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順昌逆亡
田疇的篤定當然是有理由的。
蕭誠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大,想要一個人單槍匹馬,基本上沒有做成的可能。所以,他需要盟友,強大的盟友。
但對於他要做的事情來說,盟友還真得不好找。
有的是沒眼光,有的是沒膽量。
而自己,則是兩者兼備。
對於蕭誠來說,他田疇的存在,簡直便是天降甘霖,兩人就是天作地合的一對伴侶。
而且,蕭誠的確很坦承。
他並不避諱兩家之間未來可能出現的爭議和矛盾,對於此,兩人進行了深入的探討,但有一點,兩人是有共識的。
那就是只要一直刀刃向外,那麼內部即便有矛盾,也可以限制在一個極小的範圍之內來解決而不會影響大局。
當然,在這個過程之中,雙方也要互相適應,也需要有改變。特別是田氏這種家族式的統治,在未來,必然會成為兩家聯盟之間的障礙,改革,也是必須的。
但只要想想蕭誠對田疇所說的話,田疇的心裡便又火辣辣的了。
你是要做思州的田氏,還是要做九州的田氏呢?
在思州,田氏是至高無上的存在,可是到了汴梁,到了那些真正傳承久遠的大家族面前,田氏想要登門入室,還要看對方高不高興,就是這一點,便足以讓田疇下定決心呢。
連楊慶那個老傢伙都決心要跟著蕭誠大幹一場,更遑論自己呢!
刀刃向外,這是一個多麼簡單的事情啊。
眼下,他們聯合起來,已經差不多徹底收拾了黔州的幾十個羈縻州,接下來,自然便會輪到羅殿鬼國,再往後,大理便香噴噴地擺在了他們的面前。廣西路那邊也可以伸一伸手,那裡的夷族也有不服王化的傳統。等這些都被制服了,不是還有越南的李氏王朝嘛,為什麼不能把越南再變成交址或者是南越郡、南越路呢?
這天下可是大得無邊無際呢!
大宋的商人們足跡遍天下,便是茫茫大海之上都隨處可能大宋商人的帆影,對於這個天下的認知,大宋人的眼界,可是相當的寬闊的。
所以說,往外擴展勢力根本就是無窮無盡的,只要你的實力允許。
當然。實力發展到了一定的階段,大家的目光都會轉向國內。
因為到了那個時候,向外擴張獲取利益已經成為每一個人都要要做的事情,不需要再作多少的推動,想要發財的大宋人便會自發地組織起來向外發起一輪又一輪的擴張。而作為先驅者,作為已經佔據了優勢地位的他們,反而要將目光投向國內。
因為到了這個時候,解決國內的問題就成了必然,否則必然會拖累到整個大宋向外發展的腳步。
當然不是內訌。
蕭誠的目標很明顯,到了這一階段,他們的目標是皇帝。
當然也不是造反。
他們想要拿到的,只不過是話語權,做事權。
我們可以膜拜皇帝,但是請皇帝也不要干涉我們做事的權利。
蕭誠的目標太大了!
有時候田疇想一想,就算是一切都按著蕭誠制定的計劃順利的一步一步往前走,在他們的有生之年,也不見得便能做完這一切。
「定好規紀,鋪好道路,栽下大樹!」蕭誠對他說,「不一定非得由我們來完成,但當後人完成了這些事情之後,你我的名字,必然會在史書之上永垂不朽。」
所以田疇篤定,只要自己還在這條路上,蕭誠就不會向自己動手。
因為大家會一直是同伴。
田家的子弟紛紛整裝出發,前往黔州各地擔任官吏,楊家亦是如是,蕭誠手下的人才聚集在兩個方向,一個是武將,另一個是商場,能治理地方的讀書人,反而是不多,而這,卻是田楊兩家的長處。
他們已經與傳統的漢人世家沒有什麼兩樣了。家族裡的讀書人,隨手就可以拎出一大把來。
「家主,當真要把這份公告發出去嗎?」一位老者接過田疇用過印的一份公告,遲疑地道:「一旦實施,可以想象,其他地方的商人必然會攜帶著大量的商品進入到我們思州來,到時候,對我們思州必然會造成絕大的衝擊。只怕不少人的利益要受到損失,而且,我們的稅收也會大受影響。」
田疇曬然一笑:「三叔,我們思州一年的商稅有多少?」
被稱為三叔的老者尷尬一笑,思州的商稅還真是不值一提。因為在思州,幾乎所有能賺錢的生意都只有一個東家,那就是田氏。外面的商人想要進入思州來,各種各樣的苛捐雜稅以及刁難便能讓他們知難而退。
當然,這些生意的收益,只有少部分進入到了家族的公庫之中,絕大部分,都成為了田氏族人的利益。
「別人的商隊能進入思州,我們的商隊自然也能進入到對方的地界之中去。」田疇笑道:「只盯著自家這一畝三分地,能有什麼出息?讓他們走出去,與別的人爭一爭,搶一搶。」
「就怕爭不贏外面的人!」三叔小聲道:「他們以前做生意,那裡有過真正的競爭?」
「所以說要把他們趕到海里去,趕到弱肉強食的叢林中去,讓他們去搏命,去掙扎。而不是躺在家族為他們創造的安樂窩中橫行霸道還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田疇厲聲道:「幾位叔伯,以前田易大家都說他是一個紈絝子弟,但這兩年來,他的變化怎麼樣,你們也都看在了眼裡,這就是扔到外頭去的結果。就算他們輸了,遍體鱗傷地回到思州來,還能少了他們一碗飯吃?還想再爭,我們再給本錢,不想爭了,那就吃一碗閑飯,也餓不死他。」
整個黔州下轄的地面之上,雖然僅僅只有不到一年的時間,但是田疇卻已經發現了其中巨大的變化。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經濟上面,突然就好像活了過來。
以往各自佔地為王,稅賦都是草頭王們隨口弄出來的,每過一地便要交一筆稅,一層層下來,運到地頭上的貨物,早就面目全非,價格也極其喜人了。一來二去,誰還做生意?最終,便只剩下了這些草頭王自家的商隊了。
但不是每一家都能和和氣氣的,沿途之上,一個不小心,便連貨帶人全都沒了。
可以說,商業在這片土地之上,基本上是被扼殺掉了的。
但現在,這些障礙都已經被打破了。
只有一份稅需要繳,然後便可以通行無阻。
商業好像在一夜之間便在這片土地之上興盛了起來。
一個個的工坊哪怕現在條件還極其簡陋,也開始了拚命的生產,桐油、生漆這些黔州本地的主打產品,開始源源不斷地運送了出去,而更多的商品則從外面走了進來。
十抽一的稅收,對於商人們來說,簡直不要太好。
而一個季度下來,包括田疇在內的所有人都發現,收入似乎遠超他們的預想。
黔州商業聯合會,自然是這一波財富收穫之中最大的獲利者。
黔州商業聯合會並不經營那些小生意,那些東西是留給一般的人用來養家糊口的,他們只經營一樣東西,那就是大宗貨物的買賣。
重新登記造冊的黔州丁口已經超過了百萬,預計接下來還會有更多的隱藏人丁被挖出來。別的地方的官員怕人多難養活,蕭誠則只是嫌人少。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商業興盛起來了,他要修路。
要把黔州本來就不多的適宜種莊稼的地方充分利用起來,他要大興水利。
那裡都需要人手。
當然,那裡也都需要銀錢。
不管是黔州收取的各項賦稅,還是黔州商業聯合會的經商所得的利潤,蕭誠都是有言在先,三年之內,大家不要想著分紅,因為所得利潤都要投入到黔州的建設當中去。
蕭誠同意了,田疇同意了,楊慶同意了。
其他人,不同意也得同意。
蕭誠甚至還通過江映雪,向江浙福建一帶的大商人大量貸款,以應對當下所需要的大額資金的投入。
整個黔州都很忙,忙得不可開交。
但每一個人卻都又過得充實無比,海量的銀錢投入進去,自然就會帶來顯著的變化。
不算太好,但能讓一輛馬車不管下雨還是天晴都能自如通行的石籽路正在一天比一天的延長,一條條溝渠正在田間地頭出現,河道,塘泊的邊上,出現了一個個巨大的水車,正不停地將水提將起來倒入到溝渠當中然後再沽沽地流向需要灌溉的土地。
這片土地之上,幾十年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平靜過。
因這現在,還能騎馬帶刀挾弓而行的,就只剩下了官兵,過往那些五花八門的武裝人員,要麼放下刀槍扛起了鋤頭種地去了,要麼便是戴著鐐銬去了各種礦山下苦力了,當然,還有一部分不幸的去閻王老爺那裡報到了。
那些下苦力的,或者去閻王哪裡的,不乏過去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爺們。
但是在官兵的刀槍之下,也沒有什麼不同。
對於普通的老百姓們來說,日子卻要好過多了。首先便是日常雜貨便宜下來了,就像是鹽,以前十幾文一斤,現在價格大跳水,只有幾文錢一斤,而且裡頭還基本上看不到沙子了。許多商品的價格翻著跟頭兒的往下跌,老百姓們甚至看到兩家商戶一邊對罵一邊比著往下調價,就是為了把自己的貨物賣出去。
當然,這些老百姓不知道的是,這兩家看起來勢不兩立的商戶,本來就是一家,不過分成兩戶而已,現在將價格弄得老高然後一邊吵一邊降介,老百姓們以為撿了便宜,實則上他們不過是在一個正常的價格之上買回了這些貨品。
無奸不商,是真的沒有說錯的。
當然,對於百姓來說,這樣的價格,比起過往,已經好了太多。
可以隨意去開荒了,不再有哪個老爺跳出來說這塊荒地是他的,這片山林也是他的了。
那些才上任的官員們雖然還是兇惡得很,但卻還是肯辦事的。
沒工具,借給你,上好的鐵農具呢!
沒種子,借給你,顆粒飽滿上好的貨色。
沒大牲畜,借給你,只要別弄傷弄死羅。
只要一分息,入秋的時候還清就可以了。
官府甚至還嫌他們開的荒太少了,借的東西太少了,經常性的上門作工作,讓他們不要太懶惰,要更勤快一些,開更多的荒,種更多的田,弄得老百姓們不知所措。
老百姓當然不知道,蕭誠定下的規紀,考核一地官員們的政績是,開荒多少,增加良田多少畝,也是其中的一項。
盜匪少了。
大部分都老老實實的下山,去官府入藉去了。官府敢說話算話,既往不咎。但這是有期限的,自布告發布之日起,三個月之後還不自首的,那就準備掉腦殼。已經有不信邪的那一些,早早的把自己的腦袋給懸挂在了路上,剩下的那一些,正準備跑路。這地界,已經不好討生活了,討伐他們的官兵,比他們更像盜賊,抓起他們的手段,讓他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哪裡像過去那些大兵敲著鼓列著陣仗一個地兒一個地兒的搜過來。
現在那些剿匪的官兵,經常性的就是在大半夜的時候撬門溜鎖闖進盜匪們的老窩然後拿刀子抹盜匪的脖子。
總之對於蕭誠來說,形式不是一般的好,而是一片大好。
當然,也有不服氣的。
比方說普寧州,靠近羅殿鬼國的他們實力較強,又自覺有依靠,對於蕭誠的命令不屑一顧,所以,他們便毫不意外地迎來了蕭誠的迎頭痛擊。
蕭誠接下來的目標就是羅殿鬼國,你普寧州這個時候送上門來,當真是得其所哉,求之不得。楊萬富,魏武統帥的天武軍,兵分兩路,殺進普寧州,不過三五日功夫,兩路兵馬便已經將普寧州治所佳縣合圍。
官兵進展太快,以致於普寧州前去羅殿鬼國請援的信使都還沒有走到地方,這頭兒,便已經支撐不住了。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現在的蕭誠,根本就沒有時間與這些人講道理了。