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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驚慌失措

  夏誡一向自詡自己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那種人。


  他不覺得還有什麼事情能讓他有那種驚慌失措的感覺。


  這種情緒,年輕的時候他曾經擁有過,可後來,他把這種感覺給忘了。


  但是今天,他又一次體會到了那種可憐而又無助的東西。


  蕭禹死了。


  靜靜地躺在床榻之上。


  忤作解開了他的衣裳,身體之上遍布著的猙獰的傷痕展現在了眾人的面前,有資格站在這屋子裡的人,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忤作彙報死因的聲音似乎是從極為幽遠的地方傳來,夏誡根本沒有在意這個經驗豐富的忤作說得是什麼。


  因為怎麼死的並不重要。


  問題在於蕭禹為什麼死了?

  誰殺得他?


  一個不能死的人死了,所帶來的後果,必然會震動整個大宋。


  更何況,這個人還不是正常死亡。


  從看到的境況看,蕭禹死得極度凄慘。


  一旦這裡的狀況有一星半點漏出去會發生什麼夏誡簡直不敢相象。


  「所有人,不準離開御史台半步!」夏誡緩緩抬起頭來,毫不掩飾的殺氣騰騰地道。


  站在夏誡身邊的陳規,直勾勾地看著床榻之上的蕭禹的遺體,直到現在,他仍然沒有從震驚之中恢復過來。


  「張太尉,調班直過來,讓張誠親自統領,守衛御史台。」夏誡轉身,看著張超。


  「我馬上去辦!」張超大步離去。


  「昨天晚上是誰在御史台值班,獄卒是那些人?馬上,我馬上要知道所有的狀況!」夏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身向外走去。


  陳規似乎終於清醒了過來,他走到床榻前,看著好雙沒有閉上的眼睛,心中又是忍不住一陣顫抖,伸手過去想要替對方閉上眼睛,但手掌抹過,那雙眼睛仍然睜得大大的。


  倒退了幾步,陳規長嘆一聲,轉身緊跟夏誡而去。


  來自禁宮的金槍班直,將御史台團團地圍了起來,只能進,不能出。早上剛剛來上班的御史們,一進大門就全部提溜到了大堂之中看管了起來。


  這些御史雖然品級都不高,但一直以來,可都是上管天下管地,中間還要噴皇帝的角色,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自然是要跳著腳不服氣甚至於破口大罵的。


  張超在軍中的威望雖高,但這些御史可沒有一個怕他的。


  直到這些人看到了夏誡,看到了陳規,這才沉默了下來。


  不是因為這些人怕了首輔樞密,而是這些人突然意識到,這一大早的,首輔樞密還有掌兵太尉齊唰唰地出現在御史台,一定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偏生現在御史台的最高長官崔昂去了西北,御史台可謂是群龍無首。


  別看平時崔昂在御史台談不上多受尊敬,多有威信,但真正壓力到來的時候,還真只有崔昂能頂得住。


  沒過多長時間,宮中的大太監權功也是滿臉驚惶之色地趕了過來。


  昨日在御史台值班的御史,是一位老御史湯求,年過四旬的他,到現在還只是一個七品的御史,可見其人不管是在能力還是在人脈之上都是平平,這樣的人在御史台,自然是不受待見也不受寵的。所以像這樣值班守夜的苦活,多半倒是由這位老御史來做。


  昨天,他喝得酩酊大醉,直到班直們將他從床上提溜到大堂上的時候,他還沒有清醒過來。此時的夏誡氣急敗壞之下,也是顧不得什麼顏面了,一桶冷水下去,直接將這人澆了一個透心涼。


  接下來的清查,發現看守蕭禹的一個牢頭失蹤了。


  這個牢頭在御史台已經幹了十幾年了,此人無兒無女,孤身一人,工作一向兢兢業業,在御史台也是一個老黃牛的角色。


  然後,什麼線索便沒有了。


  皇城司的探子大舉出動尋找這位老頭,但這些事情,在夏誡陳規等人看來,卻是沒有什麼大的意義了。


  抓到了又如何?


  抓不到又如何呢?

  夏誡站了起來,臉上已經恢復了平靜,看著此刻大堂之中一屋子御史、侍御史,淡淡地道:「大致情況諸位也都清楚了,所以,從現在開始,大家都只能呆在御史台不能離開半步,直到有旨意過來。」


  「首輔,我們要在這裡呆多久,什麼時候才能有旨意下來?」一位御史大聲問道。


  夏誡臉色微沉,沒有理會這個人,轉身對剛剛布防完畢的張誠道:「張指揮使,沒有旨意,別說人了,便是一隻老鼠,也不許出御史台,而且,亦不允許有片言隻語從御史台傳出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張誠躬身道:「末將明白!」


  聽了夏誡的話,屋子裡的一大群御史頓時沸騰了起來:「首輔,你這是要囚禁我們嗎?」


  「你這是亂命!」


  「你懷疑是我們害了蕭計相么?」


  「我偏要出去,看你能奈我何!」


  夏誡眯著眼睛看著那個頭鐵的御史向著大堂外跑去。


  一邊的張誠拍了拍手,兩名金槍班直跨前一步,拎小雞兒一樣地將那個御史拎了回來,往大堂上一頓,又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不等那御史發作,夏誡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道:「再多說一句話,馬上就讓你去牢房裡呆著,你信不信?」


  看著夏誡那憤怒欲狂卻又努力壓抑的神色,那御史終於是膽一寒,沒有再敢頂撞。


  夏誡、陳規等人轉身離開了御史台,一行人向著內宮急步而去。


  暖堂之內傳來了什麼東西墜地的聲音,以及趙瑣憤怒的喝斥,夏誡等人走進去的時候,兩個太監正蹲在地上收拾著滿地的碎片。


  看著夏誡等人進來,趙瑣停住了腳步,狹長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們,粗重的喘息之聲顯示著他此時的氣急敗壞。


  「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誰殺得蕭禹?」好半晌,他才猛轉身,坐了回去,怒問道。


  夏誡搖頭:「官家,最大的嫌疑犯便是看守詔獄的牢頭,但是此人,已經失蹤了。」


  「全城大索,挖地三尺也要將此人找出來。」


  「這些事情都在做了!只是臣擔心,所有的一切都是無用功。」陳規搖了搖頭:「看現場的情況,殺人的無疑就是這個牢頭,但是這個人現在還在不在都很難說了。」


  「你是說殺人滅口?」趙瑣問道。


  「官家,這件事情,現在回想起來,當真是計劃周密,對方既然煞費苦心地設下了這個局,又怎麼會留下破綻給我們呢?這個牢頭只要活著,便一定會被我抓住的,不管他躲到哪裡。只有死人,才永遠也不能泄露秘密!」陳規道。


  「是誰?是誰?」趙瑣失態地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砸了出去。


  「只要細想一下,蕭禹死了,會對大宋有什麼影響,誰會在這件事情之上得利,那誰自然就是兇手!」陳規看向了張超,道:「太尉,你覺得我說得對不對?」


  「你是說遼人?」張超沉聲問道。


  「當然。」陳規點頭道:「當然是遼人,我甚至懷疑就是現在還在汴京城外的那位漆水郡王的傑作。」


  「能不能找到證據?」趙瑣滿懷希望地問道。


  「沒有,這些都是臣的猜測!」陳規苦澀地道:「現在所有的證據,反而都指向朝廷,指向我們。」


  「什麼意思?」趙瑣問道:「我們什麼時候想殺蕭禹了,朕從來都沒有這樣想過。」


  「官家,這就像是一個連環套,一環套著一環,我現在甚至懷疑連荊王的叛亂,都跟遼人脫不了關係。」夏誡道:「荊王叛亂,蕭禹出現在荊王的身邊,事後朝廷要清算叛逆,然後蕭禹被下獄。」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接著道:「對手連我們的反應都算得清清楚楚,算到我們想要借著這個機會來解決西軍的問題,所以羅頌放了,李光放了,唯獨沒有放蕭禹。然後,蕭禹死了。他是被刑罰至死的。」


  「刑罰?」趙瑣驚問道。


  「是!」陳規點頭道:「忤作說,那是蕭禹剛死,身體還是柔軟,甚至血液都還在流動的情況之下造成的。但呈現在世人面前的,就是蕭禹身受酷刑而導致了死亡。」


  屋裡頭一片沉寂,敵人的算計現在看起來一清二楚,但問題是,如何破解?好像沒有辦法破解,黃泥巴糊在褲檔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趙瑣閉目半晌,額頭之上青筋畢露。


  「官家,蕭禹死了,現在我們唯一要考慮的,便是如何善後了?」夏誡道。「這件事情,稍有處理不當,只怕就是彌天大禍。」


  「能不能對外說蕭禹是意外死亡?」趙瑣睜開了眼睛,「因病或者其它?總之無論如何,都要確保西北無恙。」


  「陛下,只怕是瞞不過去的。」夏誡搖頭:「還有兩天,便是蕭禹家禹探看的日子,到時候他們進不去,必然心生疑惑,更重要的是,敵人既然如此煞費苦心的弄死了蕭禹,嫁禍給朝廷,必然會想盡辦法把消息泄漏出去的。」


  「所以現在我們要做的,便是防備西軍了。」陳規接著道:「官家,不管蕭定在知道消息之後做出什麼樣的反應,我們都要做好最壞的準備。」


  「蕭定會叛亂嗎?」趙瑣聲音有些顫抖。


  「我不知道,但是我們要做最壞的準備!」陳規道。


  「要不要把崔昂追回來?」趙瑣道:「現在他應當已經到了京兆府了吧?」


  「萬萬不可!」屋裡頭的幾位大臣不約而同地叫了起來。


  幾人對視一眼,張超上前一步,道:「官家,崔昂奉旨去西軍視察是明發詔旨的,但事實上大家都知道他是去幹什麼的。現在如果突然將他召回來,豈不是明擺著告訴蕭定,汴梁出了大事情嗎?真要這樣的話,連給我們反應的時間也沒有了。」


  「崔昂必須按照原計劃去!」夏誡道:「這樣可以給我們掙取更多的時間。同時,要全力封鎖往西北的通道,竭力拖延消息傳到西北的速度。」


  「如果真是遼人做的,只怕這個時候消息已經傳出去了!」陳規擔心地道。


  「不,不會。」夏誡道:「到了這個時候,遼人一定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他們不會做這種多餘的事情,因為他們做了,便會讓人生疑他們的消息是從何而來。他們只需要等待,等待消息自然而然地泄漏出去,只有這樣,蕭定才會把帳算在我們的頭上。」


  「但這些法子,並不能解決問題啊!」趙瑣道:「蕭禹死了,但蕭定的母親還在,他的妹妹還在,他妻家的所有人都還在汴梁,他,真敢造反嗎?」


  「官家,我們豈能把希望寄托在他敢與不敢之上,萬一他敢呢?現在陝西路上兵力空虛,大量的兵力被抽調到了河北路上,萬一蕭定造反,那可就能長驅直入,毫無阻礙。」夏誡道。


  「當務之急,是要在陝西路這集結重兵,京畿路的兵馬原本是準備調往河北的,現在讓他們馬上去陝西,同時,秦鳳路、河東路的兵馬,也要向陝西路上集中,汴梁周邊的禁軍也要集結準備出發了。」


  「首輔所言不錯,只有我們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才能與蕭定談條件。」陳規道:「也只有這樣,蕭定才能冷靜下來聽我們分析這其中的蹊蹺,只有雙方坐到了一齊,才能避免這一場彌天大禍。」


  「這樣大規模的兵力調動,蕭定一樣會猜到其中有問題啊?」趙瑣道。


  「猜到有問題,但並不確切地知道有什麼問題,這會影響到他的決斷。幸好現在是冬天,消息的傳遞會受到極大的影響,希望我們能用最短的時間完成軍事上的布置。」夏誡看向張超:「太尉,又要辛勞你了。」


  「義不容辭!」張超道。


  「河東、京畿這些地方的兵馬都去陝西,那支援河北方向的兵馬可就沒了著落,遼人那邊?」


  「遼人不就在汴京城外嗎?」夏誡看著趙瑣:「官家,你該召見他們了,如果遼人西京道在這個時候能大舉出黑山的話,那我們的壓力就會輕上很多。西京道總督耶律環,是耶律俊的盟友。」


  趙瑣微微點頭。


  「官家,該把羅頌,李光他們叫回來了!」陳規拱手道:「現在我們需要足夠的人手才能有效地開展工作。」


  「李光也就罷了,羅頌可是蕭禹的親家!」趙瑣遲疑地道。


  「官家,羅頌更是大宋的參知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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