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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我一定是眼花了

  拉弓,搭箭,嗖的一聲,羽箭脫弦而出,直奔出百步開外,伴隨著叮的一聲輕響,被懸挂在一根線上的銅錢被射了一個正中,高高的飄蕩而起,激蕩了數個來回,仍然是顫抖不休。


  院子中,另外幾個著錦衣,懸箭囊,提鐵弓的人,都是面面相覷,互相看了一眼,都是緩緩搖頭。


  叮叮之聲連接響起,一枚接著一枚的羽箭飛出去,那枚銅錢連連被射中,院子中眾人更是失色。靜懸不動而射中,他們中也有人自問勉強可做到,但此時此刻,那銅錢被命中之後在空中毫無規律可言地隨意擺動,那個持弓的醜陋漢子卻仍然能一一中的,箭術當真是有些匪夷所思。


  輕輕的鼓掌之聲傳來,眾人盡皆回頭,便看到一個渾身素白的女子,在兩名丫環的陪同之下緩緩而來,站在廊下,看著眾人,一雙手正在輕輕鼓掌。


  身著白衣,腰系麻繩,在這漆水郡王府中,也就只有一人而已。


  蕭綽蕭姑娘。


  而他們這些人,除了領頭的那個醜陋漢子,盡都是大王撥給這名女子的護衛。


  「見過蕭姑娘!」眾人齊齊躬身,沒有人敢無禮,即便是他們裡頭,有好幾個都是正宗的契丹人,家中長輩都是大遼官員,但在這個女子面前,卻仍然是規規矩矩。


  蕭綽的來歷很是神秘,在王府之中,就沒有幾個人知道她的身份究竟如何。


  那個醜陋的漢子興許是知道的,但嘴巴卻是緊得很。


  不過只需要知道這個女子姓蕭,也就足夠了。


  大王的王妃也姓蕭啊!

  在大遼,皇族永遠姓耶律,而後族永遠都姓蕭。


  從現在的局勢來看,不出什麼大的意外的話,漆水郡王大概是要板上釘釘的坐上皇帝的寶座了。可現在的王妃卻是病如膏肓,眼見著氣色是一天竟比一天差了。


  眾人也都是惋惜不已,但除了嘆一聲王妃福薄,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府中自然還有幾位側妃的,但沒有一個姓蕭的。


  眼前的這位女子不但姓蕭,而且出入大王書房,王妃寢宮入無人之境,便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漆水郡王登上了皇位之後,只怕后位逃不出這女子的手心。


  只是不知她是后族蕭氏那一家的女兒。


  現在的王妃在家中是獨女,沒聽說過有妹妹啊!


  女子沖著醜陋漢子招了招手,漢子將弓拋給其它的護衛,大步而來,蕭綽轉身,走向了一側的廳子,坐了下來。


  看著眼前那張滿是縱橫來去亂七八糟的醜臉,蕭綽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臉上的傷,基本上都是新的,才剛剛結疤,新長的粉紅的肉有些凸起,有的地方甚至結成了疙瘩,讓這張原本英氣勃勃的臉龐變得極其的猙獰可怖起來。


  這些傷,並不是別人給這個醜陋的漢子留下的,而是他自己親手拿著一柄短刀劃出來的。


  他叫秦敏。


  當他血流滿面的拋下短刀,望天又哭又笑的時候,舊秦敏便已經死去了。


  他毀去臉龐,只因為他認為自己死後,沒臉去見列祖列宗,所以要毀掉這張臉,讓他的祖宗即便以後在九幽地府見到他也無法認出他來。


  因為他投奔了遼國。


  他曾經不共戴天的仇敵。


  他不改名,是因為他要提醒自己,永遠也不要忘了身上背負的仇恨。


  懸挂地大名府城頭之上父親與那些伯伯叔叔們的死不瞑目的頭顱。


  汴梁城中,那熊熊燃燒起來的火焰。


  逃亡途中,一個個弟兄為了掩護他,而倒在了追兵的箭雨刀槍之下。


  這一切,他發誓都要去討回來。


  「耶律俊答應我,可以組建一支屬於我自己的衛隊,你去挑人吧!」蕭綽看著秦敏,道:「五百人,多長時間,你能讓他們變成一支真正的強軍?」


  「如果有一定的根基,半年之內,我便能讓他們成軍,但必須能讓我不停地招錄,不停地淘汰。」秦敏道。


  「怎麼樣最強,你就怎麼去辦!」蕭綽道:「不管是契丹人,還是漢人,抑或是女真人,不管他們是安份守己的良民,還是罪大惡極的罪犯,但有一條,不能去軍中尋人。」


  「明白了!」秦敏點頭。


  「半年之後,我們會去上京!」蕭綽站起身來,道:「到時候保護我去的,就只能是這五百人,想必這一路之上不會太平,有人不想我出現在臨潢府,所以如果他們弱了,那就只能死。」


  「我們會贏!」秦敏眼露凶光。「半年時間,我會把這五百人,變成五百隻凶獸。」


  蕭綽沉默了片刻道:「晚上,你陪我去見一個人吧!」


  秦敏沒有問要去見誰。見到蕭綽揮了揮手,他便沉默地退了下去,走回到了校場之中。


  王府深處,一處寢宮,四門緊閉,即便是大白天,這屋子裡也都掛著帘子,屋子裡點著數枝粗如兒臂的蠟燭。


  大床之上,一個瘦如骷髏的女子虛弱地靠在床頭,臉上卻是含笑看著坐在他面前的一個男子。


  此刻,那男子正手裡拿著湯碗,一湯匙一湯匙地喂那女子服藥。


  一陣咳嗽,女子不由自主地噴出一些湯藥來,濺到了男子身上,男子也不惱,放下湯碗,取了絲帕,輕輕地替那女子擦試著嘴角。


  「那蕭三娘子當真是驚才絕艷,妾身遠遠不如也!」病榻之上的王妃蕭嫻微笑地看著男子,笑道:「難怪王爺你心心念念的把她弄回來。」


  耶律俊微微一笑:「你可不知道,大元帥可是大發雷霆了,聽說在府里連砸了好幾套價值連城的寶物,更是把我罵得狗血噴頭。如今上京城裡,我更是成了一個見色忘義的涼薄小人。」


  蕭嫻捂嘴格格笑了起來:「我爹那是關心則亂,不管怎麼說,我還沒有死呢,你便把下一任的王妃給帶回了家,他能不生氣嗎?至於上京的那些傳言,只能說耶律喜已經亂了方寸,這樣的上不得檯面的攻擊,在宋國那邊也許還有點威力,在我們大遼,能頂用嗎?」


  「起碼他們說得是不錯的!」耶律俊重新端起了碗,舀一了匙湯藥。


  「真正是浪費了如此天材地寶。」蕭嫻搖了搖頭,道:「只是王爺你當真有信心能降服這丫頭?這可是一柄雙刃劍,能助你成事,卻也有可能成為心腹大患!王爺,有一點您不可不慮,這個女子,她恨你!」


  耶律俊沒有說話,卻只是輕笑不語。


  蕭嫻點了點頭:「也是,如果王爺連這點自信也沒有,又怎麼能成為那一統天下的千古一帝呢!」


  「今日,我已經讓蕭綽組建自己的衛隊了。」耶律俊道:「半年以後,她會先去上京,去見見大元帥,她自己攬下的事情,我一直沒有猜到她會用什麼樣的方法說服大元帥,現在大元帥可是已經倒向耶律喜了。你一向聰慧,能猜到她會用什麼辦法嗎?」


  蕭嫻想了想,點了點頭:「我大致是想到了,不過卻不會對你說。王爺,為什麼是一年後呢?如今耶律喜聯合了北院大臣,阻你上京,難道一年之後,王爺就有把握能去上京嗎?」


  「耶律喜要行險一搏!」耶律俊道:「起初我也覺得耶律喜只不過是耍無賴,想拖延時間而已,但蕭綽給我分析了一番,我倒是覺得頗有道理。」


  「蕭綽說了什麼?」


  「耶律喜準備親自對蕭定下手了!」耶律俊道:「不是說上京已經派了人去招降蕭定了嗎?親王的位子,夠大方吧?但同時,耶律喜也正在準備軍隊,錢糧,準備配合宋人對蕭定展開致命一擊。如果蕭定識相接受了耶律喜的招降,對於大遼來說,這功勞自然也時無與倫比,如果蕭定不從,他便自上京道出兵,與宋人聯合夾擊,也可以擊敗蕭定,同樣能搶得了西北地盤。」


  「這是瞧准了親近您的耶律環在西京道被蕭定打得潰不成軍,無力再討伐蕭定,所以想去撿便宜啊!」蕭嫻微微搖頭。「那王爺覺得,耶律喜的這些計策能成功嗎?」


  「軍旅之事,怎可一言而斷之呢!」耶律俊笑道:「不過他要是不能動員皮室軍,那這一仗,勝算便減了三分。」


  「耶律喜本身是皮室軍副統領,我阿父是另一個副統領,所以半年之後,蕭綽上京,便是去勸說我父親了。」蕭嫻道:「可惜半年之後,我就不在了,要不然我去一趟,只怕比她要有用,要不我手書一封或者有些助益!」


  「大元帥是能被親情左右的人嗎?」耶律俊搖頭道。「你如果好好的,那自是另一種狀況,可惜啊,終是天妒紅顏。」


  看著耶律俊黯然神傷,蕭嫻卻是微笑:「這是天命,沒什麼可惜的,我陪了王爺十五年呢,足夠了。」


  「耶律喜麾下的宮分軍也好,頭下軍也好,戰鬥力可就差遠了,再說這些年,我也動了一些手腳。」耶律俊笑道:「這一仗,如果宋軍那軍再不給力的話,耶律喜吃大虧的機會倒是多一些。」


  「可是他真吃了大虧,對你只怕就更要窮凶極惡了!」


  「小勾當濟不了大事!」耶律俊不以為然:「這一戰,是耶律喜最後的掙扎,贏了,也不過與我棋鼓相當,輸了,他就徹底退出了爭奪。」


  房門輕啟,一個人無聲無息地走到了耶律俊的跟前,躬身低聲道:「王爺,蕭綽姑娘帶著秦敏出了王府。」


  耶律俊點了點頭:「知道了。」


  「這蕭姑娘難不成在析津府還有什麼熟人嗎?」蕭嫻有些愕然。


  耶律俊笑道:「別忘了,人家是大宋三司使蕭禹的女兒,祖父蕭鼎更是以一個將領的身份入了樞密院的,這樣的家族,在我們析津府肯定是有些手段的。不過我也有些意外,照理說他不應知道這些事情呢?嗯,這倒是有些意外驚喜了。」


  析津府是南京道的首府所在地,而南京道又是整個大遼與大宋之間最為重要的要衝城市,兩國大部分的生意上的往來都是將這裡作為交易之地。


  數百年來,兩國經常干仗,但生意卻是照做無誤。


  所以析津府的繁華,比起遼國的都城上京,可是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即便是在商號林立的析津府,祿合盛也是有著偌大名頭的,而他們的掌柜孫聚財在析津府也是赫赫有名一呼百應的人,不管是契丹貴族還是漢人世家,都會給他三分薄面。


  原因無他,因為那些深悉祿合盛底細的人都知道,祿合盛真正的後台,是蕭家。不是契丹的那個蕭,而是汴梁三司使的那個蕭。


  汴梁蕭家比不上遼國蕭家那樣顯赫,但要論做起生意來,論他們能弄到的好東西,那還是汴梁蕭家更加的有能耐啊!


  即便是汴梁皇城內那鼎鼎大名的匠師營生產出來的好東西,祿合盛也能弄到手。


  不過今日不同往昔,祿合盛隨著蕭家的倒台,已經面臨著生死危機。


  失去了後台的他們,如今已經成了眾人眼中的一塊大肥肉,要不是盯著他們的人太多,相互牽制誰也不好先下手,祿合盛早就屍骨無存了。


  可即便如此,他們也是朝不保夕了。


  「東家,東家,外頭來了一群人!」夥計孫德飛一般地衝進了後院,沖著東家孫聚德道:「是坐著王府的車來的,幾十個護衛都騎著高頭大馬。」


  「郡王府?」孫聚德一陣愕然,「祿合盛這點子家產,還值得郡王府惦念嗎?」


  不等孫聚德反應過來,外頭已經傳來了呼喝之聲與打鬥之聲,孫聚德幾步奔出屋外,便看到自家的夥計被一群如狼似上的傢伙直接揍翻在地。為首的那個漢子手持著一柄帶鞘長刀,拍拍打打,自家拚命想要攔阻的夥計便一一被拍翻在地。


  看著夥計們在地上翻滾呼號,孫聚財反而鬆了一口氣,沒有死人,說明事情還有的商量。


  然後,他便看到了被那伙護衛圍在中間的那個女子,取下了頭上的幕籬。


  孫聚財看到了那張臉龐。


  他頭一陣陣的昏眩,險些便摔倒在地上。


  我怎麼看到了蕭三娘子?

  我一定是眼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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