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關鍵之地
小心遼人!
程圭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是道盡了眼前蕭定所面臨的尷尬境地。
毫無疑問,眼下的大宋對於蕭定來說,是一個極其撼動的龐然大物,你能擊敗他,但卻無法傷到他的根本。
蕭定與大宋的戰鬥,也許蕭定能一場又一場的勝利,但戰爭的結果,卻恰恰相反,每一次大的戰爭,必然會以蕭定的相對損失更多而告終。
因為大宋的底子厚,而蕭定的底子薄,如是而已。
當年的李續,可以向遼人稱臣,並且還弄了一個平夏王的稱號。遼人縱然沒有級予他太多實際上的幫助,但當時至少沒有拉李續的後腿。
李續之所以失敗,還是因為自己太拉胯,更是因為蕭定太生猛。
但蕭定會向遼人低頭嗎?
當然不會。
他與遼人的仇深著呢!
就拿眼下來說,他剛剛把西京道耶律環伸出來的爪子北阻卜部給打得幾乎族滅。
過去蕭定打耶律環,背後還有大宋這個巨人。
現在呢?
背後的靠山變成了敵人,你說遼人會不會有一點想法呢?
耶律環肯定會有些一想法的,這兩年,他被蕭定禍禍慘了,今兒這裡被咬一口,明哪裡被啃一塊,隔三岔五便有麾下部族去向耶律環訴苦又被蕭定搶了。
眼下機會來了,你說耶律環會不會趁機反攻倒算?
用屁股想也能知道這個結果。
耶律環但凡還是一個合格的首領,就不會放棄這樣的機會。
黑山下那肥美的牧場,耶律環可是垂涎三尺好久了。
「總管,只要你能在鹽州之外打垮李度,險惡的局面,就能平穩下來!」站在巨大的沙盤前,張元手裡拿著一根小棍,指著代表鹽州的那個小小的城池。「按照李度軍隊的前進速度,總管與他的決戰之地,當在鹽州。」
「擊敗他,再跟進拿下嗣武關,這橫山天險,終將為我等所獨有!」蕭定道。
張元微笑道:「我對總管有信心。李度一敗,其它方向,也必然穩如泰山!到了那個時候,總管便可以抽出身來應對遼人的攻擊。」
兩人走到了一邊的小桌邊,坐了下來,張元替蕭定斟了一杯酒,遞了過去。
對於蕭定來說,眼下不管是党項人,還是吐蕃人,抑或是其它的部族,都很難說對他忠心耿耿。
事實上,蕭定也沒有這樣期盼過。
利合則聚!
則是當年蕭誠跟蕭定反覆探討過的一件事情。
最開始的時候,蕭定是不以為然的,他深信兄弟義氣、家國情懷、戰友深情,蕭誠不否認這些東西的確是存在的,但也說具備這些東西的人,是鳳毛麟角的。
更多的,則是利益聚合體。
王俊的離開,對於蕭定來說,是一個重重的打擊。
朝廷用一個指揮使的位置,勾走了蕭定的副將。
而拓拔揚威、禹藏花麻這些人,聚集在蕭定的周圍,卻是因為其它的一些緣故。
蕭定能給他們想要的,或者說他們在期盼蕭定能為他們做一些什麼。
一旦蕭定達不到他們的目的,做不到他們希望的事情,那麼他們還會聚在蕭定的周圍嗎?
只怕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的。
蕭定真要是途窮了,只怕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拋棄蕭定,甚至於出賣他。
這一次整個西軍的安排,便可以看出蕭定與張元兩人的苦心孤詣之處。
在西邊面對遼人的方向上,清一色的漢人。陳喬、曹燦等人都是廣銳軍的舊將,駐紮在中受降城,東受降城的,也都是以漢人為主的軍隊。
因為蕭定與張元都擔心遼人會勾引党項人、吐蕃人或者其它。
蕭定不要求陳喬曹燦等人能擊敗遼人,只要求他們能遲滯對方的行動就好了。
為此,現在正在建設中受降城的陳喬,是真沒把俘虜的北阻卜人當人看。
陳和須要用最快的速度把中受降城搭起架子來,因為多完工一點,接下來再應對遼人的進攻的時候,就能多抵擋一陣子。
禹藏花麻去韋州對付秦風路方向上的宋軍,但他的麾下可是五花八門,除了主力為吐蕃人外,還有党項軍隊,回紇軍隊,像野利部族長野利奇就是禹藏花麻的副將。
而在神堂堡,定邊城方向上,以拓拔揚威為主將,但李義卻是蕭定的嫡系人馬。
而在興慶府這樣的西軍中樞之地,則是張元一手握控著所有的財權,物資的調配,都被張元死死地握在手中。
但這所有的安排,所有的制衡,都必須建立在一個大的前提之下,掌握著西軍核心主邊的蕭定,必然要在戰場之上持續獲勝。
第一步,自然就是要將眼下威脅最大的李度所部徹底擊垮。
李度掌握著嗣武關,宋軍通過這裡,可以輕易的進出橫山,不徹底擊敗他,就算是在未來,也會成為頂在西軍肋下的一根毒刺。
拿下他嗣武關之後,橫山,就成為大宋極難逾越的一道天險了,守住橫山,興慶府便穩如泰山。
「李度傾巢而出!」張元喝了一口酒,道:「不僅是夏州、石州、銀州等地的兵馬,蘭四新還把綏德軍也給了他,三萬人!其中一萬是騎兵。」
「李度深恨我打垮了李續,毀了他李氏稱霸一方的機會,眼下自然是要落井下石,不顧一切也要與我再決雌雄了!」蕭定苦笑:「不過數年光景,我和他的角色,已是完全對調了過來。」
「不過情勢可完全不一樣,總管你也不是李續可比!」張元笑道:「李度是想要拿下鹽州,然後切斷我們與橫山之間的關係,如此一來,橫山党項便極有可能反叛。只要總管你接下來在鹽州城外打垮李度,然後痛打落水狗,至少一年之內,大宋再也沒有能力向我們發起進攻,而有一年的時間,我們不管是與遼人作戰,還是與遼人好好的談一談,都是足夠了。」
「遼人的第一次進攻,必然是兇悍而且迅猛的!」蕭定重新走回到沙盤跟前,到:「他們也急於求我們眼下的地盤呢!因為在他們看來,如果握有了這塊地盤,能對大宋形成更大的威脅,但一擊不中而且損失頗大的話,他們只怕也沒有這個決心與我們長期的打下去。」
「是的!」張元端著酒杯走到了沙盤邊,笑道:「而到了那個時候,他們只怕就會拉攏我們了。因為我們的存在,會牽扯到大宋的精力,對於他們與大宋的爭霸天下,可是大有裨益的。」
「以後,我們就要在兩個巨人之間求生存了!」
「巨人都老了,而我們卻正如初生之朝陽!」張元道:「不管是遼還是宋,他們都已經病入膏肓,只不過因為他們的體量太大,所以看著還不顯露而已,總管,我們不是沒有機會的,也許有一天,我們這個實力看起來最弱的,會成為最後的贏家呢!」
蕭定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將酒杯重重地頓在了沙盤的木沿之上,大步向外走去。
「我走了!」
走到門口,他又回過頭來,看著張元道:「李度建造的宮室一直空著,太浪費了,你幫著夫人把家搬過去吧!」
張元抱拳拱手,深深一揖到地。
他知道,事已至此,蕭定終於是下定了最後的決心。
李續修建的,那可不是一般的宮室。
汴梁,皇宮延慶偏殿。
屋子裡死一般的寂靜,剛剛升起來的太監總管權力低垂著頭,連大氣兒也不敢喘一口。他的前任,大總管、皇城司指揮使權功在半個月前自殺身亡。
權功可是當今官家還是王子的時候就一直陪伴在身邊的。
他的自殺算是官家給他的最後體面吧。
如今的權力,可沒有權功在官家面前的面子。
要是自己把差事辦成了權功那樣,只怕當場就會被亂榻打死在夾道之中吧!
今天的官家雷霆大怒,上好的一套價值連城的瓷器被官家連接著全部摔碎了好幾個,算是全毀掉了。這可是一套唐時的孤品,毀了就是真沒了。
但這套瓷器價值再昂貴,又怎麼抵得過官家一怒呢?
陝西路上走馬承受八百里加急送來了奏報,官軍在神堂堡大敗,上萬兵馬一朝盡墨,而出征的大將,竟然一個也沒有回來。
其他的人趙瑣並沒有映象,但李澹他可是記憶頗深的。
當初李續造反,李度率部一度打到了溫泉城,距離當時馬興的安撫使府所在地延安府也就一步之遙了,就是這個李澹穩住了陣腳死死地守住了這最後一道關卡,這才贏了轉機,最後贏得了戰爭的勝利。
這樣的一員大將,就這樣輕易地死了?
更讓趙瑣難以接受的是,他的對手,居然是蕭定身邊的一名親兵出身的將領。
「二十多個寨子被燒成了白地,只剩了一個栲栲寨還在苦苦支撐,党項人的斥候,都到了慶州了,還說連延安府都看到了党項人的騎兵,整個陝西路,一日數驚,張超是怎麼搞的?」趙瑣拍著桌子,怒氣勃發。
「官家,這件事實在是也怪不得張太尉!」夏誡道:「事情也查清楚了,張太尉本來是想偷襲拿下神堂堡這一要地的,但沒有想到安撫使府已經被逆賊滲透,所以導致情報泄漏,被敵人提前埋伏在險要之地。官家,此事張超、蘭四新雖然都有失查之罪,但眼下正是用人之際,陛下還是要安撫為主。」
趙瑣仰天長嘆一聲:「安撫自然是要安撫的,可陝西現在的困局怎麼解決?」
「這個官家不用過於擔心。張太尉雖然先失一局,但眼下大軍正在陝西路上集結,您看西軍雖然大勝,但卻不敢出神堂堡一步便可見端倪,好些所謂的斥候,除了製造恐慌,其實也沒有什麼大用。只要當地官府善加撫恤,也就無事。眼下,如果李度能夠在鹽州之地得手,那時局便大好了!」
「兩個叛賊對決!」趙瑣冷笑一聲。
「官家,李度現在是陝西路都鈐轄了!」陳規截口道:「將士正在前線用命呢!」
對於陳規轉彎抹角的批評,趙瑣哼了一聲,道:「前線大敗,想來今日與遼人的談判必然是很不順利了,羅相,你說說看吧!」
坐在下首的羅頌愁眉苦臉,聞言嘆了一口氣道:「官家,今日耶律俊提出要以雄州為界,雄州以北之土地,全都得割讓給遼人!」
「豈有此禮!」趙瑣臉都氣得有些變形了:「如此獅子大開口,耶律俊他是瘋了嗎?」
「他沒瘋,只不過知道我們在神堂堡打輸了!」羅頌道:「但願接下來李度能在鹽州打贏,否則還不知道耶律俊會提出什麼更過分的要求來!官家,前面打不贏,臣,還有楚王,在談判桌上說話,是一點兒底氣也沒有啊。您知道對方怎麼威脅我們的嗎?那耶律俊只差明說,如果這些地方不割讓給他,他就要派來自己來取!」
「陳規,陳規,調集天下禁軍,往河北,往陝西,發勤王令,命令各地官員籌集糧草,募集兵員!」趙瑣氣得嘴唇哆嗦,臉色煞白,手指著羅頌,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官家,這隻不過是談判桌上的爾虞我詐而已!」夏誡站了起來,道:「耶律俊也不過是漫天要價,等著我們就地還錢而已。我們切不可亂了方寸,只要我們不亂,不管是遼人還是叛逆,都無法撼動我們腹心之地。穩,一定要穩,天下都在看著汴梁呢!我們這裡要是有一點點慌亂,整個天下,就會大亂的。」
這樣的命令,除了讓天下驚恐、慌亂,不會起到一點點的作用,反而會讓別有用心的人覷見朝廷的虛弱,以前一些被摁下去的事情,說不定就會又趁機會泛起來。夏誡等人自然是絕不肯同意,眼下,怎麼也還沒有到這一步呢!如果是遼人舉全國大軍而來,到還差不多,蕭定就算提十萬人過了橫山,大宋也犯不著如此全國總動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