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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亂起(3)

  人的內心都藏著一個魔鬼。


  在平常時節,因為道德、規紀等一系列的因素,這個魔鬼不敢稍有露頭,因為一露頭,不是馬上被自己否決,就會被別人幫著否決。


  但到了這世界都得了病,所有的道德、規紀等約束因素不在存在或者被無限削弱之後,這個魔鬼就會第一時間探出頭來,再三確定已經到了他在展身手的時候,他便會肆無忌憚地跳將出來,興高采烈地開始他的狂舞。


  對於孫家幫的那些幫派成員來說,他們以前只是生活在這個社會最底層的那一批人。即便是普通的老百姓,也沒有多少人瞧得起他們,哪怕這些幫派成員們比某些人要更有錢。


  但因為他們從事的職業的原因,即但是窮人,當面不敢給他們顏色,但一背過臉去,還是會臉一拉,嘴一扁,在心裡狠狠地罵上一句。


  而這些人,即便有錢,平時也會活得低聲下氣。


  因為規紀擺在哪裡,容不得他們逾越。


  但現在,規紀沒有了。


  這些人走上了街道,平時那些他們需要點頭哈腰才能進門的高門大戶,在他們的衝撞之下,轟然倒塌,那些曾經高高在上的人滿臉的驚惶之色,那此雍容華貴的女子,驚叫躲閃,而這些,更加激發了這些人那隱藏已久的獸性。


  起初,還只是孫家幫派的那些成員。


  接著,那些連幫派成員都瞧不起的地痞、流氓、混子看到了機會,他們對於這些破壞,有著比平常人更敏感的神經,他們歡歡喜喜的加入了進去。


  如果說幫派成員還有一些最基本的約束,還有人指導著他們必須要去完成一些任務,不會以破壞為目的話,那在混亂之中加入的這些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讓汴梁東城遭遇到了不忍目睹的破壞。


  當然,不管什麼時候,有些門戶,過去這些人跨不進去,現在,這些人也跨不進去。


  比方說蕭府。


  當然,也有羅府。


  一群混混興高采烈的衝擊著一幢有著高高台階、石獅子和好幾排銅釘的硃紅色的大門,活在汴梁的人都知道,但凡是這樣的門戶,裡面有著數之不盡的錢財,有著看起來如同天上仙女的美人兒。


  他們亂七八糟地吆喝著,揮舞著手裡的各色武器,向著羅府發起了進攻,有人在衝撞著那硃紅色的大門,有的則搬來了梯子,想要爬過那高高的圍牆。


  羅府之內,羅頌端坐在大堂的台階之上,羅大娘子站在他的身後,雙手緊緊地抓著椅背,臉上一片蒼白,而在他們夫婦的身後,羅家的婦孺們則擠在一起,瑟瑟發抖。


  院子里,羅綱頂盔帶甲,站在最前頭。他的身邊,是一排朝廷派來保護他老子的班直,而在這些班直的身後,則是羅家的家丁。


  以前的羅綱的確是一個文不成武不就的紈絝,準備著依靠老子與兄長們的餘蔭,舒舒服服的混過這一輩子。


  但他的老子給他訂下了一門親事卻讓他受到了極大的刺激。


  羅綱再混帳,也不想讓一個女子瞧不起,而且這個女子,還是他從小玩到大的小夥伴的妹妹。


  他奮起直追。


  跟著蕭誠從河北一路到大西北,親手築過城,販過貨,殺過賊,以蕭誠的助手,一步一步地將橫山党項收服。


  對於羅綱來說,這是一個學習的過程,也是一個成長的過程。


  當他從大西北歸來之後,他完全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


  他長大了。


  為此,羅頌還專門在樊樓請蕭禹大喝了一頓,羅頌覺得這一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事情,就是為自家這個幺兒說了羅家三娘子這門親事。


  看羅綱這個模樣,下一屆的進士試能一舉中第毫不稀奇,到時候,一門四進士,他羅家可也能成為大宋的傳奇家族了。


  「放!」羅綱手中黑沉沉的刀前指,班直們手中的克敵弓便飛了出去,剛剛爬上圍牆還沒有來得跳下來的暴徒慘叫一聲,下餃子一般的掉了下來。


  「上弦,準備!」羅綱再一次在呼:「班直弓箭掩護,其餘人,跟我上。」


  羅綱不得不上,因為在爬牆受阻之後,暴民不知從哪裡找來了圓木,巨大的撞擊之聲傳來,大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變形,向內凹進,最多還要兩三下,大門必然被撞開。


  在女眷們的驚呼聲中,大門轟然向內倒下,一群漢子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沒等他們站穩腳跟,羅綱已是疾撲了上去,手中刀舉了起來。


  手起刀落。


  他手裡的刀,是蕭誠送給羅綱的,對於這自己這位好友兼妹夫,蕭誠當然也是用了心思的,這柄刀,雖然比不上蕭定的那把,但也是當世少見的鋒利之刃了。


  嚓的一聲輕響,為首一個漢子的腦袋輕輕巧巧的就被削了下來,腦袋飛起,鮮血飛濺,屋子裡傳來了女眷受到驚嚇咕咚倒地的聲音。


  羅大娘子臉色更蒼白了,抓著椅子的手,卡卡作響,羅頌也是身體微微顫抖,但仍然坐得穩穩的,他是一家之主,此刻,絕不能亂,伸手握住了羅大娘子的手。


  他們眼中還是一個孩子的羅三郎,此刻正在庭院之間大開殺戒,鋒利的刀,堅固的甲讓他如虎添翼,在西北見識過了殺人如麻的戰場之後,羅三郎對眼前的小場面簡直不屑一顧。


  殺其人,奪其膽,如果不能在第一時間震懾出對方,那才是真的麻煩。


  果然,衝進來的暴徒連著被殺了十幾人之後,他們終於膽怯了,轉身一窩蜂的向著外面逃去。


  羅綱回過頭來,臉上沾滿了鮮血,卻是齜牙咧嘴地沖著爹娘笑道:「放心,有我呢!沒有人能衝進來。」


  話音未落,剛剛追到外頭去的幾個班直卻是如飛一般地跑了回來。


  「三郎,不好了!」為首的班直大叫了起來。


  羅綱回過頭來,便看見一隊頂盔帶甲的傢伙出現在了大門口。


  很快,大門便被堵得嚴嚴實實,與早前的暴徒不同,這些人全都著甲,雖然不是軍隊,但卻明顯不是剛才那伙暴徒能夠比的。


  為首的一人越眾而出,向著台階之上的羅頌躬身道:「羅相公,城中動亂,荊王殿下怕有暴徒對您不利,特讓在下前來請羅相公去荊王府暫避!」


  羅綱回頭看向羅頌。


  他知道,以對方的陣仗,自己手頭這點力量,再想像先前那樣砍瓜切菜是根本不可能的了。而且,這樣的大事,還輪不到他作主。


  羅頌長嘆了一聲,站了起來,回頭看了看大堂里的婦孺,起身往外走去。


  「官人!」羅大娘子輕輕地拽住了羅頌的手:「不能去!」


  羅頌當然知道不能去,去了以後不知會有多少的麻煩等著自己,但眼下,容得自己說不去嗎?


  只要自己說一聲不去,只怕這庭院當中,卻又要血濺三尺了。


  自家的家丁和這些班直能抵擋普通的暴民,但對付眼前的這些穿盔頂甲的武士就力有不逮了。


  「走吧!」沒有多話,羅頌向外走去,走到兒子身邊,道:「好好守著家裡,保護你娘。」


  羅綱握著仍在滴血的刀,卻是無法可施地看著父親跟著這些人離開了院子。


  頭頂之上傳來咣咣的連續不斷的聲音,鼻間也隱隱嗅到了一股焦臭的味道,崔謹不由得憤怒了起來:「大人,這些人再燒我們的家。」


  崔昂哈哈一笑:「燒了就燒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等此事一了,咱們再在這地面重建一幢更好的宅子。」


  崔宜看著自己的老子,道:「大人,您是不是早就料到了有今天,所以提前把娘他們都送去了鄉下?」


  「當然!」崔昂點了點頭:「而且我還知道,此刻來到我們家裡,絕對不是一般的暴民,而是邊軍那一伙人。他們恨不得寢我之皮,食我之肉,一旦機會來了,自然就要來將我殺之而後快。」


  「大人早知如此,何不進宮去暫避?」崔謹大惑不解。


  「你當我不想去嗎?可是沒有人通知我去!」崔昂咬牙切齒地道:「所有的事情,都是因為我而發起的,可真到事情按著某些人的意願發展下來的時候,他們卻恨不得我被這些人弄死算了,哈哈,老夫豈能如他們的意,偏偏不死,要活得更精彩一些給他們看。」


  「大人,您是說……」崔謹身體微震。


  「還能有誰,當然是夏誡陳規之流!」崔昂怒道:「我早就料到他們必存借刀殺人之心,否則後面的事情,為什麼完全就不與我商議了。」


  「既然如此,我們大可去鄉下,為什麼又要冒險留在這裡?」崔謹道:「雖然這密室隱蔽,但終究還是在家中,要是被那些人尋到,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


  「兒子,富貴險中求,有時候,該冒的險,一定要冒。」崔昂道:「而且你認為我們現在很威險,我就不這麼認為。他們有時間來仔細尋我的下落嗎?不可能的。荊王造反,手中能動用的兵力不多,就是邊軍那伙亡命徒,汴梁的上四軍,誰跟做這樣的事情?對於荊王來說,每一個人手都是寶貴的,這些精銳的邊軍,要去打內宮呢,在我這裡,只不過是順路來瞧上一瞧,能殺則殺,不能殺,也就罷了。相比起打下禁宮,拿出官家,我,算個什麼?」


  崔謹信服地點了點頭:「這倒是!」


  「而且,荊王必不能成事。」崔昂信心十足地道:「一旦兵敗失敗,官家反撲,我必須第一時間便出現在官家的面前,這個時候可雖收穫的時候,我要是怕死躲去了鄉下,到時候等一切塵埃落定再回來,命倒是保住了,但卻是啥也落不到手裡了,那你爹忙活了這麼長時間是為了什麼呢?」


  「爹已經是御史中丞了!」


  「你爹的目標是大宋首輔。這一次事成之後,你爹我必然能更進一步,踏入東府。」崔昂道:「皇帝討厭夏誡,羅頌是個滑頭,皇帝想要制衡夏誡,就必然要用我,而且我這一次有大功,夏誡既然弄不死我,在朝堂之上,也就壓不住我了。兒子,你看著,你爹終有一天能做到首輔的位置之上。」


  「可是兒子卻再也不能為官了!」崔謹撫摸著自己的左腿,滿臉都是痛苦之色。


  上一次傷愈之後,一條腿就永遠的瘸了,一個瘸腿的人,是不可能再踏入官場的。


  「只要你爹我成了首輔,你當不當官又有什麼打緊,到時候你就替爹處理公處,這天下官員,見了你誰不矮上三分?」崔謹哈哈一笑道:「這兩年的歷練對你來說,也是極其寶貴的,崔家,以後還是要看你的。」


  「可我終究是殘廢了。而爹你也不可能一直呆在位置之上。」


  「崔家第三代正在長成呢,你爹只要能活到七十歲以上,便能將他們扶起來。」崔昂道。


  密室之外,傳來哐哐的腳步聲,隨即門被輕輕推開,一個臉上有著的一撮毛的魁梧漢子走了進來。


  「學士,那些人應當是走了!」


  「不著急,這事兒啊,終究還是得鬧上兩天。唐怒,你也好好休息一下,等到了明間才出去打探消息,現在,咱們就等著張超回到汴梁,到時候,我們直接去找張超。」崔昂嘿嘿笑道:「到時候,夏誡,陳規等人看到我崔某人與張超一起去救他們的時候,不知是怎樣的一副嘴臉!」


  「學士神機妙算,世人難及!」一撮毛唐怒趕緊捧起了臭腳。


  「唐怒,你忠心耿耿,我心中有數!」崔昂道:「先前不給你官做,是因為我的處境也不好,讓你出去做官也撈不到什麼好位置,反而受到排擠,這次事了,上四軍的位置,除了都指揮使,其它的任你選。」


  「多謝學士!」唐怒大喜,趕緊躬身道。


  「這是你該得的。崔某人從來都不會虧待自家人!」崔昂淡淡地道。「你跟了我這麼久,做了這許多事,崔某自當獎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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