸漲。
高穎德不得不轉身先收拾國內,壓下那些不知死活的傢伙的反彈。
大理國內再興大獄,被株連者多達數千人,在一串串腦袋被掛上城牆或者傳首全國之後,全國噤聲,一切,似乎都又回到了原點。
但所有人都知道,事情已經發生了,再也回不到過去。
當高穎德只能憑藉著殘酷的血腥的鎮壓來維持自己地位的時候,本身就已經說明他的統治已經在搖搖欲墜了。
先從內部動搖大理,讓其無遐關注貴州路,此刻的蕭誠,一門心思想要做的就是發展剛剛建立起來的貴州路,就像是一個新生的嬰兒,此刻的貴州路還嬌嫩得很,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有可能讓他受到重創。
打鐵還需自身硬。
春耕已過,貴州路又開始了大規模地徵發百姓修路建渠。
徭役,是百姓們要負擔的稅賦之一。服徭役,不但沒有工錢,還要自帶吃食,自古以來,徭役都有可能讓人家破人亡的。
貴州路上的徭役自然也是沒有工錢的,不過與其它地方不一樣的是,他給一點兒補貼。
但貴州路上所有的徭役一天補助五文錢。相對於眼下的工價,五文錢的確不高,但如果用眼下貴州路的購買力來衡量的話,這五文錢也就不少了。
五文錢,眼下在貴州路,可以買半斤粟米,可以買兩張烙好的大餅。
基本上可以解決一頓飯的問題了。
為什麼不直接買來糧食給百姓們解決一頓飯而要發錢呢?
這自然又關係到了貴州路上的另一項政策。
交子的發行。
聯合錢莊的交子發行已經有一年多了,但大體之上還是只在大宗的商業交易之中出現,以及在聯合會的相關商業之中得到了應用,在民間,最底層的老百姓們,還是只信任叮噹作響的黃澄澄的銅錢,那張輕飄飄的紙,在百姓們看來,實在是有些難以放心。
畢竟朝廷的交子在此之前,已經把大家對交子的信心打擊了一遍了。
所以這每天五文錢的補貼,發的並不是銅錢,而是聯合錢莊的交子。
服徭役的人拿了補貼,是急於想將他用掉的,他們也擔心這東西放在手裡久了,又成了沒用的廢紙。
而為了讓周邊的小商販們積極收取這種交子,官府又出台了新規,只要收交子,便可免稅。你收一天交子,便免你一天的稅收。
同時聯合錢莊也展開陪時兌業務。
當然,兌一百文便要收十文的手續費,但上到一千文時,卻也只收十文錢的手續費。這一政策,便是專門針對小生意人的。
十文錢對於他們而言,也不算是小錢啊!零散著去兌一千文,便要收一百文的手續費,這誰受得了?自然是要攢到一貫錢的時候再去兌成銅錢。
如此一來,這交子在生意人手裡停留的時間可就長了。
與此同時,官府對那些坐地商,有鋪子的商人,可就沒有對小生意人那麼友好了,嚴令不得拒收交子,否則便要收拾你。當然,兌換的程序也是一樣的,只不過他們兌換的起點要更高一些而已。
所有的目的,就是要將交子在百姓手裡沉澱的時間更長一些,以儘快地讓交子在整個貴州路豎立起信譽,好迅速的流通起來。
交子是一種信用貨幣,最關鍵的,就是要建立起在老百姓心目之中的信譽。
而信譽的建立,用強是最差的一種手段。
慢慢的,水滴石穿的,讓老百姓習以為常了,自然便水到渠成。
安撫使衙門的戶曹,已經在開始研究今年的夏稅與秋稅可全部採用交子來上交了。
這是極其關鍵的一步,只要官府能讓百姓用交子來交稅,那交子的信用也就基本豎立起來了。而貴州路之所以敢這麼做,一來是因為他不用對朝廷負責,他實際上就是蕭誠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另外,貴州路背後的商業聯合會,幾乎囊括了整個南方的大商人,有這些人來背書,並不怕交子在大宗貨物交易之中被人拒用。
因為在商業聯合會中使用交子,更像是一路內部記帳憑證。
但在外人眼中看來,就是這些大商人們都信任交子,自然敢就給了他們信心。
先是自上而下。
現在則是自下而上。
蕭誠相信,最多還要一年,交子在貴州路便可以完全替代銅錢,成為通用的貨幣。
然後,便可以向外一步一步的擴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